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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本来还想发落徐副都知,只是张太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赵佶注意到皇后的大敌、韦贤妃带着她生的九皇子赵构,也挤进院子里面。他迅即明白了张太监的暗示:有人要趁徐副都知闯的祸,挑战皇后治理内宫之权。
徽宗便提了下袍襟:
“既都处置了,各人都散了吧。”
于是,皆大欢喜。
等到了傍晚、太阳又要落山了,张洛才想起:“坏了!”她还欠徐师傅九贯文。皇帝虽然封赏了她一个新工作,但是没给物质奖励,这可怎么好?
她只得赖着皮,去求见张太监,想讨个奖赏或者预借一笔俸禄。
谁知道,张太监人没瞧见,他手下的小牛儿,却带着一帮人,把两大车的账本都送来了斗原院。
“张会计,您才入宫两天,就蒙官家如此恩赏。若再说别的,倒叫人说您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这话,跟张洛每回拐弯抹角和领导提涨工资,领导对她的回答,差不多。
简单的说,就是:工作量要不断增加,工钱待遇是多一分钱都别想。
张洛只能以凉水就着账本,聊以**。所以一夜无眠。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徐师傅就来拍她的窗户:“一日之计在于晨,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今日待偿还本息九贯一文!”
“徐师傅,利息是万分之一!才过了一个晚上,哪里就来了一文的利息?”
“反正都有利息,计不上一文的,我都按一文收。”
“啊?”张洛气急败坏的穿好棉袄,跳出门来。
黎明的深蓝色中,徐师傅岣嵝着肩膀,抱着两支竹条大扫帚,哈着白气,跺着脚。他看见张洛出来了,就塞给她一把扫帚。
“要想意外之财,只有起早。”
然后,徐师傅又难得的给张洛看了一个小褡裢,里面有玉佩、绣花薄荷叶荷包、珠串、步摇、零碎珠子等。“这都是一早从天街上捡的。”
张洛张着嘴,叹了口气:“我们是会计,做好本职,不就好了吗?”
“那离饿死不远了。”徐师傅颓废的回答。
张洛只好跟着他,出去假扮**。
二门上两个该执勤的太监,正打哈欠,瞧徐师傅把张洛也领来了,就笑嘻嘻的、一人给了徐师傅两枚大子。然后又有一人塞给了张洛一面小锣和棒槌。
“娘子,千万别敲漏了点。”
然后,俩太监就自去了,留下张洛对着扫把、小铜锣和棒槌、还有不远处低着头扫地的徐师傅,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然,她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是徐师傅怎么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呢。
等好不容易敲完更,扫完了长街,张洛手脚都麻了。她刚想顺着路去外省混口早饭,就被徐师傅喊住了。
“从这儿向西,早上,韦娘子有施粥的粥厂。”
“我……我还是去外省吃……”
她张洛又不是乞丐,去什么韦贤妃的粥厂。
“别去了,他们不会预你的饭的。”
徐师傅把张洛手里的笤箸和锣都收过来,低着头说。
张洛觉得这怎么可能:
昨天皇帝才亲口提拔她、去跟金国使者对当赏赐银钱的事情,外省怎么会不预备自己的早饭伙食呢?
她瞧不起的瞟了一眼徐师傅的后背,觉得徐师傅是自甘堕落而已。
但是,等她把腰牌给外省的门值看,门值的小太监就进去叫了一个肥胖身子的、中年、没胡子大叔出来。
“吆,张会计贵脚踩贱地呀。”
“陈师傅,我是来领早饭的……”张洛哈着两只手,没心机的说。
“您昨天不是高升、负责金国使者来访问的差事了吗?那样,您应该去鸿胪寺呀。”
“鸿胪寺在哪里?”
“您拿好腰牌,出了宫门,右拐。”
张洛呆住了。等她好不容易走到皇城最外面一道门,天都已经大亮了。小小的金色日头,在东边的小半空,看起来就像一个酥皮炊饼。
一个禁军看见张洛走得头发都松了,衣衫也垮塌着,吓了一跳:“张娘子,您哪里去啊?”
“大人,我……我去鸿胪寺……”
“这么早?”
“外省说把我的供应划到鸿胪寺了。”
里面一个禁军虞候出来,把手下打发开,笑着对张洛说:
“那真是辛苦娘子了。每日从斗原院去鸿胪寺,怕是要耽误了正经活计,可不是有负皇恩?”
张洛瞧他一脸奸笑:“莫不是相公当我是神人,不用吃饭的?”
禁军虞候捂着嘴,努力了几分钟,总算把笑意屏去了:
“娘子,只是,您走错了路。从这个宫门出去,您怕离着鸿胪寺还有几里路呢。您早先出门的时候,该正经问明白了路,再走的。”
张洛瞧瞧天上的太阳,和城门两边都捂着嘴笑的禁军,明白了。自己昨天虽然替没月钱发、要饿死的阿猫阿狗讨了正义,但是却得罪了宫里的当权派。
说到底,皇帝也没有处置徐副都知,不也说明了这个问题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现在,到了她要为自己的一腔热血买单的时刻了。
只是,她打死想不明白:皇帝已经都知道徐副都知贪污、还敢倒空了宫里的粮仓、陷害自己,为什么就不法办这样的害群之马呢?
张洛越想越恼火,她也不顾这鸿胪寺到底有多远,耿着脖子,就出了宫门。
但是,宫里的人,都是老油条。眼睛和耳朵,都跟庙里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不相上下。大家都听说了一个小故事,并马上咂摸出了其中的风向:
昨天,皇帝处置完兴化仓的事情,回了御极殿,饭后照例歇午觉。但是却一直没睡着。
一边服侍的张太监自然看出了皇帝的心事:
“陛下,皇后娘娘刚才来了,也要向陛下请罪。”
这个“也”字,说得皇帝皱起了眉头。
“叔净,你说……瀛国夫人是不是故意把张会计,先从醉杏楼赶走,然后再让朕知晓她的才华,将她召入宫闱……”
张太监垂着两个眼皮:“这样玲珑机巧的心思,也就是官家才能猜出来。”
他的徒弟小牛儿,在一边多了句嘴,像在自言自语:
“只是这张会计确实也是个人才。才入宫两日,就连巡逻瑶华宫的禁军都能请来。”
“瑶华宫?”
徽宗一下被点醒了:莫不是瑶华宫里那个冲真婆子、他皇兄哲宗的废后孟氏,在背后指使?
这么一想,徽宗就觉得毛骨悚然:
当初,皇兄哲宗驾崩后,嫡母向太后,立他赵佶为帝。为了能顺利垂帘听政,向太后把废后孟氏从瑶华宫里放了出来,以邀买人心。
谁想着孟皇后一出山,整个朝堂就变了风向。各个都跳出来,说孟皇后是“先帝哲宗的皇后,是为皇太后”。向太后是太皇太后,册立徽宗,属于越俎代庖。又有人发旧论,说徽宗“轻佻、不当为帝”、应该“废而再立”。
最后,亏了蔡京的手段,徽宗才收拾了这群名士清流们,把已经死了的司马光、苏轼等,还有吕希纯、黄庭坚、吕希哲等309人都打成了元祐奸党。其子孙永不得上京叙用。
但坊肆之上,皇帝的得用的蔡京等人,却一直被唱成跳梁小丑。
所以,皇帝忍不住觉得,孟皇后还想东山再起,现在就是要借张会计的手,通过揭发兴化仓弊案,将徐业申(徐副都知)的靠山郑皇后,拖入案子里。并扶其他宫妃向上爬,借此搅乱内宫,给自己翻案。
刚才在斗原院,韦贤妃已经要出来挑战皇后了。说不定,这李师师也蠢蠢欲动。
接着,皇帝又想起了宗泽,那个在他面前,公然驳斥权臣、又敢从自己嘴里夺下岳虞候的“伊霍”:
“还有那个宗泽,才入京一日,就跟朕论起‘斗原院’是外廷了。哈,果然是想当伊尹、霍光想疯了,还想串联瑶华宫的婆子,废朕再立?!”
皇帝的心思,已经完全被宫闱斗争论给迷住了。
“官家,皇后娘娘毕竟是向太后钦赐给陛下的,又有治国理事之才,最是母仪天下!哪里是其他娘娘能比的?!”
张太监弯腰替皇帝整理了一下棉袜,顺着主人的心思,下针。
“哼,她要是懂高下尊卑就好了,她之前还跟那个周美成吟诗唱诵!”
皇帝果然把矛头转向了李师师。在内心深处,他对自己不是李师师唯一的知己,还很愤愤不平。
“才入宫册封不几日,就想搅得朕后宫不宁!莫说是徐业申贪了一个兴化仓,就是将百十个兴化仓都贪了,朕也不会让宵小乱了朕的内宫。”
徽宗瞪着天花藻井上的番莲四时同庆吉祥花样,脸色越发吓人。
“官家,瞧着官家心绪不宁,是不是宣郭仙人入内、为陛下讲讲《太上感应篇》?”张太监小心的瞧着火候。
“准!等等,好像说,今天的案子里,就是郭仙人的弟子,向徐业申首告张会计的?”徽宗翻身坐了起来,他决定要从郭仙人身上挖开口子。
等郭仙人进来叩拜了,徽宗也不命他焚香读经,劈头就问:
“张会计如何认识那个虞候的?”
“官家,这……想是路上不小心碰见的吧?”郭仙人看了一眼张太监。
徽宗立时踢倒了、正伺候他漱口的小牛儿:张洛果然认识废后孟氏。所以,这么看来,他对宗泽与孟皇后勾结在一起的猜测,果然没错。
“立刻传旨,赐宗泽……南京鸿胪寺卿的头衔,叫他即刻出京回老家!养老!”
宗泽大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他的车驾,离开驿馆,准备出京的时候,正遇到一支小商队。这队伍里的人,除了领头的是个矮子,其他人都是极其精壮的大汉,隔着冬天的棉衣,都能看出胳膊、脖子上的筋肉来,眼睛也如同荒野里准备围捕猎物的野狼一样。
宗泽老头子立即叫家人停了车马,目送这队人经过:
“去,派个人、暗暗跟上他们,瞧瞧是哪里来的?”
元祐党案:
崇宁元年(1102),宋徽宗任用蔡京为相。以崇奉熙宁新法为名,令登记元祐旧党姓名。蔡京开列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等一百二十人,新党陆佃亦在其中,均称之曰“奸党”,御书刻石于端礼门及各地官厅。
崇宁三年,又重定奸党,共三百零九人,御书刻石于文德殿东壁,蔡京手书“元祐党籍”,刻石于天下。凡名在党籍者皆锢其子孙,不能官京师及近甸。史称“元祐党案”。(百度词条)
具体名单里,还包含大家熟悉的太监张茂则。
这次党祸,基本把北宋中叶以来所有的名士都打成了元祐奸党。 兰陵王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