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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笼罩了起伏的山谷，今夜的星星也少得可怜。它们仿佛是约定好了一样，既然无法开解他们，也就不敢见到这伤心的一家人。
曹永泰看着还在哭泣的康琳和曹锦玉，长叹一声，说道：“曹世宇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罢。”
康琳哭道：“没有见到也就罢了，见到了他，却是这样凄惨。”
曹永泰说道：“他惹了这样大的事，他的仇人死追不放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是我们的孩子，但被他杀死的人，也是有亲属朋友的……”
曹锦玉只是流泪坐着，心内思绪复杂，只觉得头脑里都是乱麻一般。
嵬飞猿站在帐外，听着里面的对话，踟蹰徘徊，也不敢进去问候。
曹锦玉听见外面声响，走出来，对他哭道：“你还来做什么？看我们一家有多悲惨么？”
嵬飞猿上前一步，着急地说道：“锦玉，他杀害同袍，我既不能宽恕，更不能放过他。而且，而且即便我不想处置也不行的。”
“你既然想杀我的家人，又跑来这里解释什么！”曹锦玉喊罢，扭头走进帐中。
嵬飞猿刚想跟进去，又觉得一时难以解释，只得也叹气回去军营，想着稍过几天，再来相劝。
米亦琛从帐后现身出来，看着嵬飞猿远去的背影不住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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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州城外的夜幕下，可斡朵利和契苾乌及正在回纥使团的营帐驻地巡视。忽然一个黑影一晃，两人吃惊，赶紧追了过去。眼见那人钻进了一个大帐，二人避开帐外看防的回纥侍卫，潜伏在帐后偷听。
里面传出曹世宇的声音，只听他说道：“我们不会与你们为敌。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被唐人加害，连亲人都不能再相认了。这样的仇恨，我必要报复！”
“他这是在和谁讲话？”契苾乌及和可斡朵利暗自吃惊“回纥使团的使者在他自己的帐中，这里这人是谁？似乎身份也很显贵。”两人一时难以想清，只得耐心潜伏静听。
“那么，你想怎样？”那人回道。
曹世宇说道：“回到大漠，我们在东面，你们过去西面，令大唐守军不能顾全，必能掠走许多羊马！然后，再纵火焚烧草场，使得塞外沙碛地再多一些，再广一些。这样，以后，唐兵再出塞外也找不到水草，更加奈何不得我们！”
“你没有看到长城内外的烽燧么？又有三座受降城据守在那里，我们怎能如此轻易进出？”那人又问道。
“仅黄河河曲这一带，就有千里之遥，只有那三座城，那些兵马能够守得过来么？那些烽燧，驻守的兵士并不多的。再说，我们可以协作。你们在西边骚扰，我们从东面入境，反之也是一样。”曹世宇说道。
“黄河天堑，也是不能飞过啊。”那人叹道。
“又有何难？您应该知道，冬季的黄河封冻，这是上天给我们铺好了桥。您也看到宥州一带，都是数不清的羊马牛驼的。呵呵。”曹世宇刚一发笑，就被脸上的新伤带动得痛楚不已，又是“哎呦”连声。
“还真是个恶人！”可斡朵利对契苾乌及低声说道。契苾乌及赶紧示意他闭口。
“此事不急，我再考虑罢。大唐武力正盛，听说凉州、陇右那里，与吐蕃打得不可开交。吐蕃只是连吃败仗。”那人说道。
“他们既然注意力都在那边，那么他们也就更多关注着吐蕃。北面这里，又是空虚了。”曹世宇说道。
“的确，没有哪个壮汉可以禁住多个拳头的打击。”那人也赞同道。
契苾乌及和可斡朵利隐隐约约地听着，心里愤怒无比。刚要抽身离去找人来查，二人背后已传来低喝：“不要动！这里能让你们随意往来么？”
两人只觉锋利的刀刃已经搭在了脖颈上，只得慢慢站起身，被身后的回纥侍卫押着，进了大帐。
曹世宇一见二人，大惊失色地说道：“这二人虽是胡族，但绝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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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亦琛进了毡帐，躬身向曹永泰和康琳施礼，也问候了一下曹锦玉，她低头坐着没有回应。
曹永泰说道：“感谢你帮着找来粟特的兄弟们，才没有让我伤心地看着孙儿被带走处死。”
康琳也抹着眼泪道谢。
米亦琛叹道：“哪里知道唐兵还是不愿放过我们，我们的苦难没有溶解他们冰冷的心。”
曹永泰听了，心里也是难受，但还是说道：“我的孙儿犯了大唐律法，不要说我们都已是归化的异族，就是化外人，也是不能逃脱罪责的。好在他先出镜了，以后的事，我也顾不得了……”曹永泰也说不下去，又有泪水滚落下来。
米亦琛面色铁青，恨恨说道：“我们只是听他们说的，曹世宇哥哥的事，我们又怎能知晓详情？”
曹永泰叹道：“也不必为他喊冤了。那些唐兵也并未要当场处死他，也说是要送到灵州军府的。还用说么？肯定是他犯事了的。”
康琳哭道：“米亦琛说的也有道理啊，都是那些人一面之词的。”
曹永泰怒道：“此时你还要为他辩护，真的不听你心里的光明神的启示么？”
康琳赶紧住口，暗自祝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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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斡朵利二人已见到与曹世宇对话的那人，他身躯壮大、面貌坚毅。此时，这人笑道：“既已到了这里，还能让他们走么？”看着不服气的二人，他又说道，“我是回纥王子骨力裴罗。你们是什么人？”
可斡朵利和契苾乌及对视了一眼，感到难以置信。可斡朵利说道：“我们自然是唐兵了，你也用不着说假话。”
“骨力裴罗还有假的么？除了我，谁敢在大唐境内自称是骨力裴罗！”骨力裴罗说着。
看着二人呆愣的神情，骨力裴罗继续说道：“当年我父亲遭到诬陷，被大唐朝廷抓走。回纥大将护述怕我也被加害，又出于义愤，他就率人杀了那个陷害我父亲的唐将，带我逃到了突厥。后来没多久，我们就奋斗出了自己的广阔天地！我的哥哥伏帝难没有来得及逃走，留在了凉州，不过是在那里做个有名无实的族属领袖罢了。”
“你真的是回纥药罗葛部的英雄骨力裴罗？”可斡朵利大惊说罢，不由得躬身施礼。契苾乌及站在一旁，心里也是暗赞骨力裴罗的风范。
曹世宇急道：“王子，必杀此二人方能安全离开的！”
可斡朵利怒道：“我先杀了你！”想要抽刀，已被身旁侍卫按住。
骨力裴罗看着他们，叹道：“都是兄弟，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
‘谁能跟这样的恶人是兄弟！’契苾乌及也怒道。
曹世宇低头不语，久久才又说道：“我们都是同样命运的人的。”
可斡朵利与契苾乌及听了，呸了一声，骂道：“你残害同袍，我们怎能跟你一样！”
“我是说，你们也都是被唐将害得流离失所，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曹世宇叹气道。
“嗯？”可斡朵利二人疑惑不解。契苾乌及喝道：“曹世宇，你休要巧言狡辩，你肯定是活不成的。”
“即便他活不成，也要让他说几句话。”骨力裴罗劝道。
“你们的父辈想来没敢告诉你们实情，或者他们只是贪图了唐人的一点恩惠。好好想想，你们是否也来自阴山之外？”曹世宇问罢，接着说道，“开元八年，朔方军的唐将为了获得军功名望，以得升职，就污蔑当时散居在阴山附近的仆固、契苾、同罗、思结、突骑施、回纥等部族阴谋叛乱，发动了突然袭击。各族属来不及反应，就纷纷成了刀下之鬼。后来，皇帝知道了实情，对那唐将虽有处罚，但无数冤魂向谁告诉？这世道，真是弱者只能在强者的鞭杖之下生存！”
骨力裴罗这样威猛的大汉，听了也是低头抹泪。契苾乌及和可斡朵利呆立着，只觉得浑身发软。
曹世宇还想再说，骨力裴罗伸手制止了他，说道：“好了，不要再讲了。曹世宇，你先回去罢，我们明日一起赶路。”
曹世宇看了可斡朵利和契苾乌及一眼，又对骨力裴罗施礼后，扭头钻出大帐，消失在黑暗中。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