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广域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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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宴走后,朝阳查看了玄星一番,见他只是晕过去了,便将他拖到离得近的一张榻上,又将文成公父子也安顿好后,见玄星还是没有醒,便守在榻边等着。
文成公府没有一个下人,如今四个人晕了三个,唯一醒着的朝阳不说话,整间屋子就只剩外头暴雨砸落的声音。
天已经黑了,朝阳找不到蜡烛,便从玄星身上翻出了颗夜明珠照明。
朝阳坐在塌边的地上,借着莹白的夜明珠光,静静地瞧着玄星。
安静的玄星很少见。
在道观里时,玄星的屋子不许人进,她也就进过那么一回。
眼下这种安静躺着的玄星,朝阳也是第一次见。
岁宴说他是青龙一族,但朝阳见过玄星的真身,分明是金色的。
他的灵光也是金色的,璀璨的如同上午时分的日头一般。
朝阳看着玄星,他就这样躺着,在莹白色的光下,整个人仿佛散着微弱的金光,忽而一闪,忽而又消失。
朝阳回想起方才魂魄入体时看到的玄星,那时他的头上还有两个角,就长在额上,模样不大,却极为精致,也是淡淡的金色,瞧着非常好看。
幼年的玄星脾气也不大好,刚才那么短短的时间内,就没见他有过好脸色。
那时的自己似乎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总跟在玄星身后。
北海,北海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朝阳撑着下巴,从脑海里仔细回想着刚刚见过的北海。
其实瞧得也不大清楚,大多时候在水里,隐约记得很荒,只有珊瑚等,花草树木都没有,更不要提一些种在地里的吃食了。
朝阳摸了摸自己上牙第五颗牙齿,被硌掉的就是这颗牙齿。眼下它正好端端的长在牙床上,没有任何缺失。
哦,她忘了这不是她的身体。朝阳悻悻的收回手,又望着玄星。
她没见过云淞,不知道云淞长什么模样,但她好像是玄星的心上人。
唉,朝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果云淞知道玄星将护心金鳞放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后,会不会生气。
如果是自己,肯定会生气的,甚至想揍玄星一顿。
想到这儿,她猛然发觉,若是她那颗牙齿成了人,还住在这广域城内——
她的眼睛不自觉飘向文成公和文临,会不会是她想的那般……
不可能,朝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今都过去三百年了,就算那颗牙再怎么能活,也不至于三百多年还在世上。
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过了多久,雨还没有停的样子,文成公那头却忽然有了些许动静。
朝阳仍坐在塌边的地上,没有动,只是将眼睛望了过去。
文临先醒了过来,文成公紧随其后。
看到这文临,朝阳突觉他也过于安静了些,整一个晚上,也不见他多说两句话,大多时候只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多的话,也没有多的表情,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文成公轻咳了几声,突然叹道:“我的日子就要到啦。”
文临扶起他,慢慢地走向朝阳。
朝阳见他二人在距自己三两步处停下,也学着她席地而坐。坐稳后,文成公忽然又叹了口气。
朝阳:“……”她就这样看着他,也不说话。
文成公叹道:“姐姐该是忘了我吧。”
朝阳:“……”
被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叫姐姐是什么感受?朝阳只觉得魔幻。
文成公见她不说话,又问道:“姐姐可还曾——”
“文成公,”朝阳一手拦在他面前做“停”的动作,”你还是唤我朝阳吧!”
文成公唇一动,又顿住,好一会儿还是没喊出口,只省略了称呼道:“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朝阳点头,飞快道:“文易真嘛!”
之前玄星问过,她顺道给记下来了。
文成公肉眼可见得高兴起来,“姐——你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便就要求我为人处世,求易求真。”
朝阳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文成公该不会真是她那颗牙齿吧?
文成公继续道:“这么多年来,易未曾求到,真倒是贯彻到底了。”
“你——”朝阳忽然失语,一时之间不该说啥。
文成公微微一笑道:“我听闻你被人打散了魂魄,眼下是为了找魂魄而来吧。”
“我知道有人在找广域珠时,便猜到你的魂魄可能被封在里头了。不知刚刚取到了魂魄吗?”
朝阳摇摇头,“被岁宴抢走了。”
文成公叹道:“那人是三年前来广域城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城里的人都信了他就是国师。”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半晌没有说话。
朝阳听他这样讲话,暗想这文成公不就没信么,不仅这文成公不信,怕是连他这独子文临都不信。
朝阳见他久不说话,便问道:“你们广域城的国师,不是从小培养的吗?”
她也曾看过一些书籍,或是见过一些城池国家的国师,大多都是从刚出生的婴儿里挑选最为合适的人,然后从小培养。从未有哪个国家的国师是半途接手的。
然而文成公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雨停了。”
朝阳奇怪地望向门口,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么一句话。
门外的雨果然停了,刚才还听见的雨声,好像一瞬间就停了。不仅雨停了,非常奇怪的是,连月亮都出来了。
月光异常明亮,照在庭院中如积水空明。
这个想法一浮上心头,朝阳忽然生出一股怪异感,就好像眼下这种场景在哪儿见到过似的。
“你发现了吧,”文成公道,“这儿处处透着古怪。”
这话一出,朝阳猛然想起文临说过的,三百年前,广域城突发垮山,将整座城都埋在里面了。
她猛然起身,飞奔到院子里,发现地面上的水也已经干了,而且干燥的丝毫不像下过雨的样子。
她掐下一片树叶,见树叶顶上干燥没有染上丝毫雨水。
“现在什么时辰?”朝阳又跑回房间问文成公。
文成公答道:“子时刚过。”
子时刚过。
朝阳又问道:“今日是何年何月?”
文成公答:“若是按你的日子算,今日为辛酉年九月十二;若是按广域城的日子算,今日为丁卯年四月初八。”
又是丁卯年四月初八。
朝阳明白了,广域城内的人,都过着重复的日子,日复一日,永远在丁卯年四月初八。
文成公又道:“子时过了,等今日的太阳一升起,广域城便会化为乌有了。”
朝阳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文成公摇头,“我不过是区区凡人,如何得知天道命运。”
“那日夜里,整个广域城被暴雨笼罩,雨大的像天裂开了一道窟窿,从窟窿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水。无人预料到这雨会这么大,也没人知道不过三个时辰,广域城就从世间消失了。”
“当广域城的人再次醒来时,便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说到这儿,他从怀里掏出来支骨笛给朝阳,“我当年……想要找你帮忙的,可不知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唤都唤不来。”
朝阳接过骨笛,见骨笛最下方有一个小孔,空上坠着根流苏,有根绳子蜷缩着,像是以前挂着什么东西。
文成公见她拂着那流苏,道:“那儿原本挂着的,是广域珠。后来我见人在找它,虽不知它有什么用,却也不愿它被人拿去。便将它做成了冠藏在了城主身上。”
“很久以后我才发觉,除了你,没人能取下广域珠。”
朝阳沉思,如果是这样,那她的魂魄为什么会在这广域珠里?隔得这么远,旁人又无法取下广域珠,那又是谁将她的魂魄封进去的?总不至于是她自己吧?
朝阳沉吟片刻,问道:“你刚刚说,太阳一升起,广域珠便会化为乌有,是什么意思?”
文成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道:“你发觉了吧,广域城的人似乎不记得前一日发生的事情。”
朝阳点点头。
文成公道:“不仅如此,广域城内还只能过四月初八这一日。”
朝阳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文成公道:“广域城整座城被山体掩埋,一千六百五十二人,无一人存活。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睡梦中死去,无人意识到自己已经丧生,黑白无常也不曾来勾魂。”
“天刚亮时,不知为何,这颗珠子便从骨笛上飞跃而出,悬在广域城上空,散着强烈的白光。在这阵的作用下,须臾间整座广域城又恢复了原状,城内的百姓醒来后,同以往任何一天一样,又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了。”
“只是城内百姓虽都活过来了,却从那日起,每日都只能过重复的日子。子时一过,所有人的记忆会消失,广域城又会回到四月初八这日。。”
朝阳明白了,怪不得第二日起来,客栈老板不认识自己了,也怪不得路过前一日吃饭的地方时,仍会见着同样的人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做同样的事情。
原来这三百多年来,广域城的人都在重复的过同一日。
“广域城的人,生不像生,死不能死,只能这样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日子。”文成公道,“然而如今,给广域城带来重生的广域珠没了,广域城自然也就会消失了。”
他这话说得平静,不像是宣布一座城会消失,倒像是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似的。
“广域城中的人呢?”朝阳问道。
“他们复活的那日,便就跟广域城同生共死了。”
朝阳沉默,沉默得有些冷漠。
“那你为何记得?”朝阳问道,为何文成公没有同其他人一样,每日清除记忆,日复一日重复同一天。
文成公笑:“我非人非神,又如何能受广域珠的影响。”
“我那日不过寻了块地吹这骨笛,逃了一劫,如今不过借着这躯体苟活至今罢了。”
“既然是三百多年,”朝阳又问道,“那你为何又说只等了我五十年?”
文成公叹息一声,唤道:“姐姐。”
“我等了你五十年,广域城被埋在这儿后,不过是日复一日重复罢了,于我来说,不过是一日罢了。”
“只是为了过这一日,我等了三百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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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公:那日的雨,同不周山捅破天那日一样大。 道观里养了只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