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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凌山山门处,屹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翘首以盼。天医子守在这里守了一个月之久,他期待着有一天从山下走上来一个人……可是,直到现在,那个人也没有出现,期待逐渐演变为失望。
大师兄到底没有回来……他给的那个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大师兄是骗子!他骗人!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大师兄,你快回来好不好……今天我们五凌山就换掌门了……所有人都在等你……
黄山掌门说过,他只等天凌子一个月,一个月后,不管怎么样他都要退位,重选掌门。如今,天凌子怕是回不来了……黄山坐在青龙殿里,像是在等谁,最终摇了摇头。
“天阳子,去大殿吧。”
“是,师父。”天阳子知道他做决定了,因为天凌子没有回来。从今天起,五凌山掌门就是天玄子了……
五凌山的掌门、真人换了。
掌门把掌门之位交给了二师兄,二师兄当上掌门了……掌门和几位真人退居五凌山其它山。天医子想着,要是大师兄再不回来,他就去找他。
“二师兄!不准给大师兄立坟!”天医子看到天玄子领着几个弟子在然儒旁边立碑,连忙阻止他们。
“他回不来了……”天玄子一身紫色掌门长袍,衬得他英姿勃发,却看起来深沉了许多,一身掌门做派。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天医子坚定的看着他,他相信大师兄。
“天医子……”天玄子看着天医子,想要知道什么。
“二师兄,让我下山吧。”天医子说着就咧嘴笑了。“大师兄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在迷途里不知道该怎么回来而已。我要去找他。”只有一个人迷了路才不会回来,他相信大师兄只是迷了路而已,那个想法他不敢想。
“你不要玄武殿了?你不继承你师父的位置了?”天玄子看着坚决的天医子,可他看不到他一丝的怯懦,犹豫。
“师父门下弟子众多,不差我一个。”天医子没心没肺的笑了笑,他最多只是放不下师父而已,其它的他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时候回来?”天玄子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拒绝他。
“不知道,等我找到了他就回来。”找到了就回来,万一找不到呢?是不是就不回来了?和大师兄一样。所有人都相信天凌子回不来了,可天医子却一直坚守他会回来的信念。天玄子叹息,他不忍心打破天医子的念想,尽管他知道,他可能找不到,不过他也存着一丝希翼,可能天医子出去真的能找到呢。
天医子第二日就一一告别了所有人,背着行囊,拿着他的剑,依依不舍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五凌山的大门。一袭白衣那么决绝毅然……
五凌山,我走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再回来吗,我此生的一隅居所之地再见了。大师兄,小狐狸,我来找你们了,你们在哪呢?我多希望我们能再见,再见之时,我们都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
天医子去了很多地方,爬过山,越过海,不仅走完了轩辕,还去了羌无,去了东晋……
他遇到过土匪强盗,虽然他武艺不凡,但因敌方为人多势众被打得遍体鳞伤,被抢了所有东西,但他不在意,至少剑还一直握在手里。这把看似普通,五凌山弟子通用的剑,却是当年天凌子亲手给他选的,他在意的,也只有一把剑而已。夜里他拖着流血的腿投宿在一处破庙里,被破庙里的一群乞丐乱打了一通,撵了出去。他只得去了树林里过夜,点上一堆篝火,在冷风里抱着双臂不安稳的睡去。
他遇到过战乱,被抓去当了临时的兵。他在战场上,厮杀拼搏,只为保住命,因为……他要留着命找大师兄和胡璃。面对千军万马,他害怕过,和其他人一样,他怕死,可他没有退缩,而是握紧了剑,冲了上去。当他人温热的血液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不再有犹豫,迟疑。五凌山人明明不杀人的,可他是天医子啊,是在这个世界里挣扎求生的天医子……为了保命,他一次次杀了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也回不去了,五凌山那个圣地,怎能让他玷污……
他也被当做奸细抓进牢里接受残酷的折磨……当刑具轮了一遍又一遍,挥鞭的汉子一次次质问他:说不说?说不说……蓬头垢面的他,冷漠的吞下喉咙里的一口血水,说?说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是而已。原来……出了五凌山,外面,是这个样子,真的如大师兄,小狐狸说的那样,一点儿也不好……被别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他也能笑着撑下去。记忆里,是大师兄的鼓励:天医子,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都不要放弃自己,好好活着。大师兄,我没有放弃自己,也不会放弃自己……但你呢?
他遇到过瘟疫,他在瘟疫里,凭借着他的医术救了许多人,被那一方百姓所称赞,对于他们的千恩万谢,他只置一笑。他本来就是个行医之人,治病救人是他力所能及的。他杀了那么多人,救人就算是一报还一报吧。同样他也感染过瘟疫,他不是万能的,尽管他的医术精湛,可也有不可奈何的时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是瘟疫。那一次,差点就要了他的命,病得很严重……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了,他嘲笑自己,还没有找到大师兄和小狐狸自己就先死了,真不值。他拖着残破的身体走在大山里,找着能救他的药草。他试了一株株药草,有毒的,无毒的……终于他救了自己,于是,他又继续走。
他在过海的时候,被大浪打翻了他的船,他掉进了水里,在水里漂泊……所幸没有被淹死,却也差点被大鱼海兽吃掉,不过,上天可能是眷顾他的,他只是被海浪冲到了一个陌生的岛屿上。当他昏迷着漂到一座孤岛上,他醒来后以为他劫后余生了,可那座岛里遍布危险,他不知道的危险。水有毒,他不知道,喝了水后,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吐血不止,所幸,水边有解毒草。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可是草有毒,果子也有毒,凡是那岛上的,都是毒物。他找到了他们以前常见的芥芒菇,那是可以吃的,于是他用银针先试了毒,再用火烤食物,他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可是吃了后,他的一条胳膊废了,为了不使毒遍布全身,他咬牙砍掉了他的左臂。他没了左臂,看着空荡荡的衣袖,他突然笑了,笑得凄凉……
大师兄,外面真危险呢,我还没找到你就已经是残身败体了呢。
沧海桑田,岁月峥嵘,当沧海剧变,世界却依旧。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尽己所能的把自己变成一个传说。
我们听到一个传说,我们看到一个故事,关于五凌山的故事。故事里,有天凌子,有胡璃,有天医子……
一棵槐树下的一块石头上,盘腿坐着一个骨瘦如柴,布衣褴褛,只有一臂,弯腰驼背,头发灰白,满脸褶子的老者。他的容貌沧桑,眼里满是怀念与悲戚,老去的容颜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轮廓五官,以前一定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他褶皱且瘦骨嶙峋的右手拄着一把裂了缝,缺了边,掉了颜色的钝剑。如果不是这把剑,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这把剑是五凌山的剑,而这个人是走尽万水千山,千域千寻的天涯孤客——天医子。五十年匆匆而过,他竟已在天涯海角流浪多年,他怀着总有一天能找到那两个人的信念,历尽艰辛,跋山涉水,寻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已经如此老了,五十年的风风雨雨,已经磨掉了他年轻的心,年轻的外貌。一个人用了他的一生,去做无谓的执着,这时间能有谁?只有这个叫天医子的人罢了。
“……天医子给小狐狸做了许多桂花糕,很多吃的。”老去的天医子用他沙哑沧桑的声音对着面前蹲着的一群撑着头用希翼好奇的眼光看着他的孩子,说着他回忆了百遍,想了千遍的从前。浑浊无神的眼里依稀有着笑意,那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日子,虽然短暂,有胡璃 有大师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从没有告诉过她,桂花糕只给她一人做,尽管他厨艺好,却从不会给他人做饭,除了胡璃。
“天医子厨艺那么好啊……”其中的一个男孩砸砸嘴道。
“后来呢?天医子为什么伤心了?”另一个小孩催促着问。
“因为……胡璃被凌云台困住,黄山掌门要二弟子天玄子执刑,天医子为了怕天玄子报复,他亲自执鞭打了她。那是他一生中最痛苦,最恨自己的时候。”天医子眼里似乎泛起了湿意。他每每想起这些,就悔恨不得,他当初真的是太懦弱了……如果像大师兄那样无所畏惧是不是她就不用受那苦了。
“老爷爷,天医子一定和天凌子花无常一样爱着她吧。”又是一个小孩歪着脑袋沉吟片刻却一语成谶。
“是啊……爱着她……可他也爱他的大师兄,所以,他就想他们在一起……”天医子的眼中没有不甘,只有释然与欣慰。他们本就相爱,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他爱胡璃,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心意,他隐藏得很好,他只期望她和天凌子能在一起,从来不会去争去抢,从没坦露心意。别人只知道天凌子爱着胡璃,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人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的爱着胡璃,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认定的好朋友是爱她的。他不能像天凌子那样勇敢,无所畏惧,他不能像花无常那样不惜一切,所以,他知道,他的爱是最薄弱的,最没有价值的。如果天凌子的爱是细水长流,花无常的爱飞蛾扑火,那他的爱只能是在水一方。
“……天凌子没有回五凌山,天医子就告别了所有人,下山去找天凌子和胡璃了……”那是他毕生难忘过得最艰辛,最苦难的日子,而且一过就是五十年……五十年的漂泊无依让他忘了安居乐业是什么滋味,他曾经过的就是安居乐业的生活。
“老爷爷,那他找到了吗?”
“没找到……”天医子的话里掩不住的悲哀,他不停歇的找了五十年,却连他们的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但他还是相信,他们只是迷路了……
“为什么没找到呢?”
“因为……他找不到了。”世界太大了,尽管他去了很多地方,也找不到了,或许他们是错过了。
“找不到?”
“是啊……他老了,他累了,他走不动了,眼睛看不见了……没有力气再找下去了……”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五十年的风风雨雨,磨难艰辛,他曾经矫健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他已经走不动路,一只手臂拄着剑也站不稳了,眼睛伤过,开始的时候天一黑就看不清东西,现在,已经瞎了……看不到前面的路了……
一个人能有几个五十年?而他天医子却用了他的五十年在天涯海角的追逐上。
“那老爷爷,天医子是你吗?”那个孩子觑觑天医子抱着手用不太相信的语气问他。
“呵呵……娃娃真聪明。”天医子大笑两声。他就讲了个故事,他竟就猜出了他是谁。天医子……这个名字让他心里泛起酸楚……
“老爷爷,我们去帮你找天凌子!”几个娃娃站起来,好心道。他们还小,太纯真无邪……他们不管天医子的认不认同,起身四下散开,边跑边喊。清脆的童声传进天医子的耳朵里,他会心一笑。
“天凌子——”
“胡璃——你们在哪儿?”
……
天医子听着孩子们的声音逐渐远去,直至消失,放下了嘴角弯起的弧度。一个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曳,风吹起他破烂的衣角,天医子握紧了手里的剑,闭上了没有视线焦距的眼。
大师兄,小狐狸,我找不到你们啊,找不到了……我真的累了,走不动了……只想停下来歇歇……就歇歇……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看见了一对青衣璧人携着手向他走来。依旧如昔的不变的容颜,熟悉的轮廓是他刻在心上,不敢忘,不想忘的容颜。那个浅笑嫣然的青衣女子,是他一生唯一的爱情;那个玉树临风的青衣男子,是他一生唯一的信仰。他们同时向天医子伸出手,浅笑盈盈。
“天医子,我们来了……” 两生凌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