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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阿史那博恒落寞的神情,阙特勒说道:“听说你与一个汉人女子相好,但是身在此地,就不要折磨自己了。军营里的舞女多的是,找一个来煮些奶浆也好。”
阿史那博恒笑道:“我还缺煮奶浆的么?”见阙特勒还要相劝,他岔开话题道,“现在,北面是纷争不已的突厥汗地,东面是几个唐人的胡将在折腾,西北面是逐渐坐大的回纥人和黠戛斯人,西面还有不安分的阿布思率部四处袭扰,南面是严备的唐人。这样的情形,我们实在也是危险的。”
阙特勒见他不愿意提及婚娶之事,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题说道:“阿布思本来就是我的属下,是我有意放纵他一些,以牵制回纥人的;回纥人,现在也并不敢公开与我们作对,不过小心提防就是了;东面的那些胡将,只是为了争功好看一些罢了,不敢威胁到我们;南面的大唐么,那些刚回来的粟特人,必不会安分。你的侍从曹世宇不也是说粟特也还是与唐人不和么?那里若是生出内乱,突厥人的马蹄,又可以从封冻的黄河冰层上踏过去了。”
阿史那博恒心道“曹世宇的事,只听他与我说过。阙特勒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必是曹世宇私下里与阙特勒在联络的。日后,也要提防曹世宇一些了。”心里想着,他嘴上说道:“左杀判说得对,是阿史那着急了。”
“你与阿布思也是同族的,不要与他过分争执,我也难做的。”阙特勒又劝道。
“好!就听左杀判的!不过,”阿史那博恒阴沉着脸说道,“阿史那也绝不是任人欺凌的羊只!”
阙特勒赞道:“这样很好!我的勇士,草原、大漠,都任你驰骋的,只要你的马儿跑得够快。”
“好!左杀判,阿史那听从你的指令!”阿史那博恒施礼道。
“只是回纥人,那个骨力裴罗是个英雄,他很快就笼络住了属地各族,还与突厥的贵人相交甚好。需要更加小心的。”阙特勒说道。
阿史那博恒想起阿布思强掠骨力裴罗使团的财富,问道:“这么说,阿布思去抢骨力裴罗,是左杀判有意安排的了?”
阙特勒笑道:“那些财富,骨力裴罗也要拿去沟通突厥贵人。与其那样,我还不如将它们送给阿布思呢。”
阿史那博恒听他这样说,心里又是感伤“达昂毋谦与仲云庆都死在这场劫掠中了。”
阙特勒见阿史那博恒忧伤,知道他又是记起了好友在这场自己安排的争斗中丧命,心里也是尴尬。两人一时无语,都对着大帐内的篝火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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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雅娘坐在牛车上,透过车上帷帘,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从长安城傍暮的天空下飘飘洒洒地落下。路上的行人拍打着头上、身上的落雪,都加紧了回家的步伐。雅娘叹道“阿妈没死时,还提过曾经与突厥属族的父亲一起去过塞外,她说塞外的雪才是真正的雪。大风裹挟着巨大的雪片,像是有巨大神灵站在半空,往下一个劲地抛掷似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地上的积雪就没过了脚腕。”
“阿爸是样磨人,来长安做生意结识了汉人的阿妈。但是后来,阿爸去到六胡州行商,被诬陷参与叛乱被杀,阿妈与自己都被罚作奴婢。那时,自己只有四岁。阿爸原来还玩笑说‘样磨人是突厥人的仆从’,果然,阿妈和自己就应验这话。只是没有做突厥的奴从,作了汉人的奴婢。八岁时,阿妈就因为羞辱、悲痛而死去,自己就在身边的那些奴婢们的照顾下长大。这些人里,也有汉人的罪人。她们教自己汉字书写,自己还是很喜欢的。后来,终于被减轻了处罚,分给了静真师做婢从。静真对自己很好的,也是自己的幸运。”雅娘想起往事,既有伤心,也有庆幸。
嵬飞猿仰头看着大雪从阴暗的天空落下,长呼一口气,暗道“旋花好容易心情平复了一些,我去找锦玉再说清楚。我要立刻与她说‘我要娶她!’”
他顶着风雪,大步向曹锦玉一家的毡帐走去,身后留下深深印在雪地上的脚印。他回身看看,暗道“这就是我对锦玉倾心的证明!我们相隔再远、纠葛再多,也要在这脚印的连接下,并肩站在一起。”他笑了笑,再次赶路。
风雪中,嵬飞猿走着走着,再次回头来看,看到远处那些脚印不一会儿就被填平了。他笑道“还会有新的印迹来证明的。”
已经可以望见粟特人的毡帐,嵬飞猿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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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返回驻营的路上,孙神鹰与浑天放心情低落、悲伤,不敢看向被拴缚着臂膀的奚人俘虏的行队;不敢看骑在马背上的兵士们,用胡汉各种语言大声说笑着。为了比较回去可以领赏的“军功”,他们更还在清点、比较着手中杀死奚人后割下的左耳……
大雪从天空飘落,好像是夏日的疾风中的暴雨一般,不一会儿,就把兵士们身后的马蹄印迹填平了。
孙神鹰长呼一口气,还是没有忍住泪水的淌下。他身边的浑天放也在偷偷用袖子“擦脸”,像是要抹去雪花扑打在脸上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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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雅娘下来牛车,给了车夫十来文缗钱后,刚要迈步走入乐善寺,却扭头看见那个英俊的才子站在远处。他手中拿着胡饼,累得气喘吁吁地站在十几步外。
雅娘满面通红,想要进寺门,却觉得脚步发软。她定下心神,下定决心后,大胆地走向那人。
那人也吃了一惊,往后退了几步,又勉强站住了。
雅娘走近他,红着脸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来这里,但是你要清楚,我去哪里只是觉得好玩有趣,并不敢去招惹谁的。”
那人把胡饼折在一起,塞入袖中,躬身施礼道:“小娘子勿惊,郎俭也不是浪荡子弟的。”
“郎俭?”雅娘心道“真是好听的名字”,嘴上还是说道:“既然如此,为何尾随我?”
“我,我也不知道。”郎俭显得很是慌张。
雅娘看他呆痴的样子,低头一笑。
郎俭看着她本来白嫩的脸,此时绯红,简直是艳若芙蕖。又是看得发呆,他不觉说道:“娘子实在是太美了。”
雅娘听了却伤心起来“自己长得再美,也不过是奴婢的贱户身份,是不能与良人婚娶的。”想到这里,雅娘又暗骂自己“哪来的‘婚娶’的事,真是自作多情太过!”
心中悲伤,她狠下心来,也不想隐瞒,就直接说道:“你快走罢!我,我不过是寺里沙弥尼的侍婢!”说罢,转身走进寺内,关好大门,把神魂失落、脸色惨白的郎俭,撇在了雪中的小街里。
郎俭心痛不已,暗叹可惜。他正在发呆,耳边传来结伴行人的交谈声“快宵禁了,这样的坏天气,走得快些。”
郎俭听此,神智稍有平复,赶紧向着长安城南面的住处跑去。慌乱中,他不小心被不平的地面绊倒了,连袖中的胡饼也甩了出去。他赶紧爬起来,看着白色衣袍上的泥土痕迹,恨恨地心道“必要这脏污的黑色,换成贵人的红紫!”又走前几步,他捡起那枚胡饼,重新塞入袖中。这次机敏多了,他用手紧攥着袖内的胡饼,快步跑了起来。
奔跑时,他口中的哈气不断喷出,像是从疯牛的口鼻中冒出来似的,猛烈而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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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中的那雅娘哭泣不止,静真听罢她的遭遇,笑着劝道:“只是一面之缘罢了,做什么这样伤心?”
雅娘也觉得难为情,只得止住悲声,叹气说道:“静真师是没有见到那人模样,真的很英俊呢。我祝他高中!也,也期盼自己能够获得大赦。”
静真听了,却不再说笑,想起了见到阿史那博恒时的情景。那个满脸愤怒的大汉,恶狠狠的目光扫视着礼佛回城的女眷队伍。自己却觉得他就是自己心中的“偶像”,后来不也不是主动靠近他的么?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静真不禁念道。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雅娘红着脸,跟念道。
“这就是因缘了。”静真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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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的大风,拍打着毡帐。阿史那博恒站起身说道:“左杀判,到外面走走罢。”
两人刚走出大帐,就见到漫天的风雪,飞舞盘旋在广袤的原野中。大雪似乎抹去了世间的一切。山岭、树木,都隐没在白雪之中,只有弯曲回环的河流,如一条黑色的绸带,在大地上静静流淌。
“这里的山没有大斗拔谷的高,也没有那里的多。但是白雪覆盖之下的景致,是一样的。”阿史那博恒心中想道。
“这风雪来得如此突然,可惜没有早预料到。”阙特勒在风中大喊着,“若是早知道,就派阿布思去突袭回纥人!”
阿史那博恒想起可汗属地内的那块《阙特勤》碑上的刻字,“……全都与我们为敌”、“只要上方之天不塌,下方之地不裂。突厥人啊,还有谁能毁灭你们……”阿史那博恒摇摇头,将头上的白雪抖落下去,又有新的雪再次扑来。他心道“各族属、种落,若都是若是如此往复相杀,怎会缺少敌人呢?”
一骑飞奔而来,直到大帐前才勒住了马。马上骑士见到阙特勒,立即下马施礼道:“左杀判,回纥人报至可汗帐:黠戛斯入侵回纥领地!可汗命你驱赶他们!”说罢,他从怀中拿出羊皮牒书,交给阙特勒。
阙特勒看罢,笑道:“阿史那将军,我们的军功来了!”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