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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阿央父亲脖子后面发现了刚针头,立即就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阿央父亲的穿着打扮,无疑就是红衣死者。迄今为止,我们从未见过有人能从这种邪术之中逃生,阿央父亲也不例外,他现在更像是一具不自觉的行尸走肉!
我记得鄱阳湖之行,刚与李神棍和孟不凡相遇的时候,李神棍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坦诚地讲述了红衣死者系列案件的真相。
有一个细节,我记忆犹新,就是红衣死者脖子后面都会钉上一根钢针,名为“钉魂针”!
钉魂针,困住死者魂魄,使其永世不得安宁。
阿央父亲脖子后面的钢针表明,他的遭遇与红衣死者一样,只是先前那些红衣死者乃是被孟汉典所谋害,而阿央父亲似乎是死在一个老道士手里。
那个老道士究竟是谁呢?还有,我们采摘祝馀草的时候,在藤条丛下发现的红衣死者,会不会也是被老道士所杀害?
“不,阿爸还活着,你们快放开他!”阿央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用力地拉扯着五爷和老烟枪,要将他们推开。
我冲老烟枪和五爷点点头,他俩便松开双手站了起来,阿央弯腰去搀扶她父亲。
赵五爷脸带歉意地说道:“阿央,都是白帆唆使的,你要怪就怪狗日嘞,老子怎么会伤害自己的……老丈人呢?”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快,阿央心思全放在自己父亲身上,故而没有听清楚,也就没理会五爷。
经过先前一番折腾,阿央父亲又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了,嘴里说着一些含义不明的话语。
阿央大概见她父亲大腿根部挂着个秤砣,很替他难受,就伸手去解。
不料她父亲惨叫一声,急急推开阿央的手,说道:“别碰,解不开的!”
那秤砣其实就是用一根红绳绑在他腿上,红绳已经变色了,而且磨损了不少。可阿央无论如何也解不下来,每碰触一下,她父亲就哀嚎一声,看上去极为痛苦。
“白帆,这到底怎么回事?”阿央不敢再去碰秤砣,眼泪婆娑地看向我。
我简略地说了红衣死者的事情,劝她道:“这是一种明教邪术,暗合五行,我们至今仍旧不得要领。你要想知道得更多,出去以后,去向李副帮主请教吧。”
“我阿爸他……他当真已经死了吗?”阿央问了一句,已然滚下泪珠来。
我本不想再让她伤心,但事已至此,只得如实相告:“没有哪一个遭受这种邪术的人最终存活下来,我的外祖父,还有五爷的儿子,都是这样惨死的。其实要想让你父亲解脱出来,只要拔出他脖子后面的钢针就行了!”
阿央同情地看着我和赵五爷,又听说取出钢针有用,就招呼她父亲低下头,想要拔出钢针。
“且慢!”我阻拦道,“阿央,你想清楚了,钢针一旦拔出来,你父亲的魂魄就会解脱,他倒是能去往生了,可你再也无法跟他说话啦!”
还是老烟枪能够明白我的意图,他直白地说道:“阿央,我们还指望着老爷子带路,去查寻巫族和白如烟的秘密。再说了,你们父女十多年不能相见,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团聚一下?虽然已是阴阳两隔,但能相见相依,也算好事!而且兴许老爷子灵光乍现,突然记起杀害他的老道士,你不就能知道杀父仇人了吗?”
老烟枪就是有这种本事,说话能够处处点中要害。经他如此一说,阿央想透彻了,抱着她父亲喃喃细语,无比珍惜现在的时光。
可惜老爷子神志不清,我们只能暂时打消前进的念头,等着他恢复过来再做打算。
众人闭目养神,我则抱着方诗雅,无比心疼地看着她,心想要是找不到办法阻止她的脸皮脱落,那可就麻烦了。
阿央父亲说过,方诗雅脸皮脱落之时,就是白如烟精魂复苏之际,也是白如烟孩子复活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说明后果如何,但种种迹象表明,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怪不得我们来云南之前,残存在我体内的剥皮道长会幸灾乐祸地说,方诗雅有性命之忧,原来应验在此处。
我抱紧方诗雅,心里风雪飘飞,在心中轻声说:“诗雅,别怕,有我在!只要我还活着,你就还有希望。要是事情无法挽回,我也要永远陪着你!”
为了方诗雅,我必须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哪怕前面危险重重,哪怕赴汤蹈火!
我心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抬眼见阿央父亲目光炯炯地盯着不远处,顺势看过去,却发现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便惊叫着跳了起来。
“啷个回事,啷个回事?”赵五爷被惊醒,揉着鼻头问道,“瓜娃子,你一惊一乍做啥子哟?”
“那边有个人影闪过去了,阿央父亲也看见啦!”我急忙提醒众人。
所有人站了起来,顺着我的手指往黑暗中打量,却什么也看不见,不免有些疑惑。
阿央父亲又凄楚地叫了一声,而后抱住脑袋,蜷缩在阿央怀里,语无伦次地说:“是他……老道士……走啊,你别过来,我们走啊……”
“阿爸,你是说刚才的人影,就是杀害你的老道士?”阿央蹙起眉头,急急直起身,脸上闪过一道恨意。
我们也觉得阿央父亲反应过于强烈,赵五爷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地嚷道:“龟儿子,可别让他跑喽!还等什么,凶手就在这里,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凌迟了!”
事关重大,倘若那个人影果真就是杀害阿央父亲的老道士,那他身上肯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抓到他肯定大有用处。
老烟枪与我想到了一处,他挥手喊道:“同志们,反动派现身了,咱们该施展拳脚啦!直娘贼,老子这么长时间没活动手脚,也该松一松筋骨了!”
众人义愤填膺,就要往黑暗中冲过去。不料阿央父亲突然间恢复了清醒,拦到我们身前道:“不急,你们先跟我来。”
他转身往平台下走去,方向正好与人影先前闪过的位置相反,很让我们摸不着头脑。
“搞啥子名堂,老丈……老爷子,你走错方向啦?”赵五爷喊道。
阿央一边尾随而去,一边喊道:“我阿爸从来不会开玩笑,他严肃得很,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快跟上来。”
我们心中虽然困惑无比,但听阿央也如此说了,只能跟了上去。
我背着方诗雅跟在众人身后,快走进洞窟之中时,忽而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不觉惊诧地转过头去。
平台上一片黑暗,咳嗽声只响了一下,我看不出任何异常,其他人又若无其事,便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一直走回了那些鲛人长明灯之前,老烟枪和阿央因为先前的状况,错过了这罕见至极的场面,现在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叹万分。
老烟枪听我解释说,那是鲛人制成的灯油,长叹道:“巫族还真奢靡啊,这些东西,得浪费多少民脂民膏,有这个必要吗?”
等他看见巫族迁徙图时,更为震惊了,张大嘴巴盯着我,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白帆同志,巫族跟萨珊城有关系?”
我点点头,说道:“岂止是有关系那么简单,这些巫族就是孟老头的先祖,他们从萨珊城逃难到此,还是不安分啊!”
“这就对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指望反动派会幡然悔悟。”老烟枪又要念叨革命经,被赵五爷插科打诨给堵住了嘴巴。
阿央父亲停了下来,他就站在鲛人长明灯之前,不再往前走了。
我们见他神色肃穆,心知肯定要有事情发生了,也不出言询问,只管静静等待着。
“阿央,把子母鼓取出来。”阿央父亲终于开口了,他吩咐众人道,“阿央跟我敲鼓作法,其他人站在原地不要动,千万别靠近我们。记住了,待会儿不管看见什么东西,或者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插手!”
阿央取出子母鼓,将其中一只递给她父亲,问道:“阿爸,我们要施展何种法术?”
“卓补!”
“什么,卓补?”阿央显然非常吃惊,她支支吾吾说道,“阿爸,卓补是用来招魂的,在这个地方施展适合吗?”
卓补是彝族语言音译,它属于毕摩众多法术当中的一种,主要用来召唤亡魂,甚至会有亡魂上身的情形,类似于道家的招魂术。
我们从阿央的语气和神态中看出来,在此地施展卓补很不合时宜。我们这些外行人不知其中真正的原由,但有一点还是能够想到,老爷子要招来谁的亡魂呢?
阿央父亲却不解释,鼓声猝然响起,而后他就作起法来。阿央不敢怠慢,急忙跟上节奏敲鼓舞蹈。
两代毕摩一同作法,场面异常热闹,我们这些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与我们在盘山公路上遇见的那两个苏尼比起来,阿央和她父亲的舞蹈更为娴熟,子母鼓的节奏也更为紧凑。
而且听得久了,我心中升腾起一种大悲哀,这种悲哀源自于对生命的理解,似乎觉得生死乃是天地间最为隆重、最为庄严的事情。
阿央如痴如狂,他父亲则稳健如山,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还有种阴阳相调的意味,更让卓补之术充满了神秘感。
“格老子哟,能跳这么好看的舞蹈,还当什么毕摩,不如去当舞蹈家!”赵五爷也看出了其中非同凡响的意味,言简意赅地赞叹着。
但随着阿央和她父亲不断作法,情形渐渐有了变化,石窟中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影影绰绰,一道道朦朦胧胧的烟雾弥漫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毕摩已然进入了最为癫狂的状态之中,鼓声密集铿锵,宛如天雷滚滚。
我们透过淡淡的烟雾,只见到阿央长发飞舞,老爷子旋转如飞,紧张得呼吸都透不过来,身上早就大汗淋漓了。 人皮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