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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耸峙之处，也许距离太阳的居止之处更近。因为这里每天早晨，天光放亮都会早一些。
唐军看着两边的万仞高山，不禁望而生叹；再看向前后谷口，又都是吐蕃军的密密麻麻的旗帜和刀枪，唐军心中更是难免生惧。
崔希逸在夜里派兵突围时坚决不肯撤走，要和兵士们一起战斗。此时，他大喊道：“昨夜已派兵突围求援，我等只需杀出这个野牛谷，必将反败为胜！大唐子弟，岂能甘心等死，只可奋力杀敌！”
唐兵眼见节度使崔希逸也同在凶险的野牛谷内，顿时呼杀不止。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阿史那博恒看着文士出身的崔希逸，此时尽显豪气万丈，心里暗自钦佩不已。
崔希逸又喝道：“部分兵士留下抵住南边谷口，余下的奋力杀出北部谷口！二刻后全力拼杀！”
接令后，阿史那博恒走到众人面前，大声说道：“我们也要分作两队，一队随我护从节帅杀出；一队留在后面挡住追兵。贺远至、宋通、陈晖、段晏、仲云庆，你等率人截杀吐蕃；达昂毋谦、浑天放、曹世宇、嵬飞猿，你等随我突围！”
达昂毋谦等人不语，贺远至紧盯着阿史那博恒说道：“好，只要傔史护卫好节帅即可。若出差池，我首先就要找你拼命！”
阿史那博恒默然回视贺远至凶恶的眼神，大声说道：“回去你做傔史好了。”
浑天放下定决心说道：“十一兄，仲云兄，我要与你们一同留下！你们是勇士，我若和你们一起死了，也是高兴的事！”
曹世宇也说道：“浑天放不想活，我也不能自己去做生意。”
众人纷纷响应。
营将梁和在一旁也说道：“好，我们留下！我儿子在那边，也要留下！”
阿史那博恒阴沉着脸，问道：“难道真要这样么？”
段晏赶紧说道：“傔史，要不我和你一起，还可以照顾好你的赤影呢。”
其他人却不再说话，阿史那博恒恨恨说道：“谁用你来照顾？可斡朵利等少年不行么！你们就留在这里罢，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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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的二千兵将率先向南面谷口发动佯攻，吐蕃军立即冲杀上来。阿史那博恒护从着崔希逸，拼死杀向北面谷口。
半山坡上的金露梅，在晨曦中不停摇摆，大概是想要把花瓣上的霜露，尽快被太阳晒干、被微风吹干。眼看着那些霜露的晶莹闪亮越来越小，艳丽的金露梅黄灿灿的花瓣上，却猛然间又被泼溅了一汪血浆。
山谷里弥漫着的只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箭矢穿空的“嗖嗖”声，兵械撞击的“叮当”声……
留守的贺远至等人摆脱不开吐蕃军的尾随追杀，只得横心死战。他偶尔看到不远处的宋通，心中顿觉凄凉惨淡。
由于战况实在激烈，宋通不停遮护段晏、陈晖等人，自己的防备就疏忽许多、顾及不上。
随着战斗的持续，宋通的胸前背后的衣甲上插上了十几只箭矢。虽然衣甲是黑色的，但还是能够清晰看到，顺着他衣甲内的袍衫，流下连串的血迹。
贺远至边战边靠向宋通，对他大喊道：“宋六，宋六！你带人先撤，我随后就到！”
宋通却对他灿烂地笑笑，又怒睁双眼，仍去坚持只是下意识地拼杀。他就像一只愤怒的刺猬，即便是面对强敌，即便是不能获胜，也不愿丢掉武器，任人宰割。
贺远至拦住敌兵，连忙把他拽到一个角落，放平在地。宋通此时已是神志不清，但还是认出贺远至来。他只是傻笑着，口中鲜血溢出，说不出话来。
“宋六，你应该只盯着眼前的敌人！像这样不顾自己，又如何能够保住性命！”贺远至眼圈发红，抱着他大喊道。怕宋通失去知觉，贺远至泪水难抑，大声叫道：“宋六，宋六！坚持住！你还有两个娃娃！还要为她们找到好夫婿呐！”
宋通已是眼神发散，脸部的笑容也渐渐僵住了。
贺远至急忙从宋通的行军袋中拿出各种药贴，往他身上乱涂一气，却只见血水仍是不停流下。贺远至绝望地骂道：“都是些什么物什，紧要时却不得用！”
看着宋通表情僵硬的脸庞，贺远至不禁哭叫道：“好兄弟，不要死在这里！我们的因缘怎能止于此地？！”
宋通已是没有了知觉。
贺远至看在眼里，心中由悲痛转为暴怒。回身又再去厮杀，他口中不断大喊道：“谁杀了我的兄弟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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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战中，梁和也是身负重伤。他喘着粗气，拉住贺远至说道：“兄弟，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但知道你是个丈夫。我死在这里无惧，但我只有独子，你帮我把他带出！我生灵死魂都感恩戴德你不尽，必会护佑你！”
“还说这些！在哪里？”贺远至抹去脸上血迹，大喊道。
“梁仲，在那边！”梁和指向远处一个兵士搏杀的身影。
贺远至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回道：“军将放心！必救他出去！”喊罢，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宋通，悲痛地叫道：“兄弟，就此别离了！若能活着出去，我当为你给家人传讯，此生必全力养护你家人！”
梁仲也是身负重伤，此时也是勉力反抗。贺远至冲过来喊道：“快走！你是独子！你父梁和要我带你走！”
却见梁仲大喊：“小心！”贺远至反倒被梁仲拽在一旁。
只见梁仲怒目挥刀，向贺远至身后刺去。贺远至听见背后“啊”的大叫一声，一个蕃兵被砍倒地，而他手中的长枪也刺中了梁仲的前胸。
贺远至大声喊道：“梁仲，梁仲！”
梁仲口中鲜血“汩汩”涌出，已是不能言语，只是用手把腰间的皮质行军袋拽下来，交到贺远至手中，又抬手指了指梁和的方向。
梁仲死在眼前。贺远至知道他是要把行军袋，作为遗物交还给父亲梁和。只得把梁仲放平在地，把他的行军袋挂在腰间，贺远至又冲向梁和那边，急着告诉他。怎么说啊？！只说“梁仲已然脱险，让梁和赶紧撤出就好了”贺远至悲伤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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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博恒拼命护卫着崔希逸，终于冲出了山口，随即大声喝道：“快带节帅返回，我再去回救他人！”
崔希逸感激而赞许地看看他，被众兵将护持而去。
阿史那博恒转身大吼着刚要冲进谷内，却见远处一群黑压压的野兽被驱赶而来。伴随旷野被震颤着发出“嗵嗵”的声响，身边的唐兵早已大声惊叫道：“吐蕃人驱赶着野牦牛来了！”
阿史那博恒赶紧向着山谷内大叫道：“快撤出来！”刚被冲散的吐蕃军又已围了上来。
贺远至、梁和、梁仲、宋通，谁能活着离开惨烈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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