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我和我的徐先生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老专家拿着CT片子满是疑惑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听了他的话,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不应该”三个字上面。
我伸手扶住面前办公桌的桌沿,倾身过去看那些我完全看不懂的脑部CT片:“苏主任,怎么了?是我姐她的情况不好么?”
姓苏的主任老专家见我眉头拧成了结,一连道了三声“没有”。
“那您刚刚说不应该,是什么意思?”
苏主任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话。
他将安乐之前拍的CT片子,按照时间顺序逐一放在专用的观片灯上,然后便拿着钢笔指向了第一张片子:“这个是你姐姐第一次检查时候拍的,你看这里,有一块明显的阴影,这个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她因为车祸在脑子里形成的淤血块。”
苏主任用钢笔在第一张片子上画出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圆,但我仍旧和两年前第一次看CT片子的时候一样,完全看不出他口中所说的“阴影”到底在哪里。
两年前的车祸,安乐因为头部受到剧烈撞击压迫,在颅腔里形成了一块硬币大小的淤血块。血块产生之后压迫到神经元,是导致安乐变成现在这样的最直接原因。
并且,因为这块淤血块产生在大脑神经分布最密集的地方,手术风险高达百分之八十五,因此无论是当时苏主任,还是后来的蒋励棠,给出的都是保守治疗建议。利用药物控制颅内压和血压,让安乐脑子里的淤血块自行疏通消散。
但是,又因为这块产生在颅腔大脑的血块位置特殊,除了CT片子,就没有其他办法和设备可以对其进行更加直观的查看。所以对于淤血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退,无论是经验丰富的苏主任,还是年轻有为的蒋励棠,都没办法给出具体的时间。
苏主任给我指过了第一张片子,就接着去指第二张和第三张片子:“你再看这两张,阴影的大小虽然没有变,但是颜色的深浅却已经不一样。我当时也和你说过,这说明你姐姐脑子里的血块已经有了变化消散的迹象,这个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我点头,嘴巴有些发苦:“但是您不是也说了么,变化虽然是奔着好的方向去的,但时间上只怕不会短。”
“没错。”苏主任同样点头,拿着钢笔指向第四张CT片子,也就是三天之前安乐刚刚拍的那张:“但是你再看这张,这张片子里,你姐姐脑子里的淤血块已经变成不足黄豆大小了。”
我怔了两秒钟才将苏主任这话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站起来探身去看观片灯上的CT片子。
我转着两只眼珠在片子上上下左右的看,只不过这一次,我仍旧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更没有找到那块如今已经变成了黄豆大小的淤血块。
我将视线从片子上挪到苏主任那里,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所以苏主任,您刚才的意思是,我姐姐她就要好了是么?!”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苏主任的回答,并不是我预想中的答案。
我见着老专家说完这句就又去看桌上各式各样的检查报告单,原本热乎起来的心脏,忽的就凉了下来。
“苏主任。”我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你刚刚说,理论上是这样,是什么意思。”
苏主任将翻看完毕的检查报告单放下,又习惯性的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半年,你姐姐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苏主任的问话,老老实实回答:“还是老样子,和小孩子一样。”
苏主任将手里的报告单子稍稍扬起来一些:“报告上也是这么显示的:根据综合测试结果,可确定患者为中重度认知障碍和思维障碍。”
苏主任又去看观片灯上的CT片:“但是,你姐姐脑子里的淤血明明已经减小了这么多。”
我很快就明白了苏主任的意思:从CT片子上来看,安乐脑子里的淤血块减小,就说明原本被压迫的脑神经,已经部分可以恢复正常。那么这样一来,原本“四岁”的安乐,就应该有“长大”的迹象。可从另一边的测试结果来看,安乐现在的状态,却还是维持在老样子。
我的心又凉了一些:“苏主任,怎么会这样的?”
“这个我现在也不能给出准确的诊断,还是要安排你姐姐再进行一次检查看看。不过根据我这些年看诊的经验,我觉得你姐姐现在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脑神经长期受到淤血块的压迫,导致血块消散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我紧张得厉害,张口之后不受控制的结巴:“那、那不会一直都、都不能恢复吧。”
苏主任有短暂的沉默:“等新的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
从医院回到家里的这里一路,我浑浑噩噩。脑袋里各种各样的记忆片段蜂拥而至,完全没有规律的切换。
一会儿是安乐教我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片段;
一会儿是安乐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浑身缠满纱布的片段;
一会儿是我跟安乐在云山并肩看日出,一块巧克力派分成两半吃的片段;
一会儿是安乐瑟瑟发抖缩在我怀里,哭着说头痛的片段;
各种各样的片段交错重叠,最后化成一声带着哭腔的“姐姐”,我听了,脑袋就也开始隐隐作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苏主任说,那块淤血已经变小了。明明蒋励棠说,安乐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
等等!
我猛的将闭上的眼睛撑开——蒋励棠!对了,蒋励棠!
第一个告诉我安乐的情况有所好转的是蒋励棠。
说要给安乐更换药物的也是蒋励棠。
安乐脑子里的淤血块由硬币大小变成黄豆大小,这绝不会一夜之间突然发生的事情。
而在过去的那半年时间里,蒋励棠和安乐朝夕相处,一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三个月之前就开始联系瑞士那边的同学,计划带走安乐。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以我可以感知的节奏和力量,连带着太阳穴和整个脑袋都一涨一涨——蒋励棠,他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如此想法定型,我脑子里紧接着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要去见蒋励棠。
心脏还在清晰有力却略显沉重的跳,我缓缓呼气,通过后视镜去看驾驶位上的徐卫:“卫哥。”
徐卫抬眼,飞快的在后视镜与我对视,便继续去看前方路况。
“咱们先去趟西郊疗养院吧。”
徐卫将车速放慢:“现在?”
“对,现在。我有些事情,想要去问一问蒋励棠。”
徐卫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这是在考虑权衡。
“你放心,我不会和蒋励棠独处。我会一直让你跟在我身边的。”
徐卫仍旧没有说话,只打了左转弯灯并道,在前方的十字路口调转车头,驶向西郊疗养院的方向。
如今我将安乐接到临湖别墅,父亲也被徐墨白安置到了新的地方。等到护士护工都拿了遣散费另谋差事,偌大的疗养院别墅里,就只剩下蒋励棠一个人。
西郊疗养院是半年度结费一次,徐墨白在出差去威尼斯之前,刚刚续缴了下半年的费用。
蒋励棠为了省下另租房子的钱,在征求了我和徐墨白的同意之后,就继续住在这里。
徐卫的车子驶进别墅大门的时候,蒋励棠正在院子里修整安乐以前常玩儿的秋千椅。
他今天没有穿白大褂,而是T恤搭配牛仔裤的打扮。
青年医生站在秋千椅前面微微一笑的样子,几乎是立刻就让我想起了那张被从英国带回来的大合照。
或许,徐墨白说的真的是对的。蒋励棠是爱安乐的,所以他的眼里除了安乐,不会有别人。
车子停稳熄火,蒋励棠已经放下工具摘了手套迎过来。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喊我“安小姐”,也没有直呼我姓名,只笑着说了一声“请进”。
别墅里还是我那天带着安乐离开时的样子,被蒋励棠递过来的杯子,上面印着的也还是安乐喜欢的卡通美少女。
蒋励棠在我对面坐下,便率先开口:“上周末是安乐定期去检查的日子,检查结果三天出来,所以你今天应该是看到检查结果,就直接从医院过来了吧。”
我微微张嘴,心下了然:“安乐脑袋里的血块变小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四个月之前。”蒋励棠端着杯子喝了口水,他的杯子上,印着的同样是卡通美少女的图案。
这之后,蒋励棠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我讲明。
事情的起因,是要从半年前安乐到附属医院检查的时候说起。
那次的检查,安乐仍旧是哭闹叫喊,弄得带着她去检查的我、徐卫还有蒋励棠三人和打仗一样慌忙。
当天回到疗养院之后,安乐发脾气砸了饭碗,我也憋着火气,阻止了想要去哄人的蒋励棠,就让安乐饿了肚子。
安乐见我毫不迁就,气嘟嘟回了房间,谁来叫门也不开。
后来到了半夜的时候,安乐被饿醒,不知道走廊的开关在哪儿又堵着气不肯叫蒋励棠,便自己摸着黑一路往楼梯口那里,想要到厨房找吃的。
因此,当在客厅沙发睡觉偷懒的值班护士被嚎啕哭声惊醒的时候,安乐已经因为踩空,沿着楼梯从二楼滚到了二楼和一楼的过度衔接处。
众人被惊醒,蒋励棠见着安乐只是手臂擦红了一些,看过同样被吓得泪眼婆娑的值班小护士,就自己拿了主意,将这次意外就此翻过。
两个月之后,蒋励棠如同之前那次一样,半夜溜到安乐的房间一诉思情,却意外听到了安乐在睡梦中眉头紧皱的喊“爸爸”。
自从车祸之后,虽然父亲就在疗养院的三楼,但我担心安乐看见那个样子的父亲会被吓到,就一直没有让她到三楼去过。
更何况,那时候安乐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即便是带她见了父亲,也不过徒劳。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安乐,却在梦里喊了“爸爸”。
“我当时听到安乐那样喊,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她一边做梦还一边在哭,我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她,伸手想要给她擦眼泪,就听到她又喊了第二声‘安好’。我激动得嘴唇都开始发抖,小心翼翼的把她叫醒,她却还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而我问她刚刚都梦见了什么,她也摇着头说不记得了。” 我和我的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