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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华打来电话,说她们今年不能回来过春节了,一听这话,全家人都觉着失望。
家宝埋怨妹妹道:“不是说好一年回来一趟吗,怎么又变卦了!”
家华说:“我们正要动身呢,突然接到了县教局的通知,说是有一位日本人,专门儿要给旺水学校提供捐助,非要过来实地考察一下,大老远来的,我们总不能让人家吃闭门羹吧!”
家宝说:“日本人的钱,都能捐到你们那个山沟沟里啦?”
家华说:“我们也奇怪她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儿的。反正,人家是带着爱心来的!哥,替我跟咱妈多美言几句,千万别怪我们!”
自从接到贵中县教育局的通知以后,原老师便开始坐立不安。
家华和远程都劝他,不用多想,穷嘛,本来也藏不住,要是不穷,人家也不会给这里捐钱的。
原老师嘴里说着“不四(是)哒,不四(是)哒”,还是紧张得发慌。
家华偷偷跟远程开玩笑:“爸这么紧张,一定是因为这个小山舒雅是位女士,要是来个山本太郎什么的,他就没事儿了。”
腊月二十五,小山舒雅、井上百合两位日本女士,在县里多位官员的陪同下,来到了旺水学校。
这两位穿着精致的日本友人,都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只是俊眉朗目的小山女士,看上去,不如细眉长眼的井上女士更有日本相儿。
在学校四周简单地转了一圈儿,小山女士提出要在学校里住上一晚,请县里的人不用陪同了,这些人不敢做主,赶紧打电请示县高官,得到批复后,他们又跟村长千叮咛万嘱咐,安排妥帖后,一群人才坐着面包车离开了。
送走了县里的人,学校里安静下来,小山女士提出要和原老师单独说几句话。看着原老师不安的神情,家华和远程的心里揣测起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小山女士的神情也很不安。
家华和远程陪井上女士坐在教室里说话,让她们吃惊的是,井上的中文居然说得这么利索。
井上女士说,她的母亲是中国人,她指了指和这间教室一墙之隔的原家小院儿:“你们知道吗,雅子也是中国人,我的妈妈和她的妈妈是亲姐妹,她是我的亲表妹。”
一听这话,远程愣了一下,他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看着井上:“井上女士,您母亲的祖籍是哪里?”
井上说:“母亲的祖籍是扬州,扬州是个美丽的古城,我去过多次的。”
远程的双手在桌子下使劲掐着自己的双膝,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那,这位小山女士什么时候去的日本?”
井上微笑道:“昭和四十九年,也就是公元一九七四年,雅子和她妈妈一起去的日本奈良。”
远程勉强笑道:“那,井上女士,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把您知道的有关小山女士的所有情况,在尊重个人隐私的前提下,跟我们做一个介绍,我,呃,我们,应该对捐助人有个更全面的了解,您说是吧?”
井上女士微笑着又指了指小院儿那边儿:“如果他们谈得融洽,我想,雅子会亲口告诉你她所有的情况,请不要着急。”
远程还是忍不住问:“就是说,小山女士和我爸爸,她们,早就认识,对吗?”
井上还是有教养地微笑着:“他们的情况,还是由他们来讲吧,好吗?”
家华伸手到桌子下握起远程的手,两个人的手同样又潮又冷。
此时,在原老师住的小屋里,小山雅子坐在炕沿上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儿,原老师低头坐在凳子上哽咽,一只手掐着两个太阳穴。
已经是中午时间,在院子里的几只母鸡,在一只大公鸡的带领下,找上门儿来讨要他们的午饭,叽叽咕咕地边抱怨边用嘴着砸门。
原老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摘下眼镜,用手指在镜片儿上抹了抹:“我没想要你来,可四(是)拦不组(住),你要跟远岑(程)摊牌,我还四(是)拦不组(住),四(时)候不早啦,你愿意缩(说)就缩(说)吧,认不认你,由远岑(程)自己来定!”
小山雅子抬起泪眼:“中卿,没有你的帮组(助),远岑(程)他四(是)不会认我的呀!”
原老师叹口气:“仄(这)些年,如果缩(说)我不记恨你,那四(是)瞎话,但四(是),我不四(是)因为你抛弃我才记恨你,我四(是)恨你抛弃了你的亲身(生)儿子,你不配作母亲哒。你走以后,我落下了一个病根,就四(是)不能听小孩子的哭身(声),那个身(声)音,总四(是)把我引回到远岑(程)不幸的童年,引回到那段不能回搜(首)的日子,那声音能把我的心撕碎!所以,至今我不敢有抱孙子的涩(奢)望,我怕他将来会从(重)复远岑(程)的命运,四(是)你的背信弃义,才让我对女人的岑(承)诺桑(丧)思(失)了信心,既四(使)家华仄(这)么好的儿媳妇,我都做不到对她百分百地放心,我的这些后怕,都四(是)拜你所赐!仄(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向远岑(程)灌输对你的恨,他兹兹(只知)道她的母亲一早就过四(世)了,在他心里,一兹(直)把你当做一过(个)慈母来怀念,如果你非要把仄(这)份美好的怀念亲搜(手)撕破的话,随便你,但四(是),要四(是)因此伤害到我的儿子,我四(是)不会答应哒!”
雅子哭道:“你兹(知)道哒,我绝不四(是)来桑(伤)害他,我是(四)来补藏(偿)他的呀,我向他道歉、我请求他原谅!中卿,你缩(说)过你不恨我,那你就帮我劝劝儿子好不好,我四(是)过(个)括(可)恨的母亲,可四(是),我也四(是)过(个)括(可)怜的母亲哪,仄(这)些年,我的日子并不好过得呀!”
原老师又摘下眼镜擦了擦:“我括(可)以帮你劝他,但四(是),你最好不要拿粗(出)那些俗气的物资(质)条件来做凑(筹)码,那样,他会更鄙四(视)你哒,如果他四(是)个贪图享搜(受)的人,他会来到这里呲(吃)苦吗!”
雅子点点头:“我拿出物资(质)条件,兹(只)四(是)想表达我的悔过之心四(是)真诚的呀!”
原老师无奈地摆摆手:“你愿怎么缩(说)就怎么缩(说)好啦,结果由远岑(程)自己来选择!”
原老师红着眼睛走到儿子面前:“远岑(程),这两位日本人,其实(四)是(四)被我遭(招)惹来哒。对不起,儿子,有一件四(事)情,我骗了你好多年。我一兹(直)跟你缩(说),你的妈妈在你很小的四(时)候就死掉啦,对吧,其四(实),不四(是)仄(这)过(个)样子,屋里坐着的那位小三(山)雅子,其四(实)就四(是)…….你的妈妈!
唉!不愿回首的往四(世)啊!我和她,哦,她叫邢舒雅,我们两家,当年四(是)一墙之过(隔)的邻居,我大她六岁,我们算四(是)青梅竹马吧。我上大学的四(时)候,她读女宗(中),我大学毕业,她做了我的太太。你出身(生)三过(个)月,我被下放劳动,你妈妈和你一路陪着我往北边走。你九过(个)月大的四(时)候,家门不幸,扬邹(州)老家的宅子被一把莫名的大火骚(烧)了过(个)精光,整条街都骚(烧)掉啦,你外婆决定带着你妈妈去日本投靠她的大女儿。当四(时),你妈妈坚持带上你一起走,(四)是你外婆和我坚决反对。去日本仄(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有苏(书)信来哒,她肯求我,哪怕一年兹(只)回复她一封信,告诉她你平安无四(事)就好。后来,她还委托那个井上太太来早(找)过我,我让她远远地拍了你一张照片,给你妈妈带回去。
再后来,她又提出来中国看你,被我坚决拒绝了,她又提出寄钱给你,也被我拒绝了,我缩(说),如果她再提类似的要求,我一年一封的苏(书)信也不要给她回了!
后来,我来到旺水,看到你们仄(这)么辛苦,除了微薄的退休金,我四(实)在帮不上你们森(什)么忙,于四(是),我同意了接搜(受)她的捐助。
谁兹(知)道,她人和钱一起来了呀,她说,既然我突然同意接搜(受)捐赠,一定四(是)因为你遇到了什么大四(事)情,她要亲自赶过来看一看才好放心。
说四(实)话,我得兹(知)她来中国以后,我心里四(是)很乱的,我没有应付这个局面的准备呀!可四(是),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四(实),让你兹(知)道你身四(世)的真相,四(是)你的权利,我不应该阻拦哒。
远岑(程),当年把你留下来,四(是)爸爸替你做得选择,现在,你长大了,我不可以再替你做决定哒。她在屋里等你,你去跟她缩缩(说说)话吧。”
远程眼含热泪,望着父亲:“爸,您一辈子执着于‘求真、解惑‘,关于我的身世,您却让我疑惑了这么多年。其实,关于我生母的生死,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在咱家里,连她的一件遗物都找不到,哪怕是一张旧照片都没有留下;每回我请求您给我讲讲她的故事,您除了说她很漂亮,然后就没话了。这个疑惑,您现在答复了我,我才明白您心底的苦衷!其实,这件事儿,您根本用不着跟我藏上几十年!早点儿告诉我,我会替您背负一部分伤痛,不至于让您半辈子一个人在痛苦中煎熬。爸,您跟我一块儿进屋去吧,我和她,没什么背人的话好说!”
原老师泣不成声:“儿子,爸爸仄(这)些年不缩(说),四(是)不想让你搜(受)到伤害,本来这件四(事)情,你就四(是)无辜的呀!”
远程扶着父亲的胳膊:“爸,有您这样的父亲,是我有幸!”
见远程父子进屋来,邢舒雅赶忙站起身,远程对她微微笑了笑:“您请坐下吧。”
邢舒雅点点头,嘴上说“好!”,人依然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远程。
远程说:“您坐下,咱们才好说话儿。”
邢舒雅这才在炕沿上坐下去。
远程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他不相信但是又深信,她就是自己早已生死相隔、又时时在梦中见面、如今又近在咫尺的生身之母!
远程把突然涌到喉结处的悲伤强咽了下去,他命令自己,此时,不管选用冷漠、轻视、怜悯、宽容、不在乎…..等等,哪种态度都行,就是不能动感情!
远程扶着原老师在凳子上坐好,他坐在父亲身边,眼神平静地看着邢舒雅:“您的情况,或者说你的身份,我爸都告诉我了。您既然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肯定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是,我劝您什么都不要说-----您当年离开我们父子的所谓‘不得已的苦衷’,说到底,无非就是让您在富贵和良知之间,做了一道选择题,这样的苦衷,对我并没有说服力!我从小没娘的苦,我爸全都明白,可是,他被妻子抛弃,还得强作笑颜地抚养我,他内心的煎熬,这些年我却毫不知情!要是有必要跟您算算感情账的话,比起我,您对我爸的亏欠要大得多!他忍辱负重地维护您的形象,既是为了顾忌我的感受,也是因为他已经在心里放下了对您的怨恨。我爸这一辈子,原谅了很多伤害过他的人,其中,您是伤他最重的那一个!
至少目前,我爸那样宽阔的心胸,我还学不来,让我接受这个不美好的现实,我还做不到。但是,我能感觉到您对我们父子的歉疚是真心的!我更希望您对旺水寨学生的捐助也是真心的,不要因为我们的私人恩怨,影响了您捐助的决心。当然,您要是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我们父子三人也会尽力而为。时候不早了,旺水寨离县城还有挺远的路,我去给县教育局打电话,请他们开车过来接您。”
“远岑(程),等一等”,邢舒雅起身一把抱住远程的胳膊:“远岑(程),我兹(知)道,我对你们的桑(伤)害太身(深)了,我不敢涩(奢)求你能原谅我哒,我兹(只)求你,给我苏(赎)罪的机会,让我多为你们做些好四(事)情,来抵消我的一些罪过好不好!不管你今天认不认我,我兹(之)前曾(承)诺的捐组(助)不会四(食)言的!既然我对自己的儿子没有尽到抚养义务,我愿意把仄(这)份心意送给别人的孩子,兹(只)求我能扫(少)点不安。还有,你的太太,真了不起!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
我的母亲病重,我必须尽快赶回日本去,以后,我四(是)缩(说),我促(处)理好家里的四(事)情以后,我还能再回来看看吗?哦,要四(是)四(实)在不行,我能跟你经藏(常)通信、通电话吗?我兹(只)求能经藏(常)收到你们的消息,就算我将来客死他乡,至少死前也能少些牵挂哒!括(可)以吗?”
远程转过身去,喉结颤抖了几下:“……可以……我去打电话了。” 姜县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