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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

万里尘清 千秋不言 6899 2021-04-0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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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光剑影交织成幕。

  迷乱了本就恍然的视线。

  号角震天。

  城门在身后紧闭。

  这一战,只有赢与全军覆没两种可能。

  孟岌明白,若是输了,虽然城门就在身后,晏清帝也绝不会冒着城破的危险,将这一支主帅身份存疑的战败之师放入城中。

  燕京城近在眼前,却又如此遥远,触不可及。

  “一个邪灵,何以堪此大任!”叶思存的声音伴着剑风,响声幽幽。

  孟岌竭力放空思绪,只一剑砍去。

  奈何,心脉扰动,一击未中,反被叶思存借势刺伤了左臂。

  毕竟师出同门,叶思存对他的一招一式都再熟悉不过。先机已失,孟岌此刻并不占上风。

  “一个邪灵,何以堪此大任!”

  “孟将军可以隐藏身份,妄图混入军中,居心叵测。”

  “许大郑以国泰民安?他也配?”

  “他替你背负邪灵之名这么多年,你配吗?”

  ……

  千丝万缕,心乱如麻。

  曰归一剑劈下,孟岌旋身抽回陆离。身形陡然一颤。随即,他调转方向,转攻为守,将那杀招生生转成了格挡。

  一声不明情绪的轻笑忽然响起,在周遭的厮杀声响中显得格外刺耳。

  隔着曰归与陆离,叶思存那苍狼一般的视线,重重地落在孟岌眉目间。

  “孟伏清,这一招,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孟岌紧锁双眉,未予回答。

  “这一剑应该是穿胸之势,怎么变成格挡了?”

  陆离被一寸寸压下。

  说来也怪,狠绝如叶思存,他的重剑曰归,却并非一柄杀伐之刃的模样。曰归没有陆离那般寒芒铮铮的凌厉感,它的线条是宽厚而任勇的。

  但,纵然是这样一柄剑,在叶思存手中,也能够凶残至此。

  孟岌避开了他的目光,用力将曰归格出一段距离。

  方才那一招,本应刺向叶思存左胸的。

  只是,陆离出手,他才恍然惊觉,自己使不出这一招。

  这一招,他已经十年没有用过了。

  “没猜错的话,樊洗尘当年,就是这样……”

  话音未落,孟岌已撤回了剑,向叶思存颈侧斩去。

  叶思存猜的没错。

  十年前,无定河一战,正是这一招,樊昭没有躲开。

  从那以后,血染的雪原,再也没能从他记忆中淡去。

  也正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能使出过这一招。

  孟岌竭力驱逐着纷乱的思绪,却无济于事。

  北风萧萧,自白甲缝隙间侵袭而入,冰冻了心魂。

  叶思存闪身避开,曰归将陆离打偏了方向。

  “孟伏清,你对樊洗尘是何感情,你师尊知道吗?”

  十年来,下落不明的负雪山人,亦时常出现在他梦境中,如幻如魅,却从未让他看个真切。

  就像那场山火,永远地成了一个谜,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念想。

  “负雪山人若是知道,他最器重的弟子对自己的师弟是这种心思,他会怎样想呢?”叶思存后撤几步,缓缓道,“孟伏清,你觉得呢?”

  “伏清白以死直兮,多好的名字。不过应该不是你师尊取的。”叶思存打量着孟岌的神色,语调悠悠。似怀念,又似仇恨,“他取的名字,总是寓意美好,好像取个吉祥的名字就能一生无忧。”

  孟岌的回答,是陆离一剑斩出。

  “你在想谁?”叶思存挡下这一击,沉沉问道,“负雪山人,还是樊洗尘?”

  此时,叶思存已是完全把控了局势。他在每一招的间隙仔细地观察着孟岌神情,目光灼灼,炽烈而阴骘。

  “哦,对了,你是不是养了一个附灵?”

  孟岌怔然。

  知晓暗生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施馨吾。

  “负雪山养出来的石头不止你一个啊。”叶思存声似慨叹,“施馨吾性子比你还要倔。”

  “可怜,”看孟岌也不发话,只死死盯着自己,叶思存忽然笑了,“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深情。这就是那老头教出来的徒弟吗?”

  孟岌撤了剑,正欲质问他施馨吾的境况,却听叶思存转了话锋。

  “孟伏清,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何会有如此多的邪气,足以供养一个附灵这么多年?”

  “那附灵沾染的邪气,同十多年前樊洗尘身上沾染的几乎全然相同。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那我来告诉你吧,”叶思存策马绕着孟岌转了一圈,“高阶邪灵的邪气太重了,重到驱邪符纸无法感应。但你身边的人所沾染到的,却足以使符纸燃烧。”

  孟岌皱眉看向他,满目难掩的惶惑。

  “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明白。”叶思存停下了步伐,定定地看进孟岌眼中。

  “负雪山人,为何不肯告诉你真相。”

  心中有一隅,渐渐明晰。而这明晰带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惶然与纷乱。

  樊昭,师尊,施馨吾……

  还有那个高阶邪灵。

  孟岌只感到碎片般的记忆自眼前一一拂过,似狂风扫落叶,迷乱了双眼。

  有些头晕目眩。

  还有那席卷全身的,势不可挡的疲惫。

  这些年来,他实在是太累了。心上总是,稳稳地平端着山河社稷,与斯人已去的执念。

  没有了师尊与师兄弟,负雪山冷得格外刺骨,格外毫无生机。

  他就是在那滴水成冰,四面漏风的屋中,怀念着故人,牵挂着家国,整整十年。

  屋后是樊昭的剑冢。那是他唯一可以倾诉的地方。

  后来,山火烧焦的草木复又葱茏。春华秋实,却再也未见过凉风习习,未闻过书声琅琅。

  与那一袭鶠蓝衣袍。

  与那纷纷扬扬的雪中,粲然一笑,便融尽了世间风雪的少年。

  孟岌一剑砍出,忽然淡淡笑了。

  叶思存一愣。他清晰地感到,孟岌这是在用全力。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只能说明,孟岌知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故而选择了这样危险的速战速决。

  “倘若我战死了,也该算得上是魂归故里。”

  陆离寒芒铮然,却终究不敌曰归狠绝。

  可孟岌却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遍布全身的伤一样,一剑连着一剑,舞出了虚影。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烟尘起,马蹄疾。

  男儿立志平天下,何须白马饰金羁。

  岌此生孤苦。

  所恃,惟热血满腔,薄命一条。

  籍以此,付家国。

  陆离银光如蛟似霜。

  白甲沾染了血迹,在阴沉的天光下,格外狰狞可怖。

  似那年远山之上,暮光苍凉。

  叶思存沉沉的目光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忆起,那年,在朝堂之上,那单薄的白衣少年,掷地有声:“伏清愿挽南疆于生灵涂炭,许大郑以国泰民安。”

  他当时在想,多年以后,此子会有怎样的际遇。

  后来,朔风黄沙,夜雪冰河。十年大梦一场,孟岌终究还是站在了自己对面,为他们曾经共同的家国,决一死战。

  号角声低沉而急促。

  叶思存双目血红。他接下陆离,转而一剑横扫过去。孟岌闪身避过,顺势砍向对方左臂。

  乱糟糟的马蹄声踏碎了心底的寂然。

  猛然回马,孟岌挡下曰归。

  四目相对,陆离银光乍起,直刺叶思存颈间。

  白甲将军,红缨映目,墨发迎风。

  恍如当年。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一剑霜寒十四州。

  只可惜,上臂与肩后的伤,使得陆离偏了方向。

  叶思存后撤两步,随即策马上前。

  曰归径直斩下。

  天光黯沉。

  满身的伤所产生的痛意,丝丝缕缕传入心间。

  像是这十年间积压的苦楚,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血气上涌,迷乱了视线。

  挥剑的动作,无可抑制地慢了一瞬。

  刀剑声嗡鸣。

  孟岌愕然地抬起头,却见一柄长刀正将曰归挡下。

  如拨云见日。

  ※※※※※※※※※※※※※※※※※※※※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贯休《献钱尚父》 万里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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