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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款款走来,确切地说,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女人罗袜生香地走来。
这女人淡扫蛾眉,不施脂粉,却美得夺人心魄。
她一身古时女子着装,长裙宽袖,淡白素雅,仿佛云中仙子,又如池中白莲。
长风吹过,云雾氤氲,仙子长袖飞卷;涟漪散漫,碧波万顷,白莲翩跹起舞。
这是一种绝不沾染烟尘的美,一种遗世独立的美,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美。
再加上这女子眉间一枚朱砂痣,眉头微蹙,如同远山青黛,隐隐间流露出若即若离的哀婉幽怨,当真能让众生为之颠倒。
我看着这女子,不禁如痴如醉,不知今夕何夕了。只想一直看下去,看到天荒地老,看到万古长寂!
也许是我阅历太浅,从未见过这般女子。就连朱婷与她相比,也是望尘莫及,不可同日而语。
那女子忽然对我莞尔一笑,轻启朱唇,微露贝齿。我身上忽如春风拂过,又像冬天太阳照耀,暖洋洋一阵舒畅。
只是在这笑容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哀伤,让人为之黯然伤神。
这种哀伤就像古老尘封的往事,既不尖锐,也不浅薄,总是挥之不去又不至于痛彻心扉。
我忽然对这个女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在梦里相遇,就是曾在前世里邂逅。
她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良久,她却用胜过百灵夜莺的嗓子吟诵道:
覆船山头枫叶林,一见倾心误终身。
太白钓月卧石矶,如烟盟誓抱玉枕。
一笑鄱阳千帆影,再叹瓜州万里尘。
从来帝王无情种,空负当年梦中人。
我听见诗里有“如烟”两字,便怯生生地开口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可是如烟?”我尽量斟字酌句,唯恐唐突了美人。
不料她却说了一句:“明王出世,汝当好自为之。”眨眼便不见了芳影,如惊鸿一般闪身而去。
我惊醒过来,方知刚才是南柯一梦,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转身却见赵五爷抱着老烟枪大腿,嘴里流着哈喇子,急促地说:“妹儿莫走,再陪哥哥耍一哈噻!”
我哑然失笑,不知五爷又在梦中调戏谁家妹儿了?
我把他俩摇醒,说道:“怎么好端端的,都睡着了呢?”
老烟枪醒过来就点烟,没有吱声。赵五爷怨我道:“老子正在做一场好梦,你非要搅黄了。我告诉你们,那妹儿好生漂亮哟,还跟老子朗诵诗歌……”
“那岂不是对牛弹琴,你听得懂诗歌吗?”老烟枪不以为然。
我却心里一惊,问道:“五爷,你梦中的妹儿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那是首什么诗吗?”
老烟枪惊奇地看着我,朝我脸上喷了一口烟雾,说道:“白帆,我可提醒你,你不要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神棍跳大神!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有正确的革命意识……”
“你啷个嘞个多屁话,少打岔!难得老子跟大学生有共同语言。”赵五爷精神抖擞地看着我,说道,“那小妞长得哦,水灵灵,凹凸凸……”
我急忙打断赵五爷,说:“你还记得诗的内容吗?”
再让他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词儿。我也是对赵五爷五体投地了,好端端一个出尘脱俗的美人,到了他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
“诗歌嘛,老子啷个记得那么多,眼睛都看不够,哪里还有心思用耳朵?”赵五爷犹自回味不尽,最后猛然道,“对了,我记得诗里有一个词,听上去好像是‘如烟’。咦,我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个词?”
我确定无疑了,赵五爷梦中之人,与我梦见的确实是同一个。太奇怪了,难道我和五爷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把自己梦中所见所闻说了,问老烟枪道:“你有没有做相同的梦?”
老烟枪本不耐烦,便没好气地说:“我哪里有这等艳福,咱做梦除了梦见枪啊炮啊,就只剩下死去的战友了!”
如烟,这是梦中女子的名字吗?她与建文帝有何瓜葛,为何偏偏同时出现在我和五爷的梦中,仅仅是巧合吗?
老烟枪却不再理会我们,将话题一转:“你们也别纠结了,我看是刚才那一阵香气作怪,要么是你们吸入香气太多,要么是你们体质太差,才会被女鬼纠缠!也不知道这袋子里的东西,有没有一丝半点的有用信息?”
我经老烟枪一提醒,才记起还没查看袋子里究竟藏有何物,便伸手去袋中摸索,拿出一张脆生生的信笺。
只见信笺上用朱笔写着一段话——
朕自登基以来,宵旰夜食,未尝丝毫懈怠,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然燕贼篡权,致使乾坤颠倒。朕沦落天涯,削发为僧,终日惶惶,如丧家之犬。幸得三丰真人点化,乃生隐世之心……然朕非为九五之尊,亦不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故而孤身犯险,前往无量山中,或能消解皇祖罪孽于万一,解救社稷于倒悬。得此信者,必为出世明王。千秋功过,付与如烟后人评说。我族罪愆,朕愿一身承担。
我们看得云里雾里,前半段倒是能够理解,无非是叙说靖难之役后建文帝行至武当,得张三丰点化救济。
可是后半段提到什么皇祖罪孽,什么明王出世、如烟后人,简直就像在打哑谜。
老烟枪将信笺重又放在袋子里,说道:“我们也猜不透,不如日后交给组织,他们自会想办法调查清楚。如今之计,只有从速离开才是上策!”
五爷本来指望着发一笔横财,没想到藏得郑重其事的袋子里却是一张信笺,而且上面的话半句也读不懂,便心灰意冷地说:“鸟皇帝葫芦里卖的不是好药,日他仙人板板。咱们脚底抹油,有多远走多远。”
我心想建文帝在历史上素有口碑,如今搞得他衣冠冢里乌烟瘴气,心里过意不去,便提议将棺盖抬起来,重新盖上。
赵五爷嘟着嘴老大不愿意,我和老烟枪又力气不够,最后只得作罢。
临走之时,我在石棺前磕了三个头,这才转身进了甬道,前去追赶他倆。
大概走了两百多步,水流之声如雷贯耳,一道白练从空而降,水雾蒸腾激荡。
一道瀑布横亘在眼前,如同高墙绝壁一般,完全阻断了去路。 人皮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