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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有很久没来了。

　　上一次来是埋头闭关《故城》剧本前，庄荞安定的下午五点的飞机，两点钟载她顺路到了疗养院只匆匆看了一眼，省过了所有的自言自语，又匆匆离开了。

　　这次来是半夜，但疗养院的灯是长明的。

　　没人打扰。

　　她还是老样子，甚至看起来比以前脸色更丰盈些了，呼吸很轻，但是她能听得见的平稳，有时候夏欢会觉得，她只是在一个很贵的地方睡了很长的一觉，随时都会醒过来笑着骂她臭丫头。

　　“雒应辞，你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脸胖成这个样子，肯定要把这里的医生闹得不得安宁了。”夏欢一边用热毛巾给她擦着手一边笑说。“我猜是药的原因，那么贵一支，医生是不是为了多赚钱偷偷多打了几针，要不我给你停了吧，不然你醒过来看见胖成这个样子又要骂我是不是。”

　　“算了，我前段时间靠违约金拿了不少钱呢，再养你三年五年的还不成问题。说到这个违约金，你还记得吗？我当初说的我那个男神，我本来是指了他演我的男主的，结果被换成另一个人了。”

　　病房的灯光惨白的照在同样是惨白的被子上，夏欢揉了揉眉心接着说：“说起来那人你也认识，你当时还给他投过票你记得吗？叫楼然。”

　　雒应辞的眼睛紧闭着，和夏欢如出一辙的长睫毛似乎轻颤了一下，但更像是她盯一个地方过久出现的视觉幻象，夏欢以前看到这样还会急冲冲跑去向医生汇报，每次都是失望后，再看到也麻木了。

　　“那个人很烦的，你以前真的支持错人了你知道吗？这人傲慢、无礼、幼稚……还特别喜欢当面让人难堪，总之所有我不喜欢的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但是——”夏欢擦着雒应辞胳膊的手停了下来，睫毛在炽光灯下轻轻眨了一下，“我好像并不讨厌他。”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最重的话他都说在表面了，你就不用担心他会留后手再去做什么坏事。而且，我好像感觉这个人越来越熟悉了，好像是、好像慢慢和我书里的那个人重叠了。陆士仉，我和你讲过的。”

　　“而那个我以为我会很了解的人，我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他还是很好的一个人，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可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是谁呢？”

　　“妈，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是喜欢的话，是喜欢某个性格，还是不管怎么样，就是喜欢那个人？但如果我喜欢的就是我想象中的一个形象呢？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像从前的无数个自言自语的夜晚，她的话只能说给冰冷的仪器和不会回应的耳朵听。

　　“你觉得呢？”她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应。

　　“我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她展开雒应辞的掌心，把自己的脸放上去轻轻抚着，“如果有你在我旁边说话，我还能承受住那些的……不，你别担心，我现在也可以，有庄姐，就是我高中经常和你说的那个脑袋转的很快的同桌。哦，我和你说过这些的……”

　　夏欢开始有些不知所云的感觉，她慢慢直起身来，看着面前和自己有着四分相似，年过不惑却依旧能看出风韵的女人。

　　“我还是不能原谅你，你太自私了，为了一个不忠的男人，抛弃自己的人生，丢下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在赌气开车跑出去的时候，有考虑过除了男人之外，你还有个女儿吗？雒应辞，我都快二十八了，你还是不能适应自己是个大人了这件事吗？”

　　“不过，如果你能撑过这次，我就原谅你，并且以后再也不说了，好么？”她深吸一口气，闭眼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好像一睁开，雒应辞就会开口答应她。

　　“妮妮。”

　　不知是不是过于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她竟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但很快，她反应迅速的抓起自己的包转身便要走。

　　“妮妮，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夏辉鸣的声音带着诚惶诚恐的颤抖。

　　夏欢眼里浸着化不开的凉意，头也没回：“我来看我自己的妈妈，还需要你同意吗？”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夏辉鸣急忙说，“你随时都可以来，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是啊。”夏欢冷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来，你就肯定在十几分钟内一定赶到，说真的，你是在附近租了个房子守株待兔吗？”

　　“什么守株待兔！”夏辉鸣轻软的斥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哪有钱在这里租房子。”

　　“呵。没钱。”夏欢苦笑着转过身来，“现在已经不绕弯子讲亲情，直接开始卖惨了吗？说吧，你这次想要多少？”

　　夏辉鸣眼睛微睁了一下，又低顺下去，局促的搓了搓手，说：“妮妮，你知道，爸爸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过舒坦日子才向你要钱，只是你妈在生病之前身上的债务我还得还啊。”

　　“我妈身上的债务！”夏欢声音陡然提高，她下意识的看了沉睡的雒应辞一眼又低了下去，“这种话你还真是好意思讲出口啊！在我妈昏迷之后，把所有的债权全部转移到她身上，逼我帮她还钱，这种丧良心的事情只有你夏辉鸣做得出来吧！”

　　她因为忍着不去大声叱骂而将脸憋得通红，一股气涌到大脑，手指都在颤抖。

　　雒应辞，你好好听着，这就是你抛弃了一切为的男人，让你背了锅，还让你的女儿替他偿债，最后还是不肯离开那个女人的这个男人。

　　“夏青禾！”夏辉鸣终于拿出了严父的威严，怒叱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父亲，你这样对我说话，就是不敬！”

　　“父亲？我的父亲是那个把我扛在肩膀上‘开火车’的男人，是在我生病的时候半夜抱着我跑去医院的男人，是爱自己的女儿和妻子如生命的模范父亲和好丈夫，你是谁？”

　　不等夏辉鸣回答，夏欢又说：“自从你选择了那个女人之后，你就永远失去我这个女儿了，我愿意承担债务是因为我不想她昏迷着还不安心，和你没什么关系。”

　　头顶的灯还是一如既往的照着，夏欢却感觉自己慢慢深陷黑暗。

　　“妮妮。”夏辉鸣的声音又柔了下来，让人分不清哪句才是真，哪句才是假，“你妈这个样子，也……你高阿姨是个好女人，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可是，我也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如果你可以——”

　　“完整的家？”夏欢哂笑道，“你指的是出轨的爸爸，还是等着原配死好上位的后妈”

　　夏辉鸣嘴唇颤着要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夏欢重重摔门而去，没有顾忌巨大的动静会吵到谁，事实上，她倒是希望可以把那个好像置身事外的睡得如此安心的人吵醒，但那是奢望，所有不可能实现的情景里面最离谱的一条。

　　她没有离开，而是去了主治医师的值班室，她提前打好了招呼，确认对方在这里。

　　“请进——是夏小姐啊，好久没见了。”刘医生示意她坐下。

　　“刘医生，我妈的情况，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刘医生眉头轻皱了一下，犹豫了很久才说：“前段时间院里去德国开会，接触到一个他们最新研发的促神经药物，据说实验对象中有医疗苏醒的先例。”

　　夏欢不禁惊喜，她猛地站了起来：“真的吗？现在可以购买吗？从哪里可以？”

　　“夏小姐你先别急，”刘医生抬了抬手打断道，“这批药物还在临床试验阶段，没有投入规模生产，是有一定的风险度的，而且，而且因为成分特殊，价值不菲。”

　　夏欢像被当头浇了一头冷水，冷静片刻，又问：“成功的概率有几成？”

　　“成功的概率目前还没有大数据支持，只是在实验的一批患者中，有一位昏迷了一年半的患者苏醒了，不过这种个例不能当做典型，况且，”刘医生顿了一下，“在半数致死实验中，药物致死亡率达到了35%，有一位实验的患者也由有意识昏迷彻底转为了无意识，你母亲的这种情况，说实话，如果遇到这种概率，恐怕……”

　　刘医生没有说下去，但夏欢很清楚他要说什么，她想着仿佛还在眼前的雒应辞逐渐发浮的脸，眼神空洞：“我接受，钱不是问题，麻烦刘医生想办法帮我弄一些药回来。”

　　出了疗养院，庄荞安已经站在了车前等着她：“怎么样？”

　　“之前伍胜说的那个《七色》，帮我接下来吧。”

　　“可——”可是，《七色》是纯粹的商业片，是资本交易的酝酿所，从编剧到监制都是圈内臭名昭著的票房毒药，招商阶段就饱受诟病，不论是谁沾上都要挨骂的，最关键是，剧本里还有一些故意模糊不清的激情戏，没有哪个想走高端路线的艺人会接的。

　　可是，如此爱惜羽毛的夏欢，不会无缘无故接下这种片子。

　　那个价格，足以让许多人心动。

　　“好。”庄荞安答应着，帮她开了车门。

　　深夜了，她看到一片黄叶被枝干抛弃，摇坠到雨刷与玻璃窗之前，像被秋天塞了传单。

　　秋夜是很凉的。 别名某某某（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