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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露冷

万里尘清 千秋不言 6616 2021-04-0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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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难得一见地扬眉吐气了一回,可王师阵营中的气氛,却是异常的沉重而紧张。

  一方面,战事紧急,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清晨将集结全军,直捣叶思存驻地,彻底消灭叛军。是以上下将士都在抓住仅剩的时间调整准备着。

  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樊洗尘中的毒,实在不容乐观。

  樊昭自己也没想到毒发得会这样快,甚至没能撑到下战场。

  双目中有血泪流下,这是典型的南疆巫毒中毒征兆。尽管他自觉神智尚且清醒,气力也尚有留存,他也清楚,此毒的严重程度绝非寻常中原毒物可相比拟。

  “这是什么毒?”孟岌的声音,破天荒地失了惯有的沉静。

  这忽然一出声,正诊脉的郎中被他吓得一抖。

  在全营将士印象中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孟岌,竟也会失态至此。他几乎是把樊昭从战场上扛回帅帐来的。

  可营中数位军医均对此毒皆是闻所未闻。这郎中还是几位亲兵去临川镇上抬过来的。

  数名将士前来探望,在帐门内挤成了一排。他们就这样看着孟岌脸色一分分白下去。

  心有诸多不忍,那郎中还是咬牙道:“此毒名为,万骨枯。”

  这从未听过的名字一出口,孟岌已预感到了什么。他微微动了动嘴唇,竟没敢接着问下去。

  一辈子顶天立地杀伐果断的孟伏清,有一天竟会为这样一个答案煎熬至此。

  樊昭依旧闭着眼睛,凭感觉抓到了他已然褪尽了温度的一只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缓声开了口:“我还有多少时间?”

  郎中没想到他会问得这样直接,不禁一愣。

  觉察到些许停顿,樊昭轻轻笑了一声:“不用费力气了。叶思存特意用到我身上的毒,还不至于轻易就能被解开。”

  “……六个时辰。”郎中不忍再看孟岌的神情,黯然垂首答道,“六个时辰后,毒入心脉,运行至全身经络,就没有生还可能了。”

  “这世上难道还有无药可解的毒吗?哪怕是延缓一些也行啊!”一直立在一旁的阚煜闻言不禁失声问道。

  “叶思存制得出毒,怎么会没有解药?!我们现在就去把他在临川的驻地连锅端了不行吗!”崔旭攥着拳嚷出了声。

  孟岌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没有赞许,亦没有责备。但就是那失了情绪的目光,令人格外不忍。

  叶思存真的不一定会有解药。一个不把生死放在眼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惜命的必要。就算有,他也是定然不会愿意交到王师,尤其是孟岌手中的。

  那郎中话音艰涩:“此毒自流传开来至今不过数年,中此毒的也只有三位南疆小国国主,而他们……都已就此身亡。此次将此毒用到战事上来,大概也正是因为……它无药可解。”

  就算是闭着眼睛,樊昭也能猜得到孟岌此时的神色。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轻轻拢着对方手腕,低声笑道:“原来在叶思存眼里,我同那几位南疆国主是一样的威胁。也是值了。”

  无定河一别后,卢林已有十余年未曾面对过这位昔年主将。谁知才仅仅并肩作战了一场,紧接着便是生离死别。

  不止是卢林,帐门前站了一排的将士,皆是红了眼眶。

  久经沙场,反而更加清楚生死皆听天命的无奈,更加熟知人在命数面前有多么卑微渺小,多么无计可施。

  “……我还活着呢,整这么凝重作什么。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顿了顿,樊昭终于忍不住下了逐客令。

  哪怕闭着眼,他仍是被这一排凄然的目光盯得全身不自在。更何况,他向来不喜欢这种透不过气来的氛围。

  可当众将士连那郎中一并离开了后,他更透不过气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与孟岌之间竟还要再经历一场生死诀别。他竟还要再抛下对方一次,独留他一人面对侵入心魂的邪灵,面对坎坷无常的命数。

  孟岌的手已是温度尽失,冰冷得仿佛埋在了雪堆中一般。

  樊昭本是靠在床头坐着的,他撑着直起身,而后,抬手自背后抱住了孟岌,将下巴搁在了他肩上。

  自从下了战场,孟岌就一直守在他身边,连一身染血的甲胄都未摘。

  “师兄,你颈下的伤……是叶思存吗?”他将双目睁开一点点,却正看到孟岌颈下刺破护甲的血窟窿。

  可等了半天,仍不见回应。

  孟岌眼睛红得几乎要赶上樊昭。他微微偏过了头,竭力压制着气息中的颤抖,不让樊昭感受到一分一毫。

  樊昭就这样抱着他,默然良久,终于开了口:“我给你包扎一下吧,好吗?”

  樊昭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可看样子,孟岌似乎就没打算理会自己满身触目惊心的刀剑伤痕。

  见他失了魂似的久久不答话,樊昭悄然起身,取了药瓶与绷带,又坐回了他身边。孟岌倒是很配合,一言不发地由着他撕开已经被凝固的血牢牢粘到伤处的衣物,连眉都不曾皱一下,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到樊昭将绷带缠好又坐回他身边,他才终于抬眸看向了眼前的人。

  樊昭依旧半闭着眼睛,他怕血泪吓到孟岌。胸中喉间皆是郁结的血,这毒来势汹汹,他清楚自己撑不了太久了。

  “……师兄,你冷吗?”大约是觉察到了孟岌的目光,樊昭挨得近了些,将他向自己怀中揽了揽。

  孟岌没有回答。他可能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

  如坠冰窟也不过如此。

  天命对他太残忍了。

  终于有希望击败叶思存,平定南疆,却留不住心上一人。

  六个时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樊昭身上的毒逐渐扩散,逐渐从他手中夺走他的阿昭。

  火性心脉的樊昭,自小就同个暖炉一般。有他在,哪怕数九寒天,屋内都不会结冰。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在傀儡术的摧残下,这心脉早已伤痕累累,却依然温暖如旧。

  樊昭在背后抱着他,听得清心跳。呼吸落在颈后,那样的鲜活,那样的真实。

  那是他的师弟,他年幼时捡回来的师弟。

  他屡屡辜负,一生都没能护得住的阿昭。

  “我在这呢,别想了……”樊昭伸手捋着他散落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别想了啊,陪我坐一会儿吧。”

  陪我坐一会儿吧。

  什么也不要想。

  可是,这分明是自己曾经对他说的,怎么反过来变成他来安慰自己了呢?

  孟伏清一生皆是言出必行,却独独对他的阿昭食言了。

  “什么也不要想。”

  反正我就在这里。反正我会陪着你。

  但他没有做到。

  他辜负了樊昭一次又一次。

  对国人来说,他或许是个好将军。可他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好师兄。他没有保护好他的阿昭。十年前便是如此,现在亦是。

  终于,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师兄……”樊昭忽然蹭了蹭他颈侧,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师兄,你真好。”

  “什么?”孟岌一愣,脱口问道。话里夹杂着明显的鼻音。

  “师兄,你真好。我好喜欢你。”他把脸埋在孟岌颈窝里,闷闷地道。

  “我好喜欢你。你真好。”樊昭抱紧了些,不愿撒手似的,“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兄。”

  孟岌怔然。

  他知道,他不配。

  可话音凝噎,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终于要收复南疆了……师兄,这么多年,我们终于要 等到天下太平了……”

  他没有说完。

  终于要等到天下太平了……要是我能陪你一起去看,该多好。

  孟岌克制着自己呼吸中的颤抖,微微转身,回抱住了樊昭。

  不知抱了多久,他终于还是放了手。

  “阿昭,你睡一会儿吧。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话音极轻极轻,像是怕惊醒了一个易碎的梦。

  他猜想,或许多积攒一些体力,就能多撑一阵。

  樊昭身上那属于火性心脉的热度在渐渐褪去,却仍在尽己所能,去温暖着雪人似的孟岌。

  他害怕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世间,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师兄其实也是人,他也需要温暖。

  他那将星下凡一般的师兄,本没有世人眼中那样强大,那样坚不可摧。可为了一个信念,为了他并不亏欠的苍生社稷,他用血肉之躯,撑起了大郑一片河山。

  樊昭还是乖乖地躺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感受到孟岌帮他盖好了被子,拂开了他垂落眼前的发丝。

  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孟岌的手腕,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师兄,你放心去吧。”樊昭闭着眼睛对他笑,“等你明早杀了叶思存再回来时,我就醒了。”

  他的师兄,无论是白衣胜雪,亦或是执剑跨马,都是最好看的。他要醒过来,看他凯旋而归。

  他松开了孟岌的手腕,呓语似的缓缓道:“师兄,我看到师尊了,也看到负雪山了。负雪山上的桃花又开了……”

  身旁许久没有回音。

  久到他疲惫到了极限的神智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不知是睡梦还是昏迷中。

  孟岌双手捂着脸,慢慢滑到了地上。压抑至极,他仍是没有让一声发自心底的抽泣泄露出来。

  手上的干涸的血融在泪水中,就这么涂了他满脸。他怕樊昭忽然醒过来,本能地想扯过身上的绷带擦一下,可转瞬间,他又想起,着绷带还是樊昭替他缠的。于是他放下了手。

  他舍不得拆。 万里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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