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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赤岭边界的冷森森的木栅,直接北上穿行在祁连山的山谷中,几人又觉得天地开阔起来。
“你看这里,没有了木栅,好像一眼就可以看见凉州了。”美朵欣悦地说道。
“美朵这是着急了。”瓦哥本呵呵笑着说道。
拉姆也连连用小手拍着胸脯,嘻笑着说道:“刚才吓得我都不敢动了。”
瓦哥本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说道:“以后学学你阿妈,看她有多么轻松。”
装作哑巴的贺远至,也好久未讲而憋闷,此时他觉得双足再踏上大唐的土地,心情也无比欢悦起来。
连续大口呼吸着自由天地的新鲜空气之后,他回想通行关卡时的情景,不禁问瓦哥本道:“那枚绿宝石是假的了?”
瓦哥本瞪了他一眼,埋怨地说道:“你还在这样说!那肯定是真的,哪敢用假的。万一被查出是假的,我们不仅过不来唐境,性命或许也是不保。那颗绿宝石,是美朵从娘家带过来,本来是准备献给山神的。”
贺远至惭愧之余,心里更是称赞美朵的果决。又看着马上的她那得意自在的神色,贺远至再问瓦哥本道:“美朵为什么见到那些士兵不害怕呢?还真是显得很是尊贵、淡然。”
美朵听瓦哥本翻译完,哈哈地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就想着我要找回我的仲朗,无论有多么困难。我心里当然也像是小兔子在踢蹬,但只好装着不在乎了。”
贺远至赞道:“美朵心里只有梦想,怎么会害怕呢?她心里只有羊只,只有仲朗兄和孩子们。哦对了,还有各样神灵,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当然是自然而然地尊贵了。”
美朵听完,不住地笑道:“朗仲,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拉姆也笑道:“哑巴奴隶朗仲,都把尊贵的、神圣的喀姆琼茹·卓玛美朵说糊涂了。”
美朵怀中的朗纳森见几人欢愉,也向贺远至咿呀咿呀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听瓦哥本复述完,贺远至故作不悦。拉姆连忙模仿着汉人行礼连连致歉,又嬉笑着凑过来依偎在贺远至身边。
贺远至顿觉心里暖融融的,随即大声冲着天地吼道:“我不是哑巴,我不是奴隶!”
山谷间不断传回声响,瓦哥本和拉姆也不断学着贺远至的吼声,大叫不止:“我不是哑巴,我不是奴隶!”
美朵哈哈大笑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看他们喊得那样有趣,也大声喊道:“我不是哑巴,我不是奴隶!我是美朵!”
随着山谷间“不是哑巴,不是奴隶,美朵,美朵”的回响逐渐消失,美朵看着贺远至,正色说道:“朗仲,你与我们一起,去把我的仲朗找回来,把你的仲朗兄找回来,我很感谢你。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把你当作我的奴隶。
我平时见到奴隶,也都很可怜他们,但又帮不上他们什么。所以,我怎么可能自己要奴隶呢?那十只羊和救护你,是山神的旨意。只有山神才会事先知道,我救了你,你又会帮助我找我的仲朗的。”
微风吹来,美朵捋好鬓边的发辫,再一边安抚着怀中的朗纳森,又一边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以后你愿意到蕃地来,还是要帮我做些活计,也是应该的。总不能你们两个大男人每天喝酒、唱歌,让我一个人,哦,对了,还有拉姆。
嗯,很快朗纳森也可以帮着干活了。也许你再来时,我和仲朗又有新的孩子了。”说到这里,美朵脸上赭色的红晕似乎更浓艳了。
贺远至听完瓦哥本的翻译,知道美朵岂思念仲朗士杰情切,她此时的轻松,只是不想让别人与她一样焦虑罢了。贺远至看着美朵,想着仲朗士杰,不禁暗自悲伤。
他连忙低下头,不让心中淌出的泪水,流在美朵的眼前。
“这里有个不愿意作活的奴隶!”美朵举起纳森,笑着对着群山喊道,头上的鸟羽不停飘动。
拉姆和瓦哥本笑个不停,贺远至哽噎着嘟囔道:“贺某愿意给阿嫂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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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清晨,几人驱赶着牛车,终于到达了凉州城外,而城内解除宵禁的鼓声刚刚停息。
瓦哥本下了马,快步走向站在城濠的吊桥边的看守兵士,出示了赤岭守卫唐军的过所书牒,兵士再仔细地查看了牛车上的皮货后,摆手放行、几人暗自松口气,为顺利进城庆幸不已。
踏过吊桥,进入城内街道后,贺远至一边赶着牛车,一边用手半遮着脸,低声对瓦哥本说道:“我们先找个住处,我再想办法化装去打探。”
瓦哥本看着他许久,不禁笑着说道:“就是你阿爹阿娘在这里,如果你不说话,也认不出来了。”
贺远至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断发,而且脸上的两处伤疤,还未完全愈合。自己在蕃地的雍归城附近的河水中,看见倒影都暗自心惊,更何况别人。他心里又是倍觉难过“我现在真是孤身一人了。”
叹口气,他又说道:“那也要找住处啊。”
瓦哥本笑而不答,径自在前面领路引行。七拐八绕,几人到了一处店宅的后院门外停下,瓦哥本下马后,过去轻轻地敲门。
一个胡族打扮的僮仆出来,与瓦哥本交谈几句后就打开大门,将几人迎了进去,牛车也赶进院中。
偌大的院子里,杏树、李树的树荫遮盖着一架硕大的葡萄藤。贺远至看见原本站在藤下交谈的几个胡商打扮的人,立即上前来和瓦哥本、美朵互相行礼后,小声交谈。
贺远至心里真是诧异万分“难道美朵真的认识回纥的巨商大贾吗?”
贺远至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只见美朵把脖子上戴着的宝石项链取下来,交到一个男人的手中,那人犹豫着,似乎不敢接。瓦哥本和拉姆都不作声。
美朵坦然地又说着什么,那人叹口气,把宝石项链放入了怀中。美朵此时却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透过葡萄架的葡萄枝蔓、叶片的间隙,洒在她的脸上。
“那些宝石,肯定是美朵的娘家人几代人才能够积攒下来的。美朵来了一次凉州,就把原想献给山神的供奉,都留在了汉地。”贺远至也为她感到心痛,“这是她拼尽全力,要救出仲朗士杰了。”
那几个人继续交谈着,眼光却看向了贺远至。美朵着急地解释着,拉姆也急得快要哭起来。那几个男子虽然犹豫不定,但还是先走进屋中去了。
瓦哥本走过来低声说道:“美朵又救了你——那些人要杀了你的。”
贺远至听罢,立刻恼怒不已。他带着金创的凶恶样貌,在葡萄架的斑驳暗影里,显得更因激愤而可怖。
“这是一个‘秘密’所在了。”贺远至此时终于明白。
“这必是一个吐蕃人在凉州的细作居所。”他心里想道“真是如孙子所说‘三军之事,事莫密于间……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兵战怎会没有奸细呢?我应该立即报知军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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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希逸从后宅出来,缓步走在到院中,看着从树梢间透在地上的斑驳阳光。
他想道:“这里比长安,朝阳更早些升起,而落日的时刻也要晚许多。‘时光如金’,若是能够一直在这里任职,也是好事。能够多享受时光的延长,可以‘赚到’很多‘金子’。”想到这里,他轻松地笑了,“自己的俸料的确不少,但除了奉养亲眷的以外,也大都是与同僚相处破用了。”
随后,他又暗叹道,“都说有了功名就有了缗钱。但钱财之于我,算得了什么?人生在世,忠孝仁信才是最重要的。这些做到了,功业自然随之而来。如今,人人皆‘奋勇’投身边疆,以为这样即可取功名如拾草芥。但只图功业而不修己身,岂能于沙土上立起百尺楼?这是将事情做反了啊!”
边走边想,崔希逸踱步来到后宅院外。见傔从们已经侍立两边,他点头致意后,走去前院的军府大堂。
走不多远,倏地一条白色的影子从侧院窜出,在众人眼前晃过。
崔希逸定睛看去,手指着那条白狗,连连惊呼不止:“快,快!”
仲云庆、宋通等人摘下腰间军杖,连忙驱赶野狗。
崔希逸睁大眼睛,恐惧地喊道:“快,快把那只白狗杀死!不,轰走!”
几人手忙脚乱地把野狗轰走,崔希逸还是脸色苍白,不停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宋通上前劝慰道:“节帅不必惊慌,野狗已经轰走了。”
崔希逸慢慢定下心神,喃喃说道:“这是报复我的。”又低声诵佛不已。
宋通暗自一惊,终于明白了:崔希逸当初杀白狗与吐蕃大相乞力徐盟誓,互不侵犯。但他被赵惠琮、孙诲蒙骗,首先背盟攻杀了吐蕃。他心里过于愧疚违信而心病沉重,所以害怕犬只,尤其是白色的。不断自责之下,他不过是自己在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宋通也是黯然神伤“节帅本是诚信之人,但现在又有谁还相信他呢?不仅吐蕃那里颜面无存,就是同僚旧好,在背地里也是嘲讽他不已。哎,人之信义,多么重要啊。失信于人,又要如何才能挽回呢?还能够挽回么?”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