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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电机行动

敦刻尔克 沃尔特劳德 17314 2021-04-05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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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丹利•贝瑞在五月十七日早晨到海军上将普雷斯顿爵士(Sir Lionel Preston)的伦敦办公室报到时,不太清楚该对未来抱着怎样的期待。这名四十三岁的政府文官刚刚被指派为海军上将的助理秘书,这是他到任的头一天。

  普雷斯顿上将主掌的海军小型船只局仅是组织上的一颗小棋子,负责供应及维修各个海军基地的港用艇,有用而毫不起眼。事实上,这个单位甚至不够格进驻海军总部大楼,只能在附近的格兰米尔斯银行区租间办公室使用。贝瑞毫无理由假定他所要面对的,将会超出寻常文书工作的范围。

  贝瑞正巧赶上惊喜。六大袋邮件等着拆封、分类。英国国家广播电台在五月十四日公开呼吁:“凡拥有长度在三十到一百英尺间的机动式观光船的船东,请于十四天内向海军总部报告船只的详尽资料……”这几袋邮件便是首批回应。但这项呼吁并非基于佛兰德斯的情势,而是因为磁性**的威胁。为了应对威胁,英国各造船厂正全力赶制木造的扫雷舰。然而正常管道产能不足,小型船只局因此开始征用私人游艇和汽艇来满足不断扩大的需求。

  贝瑞立刻着手处理堆积如山的回复信函,他跟上将秘书,也是军需长的盖瑞特少校一起根据船只的种类及船籍港口进行分类。出身纽芬兰岛的盖瑞特,发现自己被恶补了一堂英国地理课。

  同一天,丘吉尔首次开始思考大撤退的可能性。没有人比丘吉尔更勇于战斗,也没有人比他更努力驱策戈特,但是各种可能性都必须纳入考虑,而他十六日的巴黎之行是一次发人深省的经验。此刻,他要求前首相、现任枢密院议长张伯伦研究,“假如有必要从法国撤回英国远征军,可能会出现哪些问题”。

  在较低的层级,其他人员开始采取具体措施。五月十九日,里德尔-韦伯斯特将军(Riddell-Webster)在陆军总部主持会议,首次将撤军的可能性列入讨论。由于没有迫在眉睫的急迫感,船务部代表相信有足够时间征集一切所需船只。

  会议中决定加来、布洛涅和敦刻尔克都可用于撤退。基本计划分为三阶段:二十日起,以每天两千人的速度载回所有“米虫”,接下来从二十二日开始,大约一万五千名基地人员会撤离,最后才是“大批军队冒险撤退”的可能性,不过与会人员认为这种情况概率太低,不值得浪费时间讨论。

  海军总部指派拉姆齐中将(Bertram Ramsay)负责这项行动。他是驻多佛(Dover)的将领——正好处于风口浪尖——是合理地点的合理人选。他有三十六艘船舶可以调遣,绝大多数是跨海渡轮。

  但当拉姆齐隔天(二十日)在多佛召开会议时,局势已完全改变。德国装甲部队直扑海岸而来,英国远征军几乎被包夹,戈特本人主张撤军。“大批部队冒险撤退”不再是议程的最后一项,如今,“非常庞大的部队横越英吉利海峡紧急撤离”,已成了最首要的议题。

  同一群人二十一日再度到伦敦开会时,战局仍持续恶化。他们推敲出另一套计划,提出更精确的数字:三个港口(仍然是布洛涅、加来和敦刻尔克)每二十四小时撤出一万名官兵;船只两两入港,任一港口同时不得有超过两艘船停泊。为了完成任务,拉姆齐如今调派三十艘跨海渡轮、十二艘蒸汽渔船以及六艘近海商船——数量比前一天多一点点。

  到了隔天(二十二日),情况再度出现变化,德国装甲部队对布洛涅和加来展开攻击,如今仅剩敦刻尔克可用。拉姆齐个性极为务实,他深知开会的应变速度远远比不上战场的瞬息万变,他不再花时间筹划精心设计的方案,也不再召开由所有相关人员组成的一般会议。事到如今,每个人都知道最终任务是什么,重要的是做得快又灵活。正常管道、标准作业程序,以及其他种种繁文缛节都被抛弃,见机行事成了首要原则,而电话正好能发挥作用。

  拉姆齐本人在这种环境下如鱼得水。他有卓越的组织才能,喜欢独当一面。一九三五年,这种性格几乎断送了他的军旅生涯。他当时担任本土舰队司令、海军上将贝克豪斯爵士(Sir Roger Backhouse)的参谋长,觉得将军没有赋予他足够的责任,向来有话直说的他要求解职,结果上了退役名单。他因此被冷冻了三年,尽情享受骑马以及跟妻子玛格和三名子女共度的朴素乡间生活。

  然后二战爆发前夕,海军用人孔急,他再度奉召入伍,负责指挥多佛基地。他熟知这块区域,一战期间,他便在历史悠久的多佛巡逻军担任驱逐舰舰长。一开始,这项新工作轻松愉快:主要任务不外乎反潜搜寻、布雷,并且想办法对付敌军的新型磁性**。但德军的突破改变了一切,多佛离法国海岸仅仅二十英里,几乎就落在前线上。

  他的幕僚人数不多,但很优秀。拉姆齐“受不了蠢货”(从来没有一句俗语可以如此贴切),他的手下必须展现出积极进取的一面。拉姆齐擅长下放权力,他的部下也勇于任事。好比说,他的副官史托普•福德上尉为了争取连结布洛涅、加来与敦刻尔克的电话线路,就曾单枪匹马挑起一场艰巨的任务。海军总部抱怨,这条电话线每年要花五百英镑,但是史托普•福德不屈不挠,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如今英国远征军被逼退到法国海岸,这条电话线成了无价之宝。

  身为多佛海军军区司令,拉姆齐的生活与工作都在多佛城堡里。但是他的办公室并不属于那片巍然耸立于港口之上的壮观城墙或城堡主楼,而是在城堡的底下,藏在名闻遐迩的白垩峭壁里。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国囚犯在柔软的白垩岩层挖出连结各个炮塔的隧道迷宫,作为英国海岸的部分防御。如今,隧道被用来对付新的、属于二十世纪的战争威胁。

  城墙内的一个隐秘入口,通往一条漫长而陡峭的斜坡道,然后连接有如蜂巢般的多条岔路。访客沿着一条通往大海的岔路前进,首先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厅,然后是许多夹板隔间,最后才抵达将军办公室以及一座直接切出崖面的阳台。

  这并非堂堂海军中将平常该有的办公室规格。水泥地上铺了一小块磨损的地毯、粉白的墙面只有几幅镶框的航海图做装饰,一张书桌、几把椅子、一张会议桌以及角落的一张小床,就是全部的家具。但是这个房间的确拥有一项福利:阳台让这里成了整座地下指挥部唯一看得到日光的地方。除此之外,就只有女厕的一面小窗还能见到天日。鹪鹩们(WRENS)——皇家海军女性的昵称——能在如厕时将英吉利海峡的美景尽收眼底,丝毫不逊于将军的待遇。

  而最大的空间,无疑是前往拉姆齐办公室所必经的大厅,最主要的家具是一张铺着绿布的大桌子。拉姆齐的参谋便聚集在这里筹划撤退行动。作风强硬的丹尼上校主持大局,负责管理一个由十六名成员及七部电话组成的小班底。一战期间,这个洞穴般的空间存放城堡的辅助供电系统,大家叫它“发电机室”。透过同样的联想,海军总部在五月二十二日将撤退计划定名为“发电机行动”。

  船只与人员是基本需求。海军总部原本分派的三十到四十艘船舰,显然远远不足,比较接近现实的评估,是让所有可以漂浮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此刻,拉姆齐手上等于握着一张空白支票,可以照他的意思提领。于是发电机室内的参谋开始到处打电话——打给船务部征用东部及南部沿海的所有船只,打给北方司令部调遣更多艘驱逐舰,打给南方铁路公司要求安排特别班车,打给海军总部要求派遣拖船支持、医疗用品、弹药、口粮、引擎零件、辅助绳索、柴油、空白的IT124表格,还有最重要的是,要求加派人力。

  五月二十三日清晨四点,敲门声吵醒了在查塔姆海军供应站(Chatham Naval Depot)寝室睡觉的克里克上尉。传令兵捎来讯息,要求克里克准备好接受“紧急任命”,但指令也只说了这几个字而已。六点三十分,消息传来,要他立刻到军营报到。抵达后,克里克发现自己是受命前往南汉普顿操作几艘荷兰驳船的三十名军官之一。为什么?因为要“运送弹药及补给品给英国远征军”。

  这些驳船原来是宽阔的机动式船只,重量介于两百吨到五百吨之间,平常在荷兰的运河与水道网络上运送货物。德国入侵后,五十几艘驳船载着船员亡命越过英吉利海峡,如今闲置在普尔(Poole)及泰晤士河的入海口。

  在船务部,精明的沿海及近海运输处主任费希尔上校,靠着平常业务而得知荷兰人口中的这些“schuitjes”。他突然想到这些吃水不深的驳船,最适合用于敦刻尔克的海滩,其中四十艘可以立刻被“发电机”征调。荷兰的三色国旗降了下来,皇家海军的白色军旗取而代之;荷兰船员下船,英国水兵接替他们的位置。既然换下旗帜与工作人员,船只也难逃更名的命运。英国人绝对念不出拗口的“schuitjes”,这些船从此被称作“斯固特”(skoot)驳船。

  船务部继续寻找吨位合适的船只,责任落在费希尔上校的办事处以及海纳德的海洋运输处身上(后者主掌军方的一切海外运输)。要征用额外的渡轮和私人船只问题不大,船务部掌握了所有客船的讯息,当初就是靠这些客船把英国远征军运送到法国的。

  但是全英国没有足够渡轮来完成任务。还可以动用哪些船只?哪些船有合适的吃水量、载运量和速度?船务部通知从北海的哈里奇(Harwich)到英吉利海峡的韦茅斯(Weymouth)等各港口的海运处人员:调查地方船运公司、列出一千吨以下的所有适合船只。

  而在伯克利广场的船务部办公室,幕僚人员贝勒米和里格斯夜以继日地工作,累了就在办公室的小床上打盹,饿了就到转角的“两主席酒吧”抓点东西填肚子。地毯式的搜索过程中,生活成了无止无尽的电话联络。“清风号”漂网渔船派得上用场吗?“杜恩号”拖网渔船如何?还是“希斯号”近海商船?“约翰娜号”捕鳗船?“索斯伯勒夫人号”疏浚船?

  此刻,“索斯伯勒夫人号”的代理二副塔瑞,浑然不知他的船只受到如此仔细的审核。这艘船除了替朴次茅斯港疏浚之外,看起来一无是处。毫无理由相信它有朝一日会航向大海。它甚至没有涂上战舰的灰色,锈痕斑斑的烟囱仍然昭示着蒂尔伯利疏浚公司的红黄条纹。

  一天晚上,当公司代理人桑默斯来到船上召集九名船员开会时,塔瑞着实吓了一大跳。桑默斯解释道,海峡对岸有麻烦了,国家需要“索斯伯勒夫人号”。有谁愿意替国家效命?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他们全都自愿参加,无一例外。

  整个朴次茅斯港动了起来。除了“索斯伯勒夫人号”以外,蒂尔伯利公司的其他四艘疏浚船也受到征召。往海灵岛的渡轮、皮克福德公司的小型沿海船队、海军的巡逻艇、尼尔逊战舰的工作艇,全都热火朝天地忙着装填油料和补给品。

  如果部队最后必须从海岸本身撤离,这些小船就会格外重要,因为较大型的船舰无法靠近倾斜角度很小的佛兰德斯海滩。在过去一周,拉姆齐对小型船只的征集令广泛且低调地传开,然而在五月二十六日拂晓,他仍然只有四艘比利时游艇、数艘来自拉姆斯盖特(Ramsgate)的缉私船,以及几艘多佛的港口工作艇。当天一大早,海军副参谋长菲利普斯少将(Sir Tom Phillips)在海军总部召开会议,企图加快进度。与会人士包括小型船只局的普雷斯顿上将。

  当普雷斯顿上将的助理秘书贝瑞当天早晨去上班时,会议已经结束,上将也已回到办事处。那是个周日,大部分的幕僚都放假,贝瑞期待度过宁静的一天,但是值勤官伯里上尉打招呼时透露出不祥:“谢天谢地,你来了。就算给我再多钱,我也不肯跟你交换位置!”

  “怎么了?”贝瑞问。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老头子来了。”无论什么情况,肯定非常严重。和平时期的惯例正渐渐死去——海军上将平常不会在周日进办公室。

  普雷斯顿本人没说什么来解开谜团,他只是跟贝瑞打声招呼,然后问正牌秘书盖瑞特中校跑哪儿去了?贝瑞解释盖瑞特休假,不过依照约定,他每隔两个钟头会打电话进来。

  “叫他立刻来报到。”然后上将也命令贝瑞打电话召回其余所有参谋。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比如负责漂网与拖网渔船的皮克宁少校这会儿正在布莱顿(Brighton)。贝瑞试图打电话找他时,对方回话说他去看电影了。哪一家电影院?没人知道。于是贝瑞联系城里的每一家电影院,直到终于找到他为止。

  讯息如今在英国各地满天飞舞,打断了所有船只与人员的正常作息。在驻扎于泰恩河的“薄纱号”扫雷舰(Gossamer)上,船医道伊上尉正享受着一场愉悦的战争。工作轻松、陆上假期很长、当地的女孩很可爱。然而五月二十五日,海军总部突如其来的信号打破一切:“朝哈里奇全速前进。不等休假人员,他们稍后会前往哈里奇集合。”船上充斥各种流言蜚语,但是没有人真正清楚状况。

  “索马里号”驱逐舰(Somali)在挪威海域遭受重击之后,刚刚回到利物浦的码头靠岸。迪耿斯中尉正指望休息一下,但是“索马里号”都还没停稳,他就接到海军总部的讯息:立刻前往查塔姆营区报到。这意味着要远赴英国的另一端,为什么?

  查塔姆营区本身也乱成一团,或者说,陷入了皇家海军训练基地前所未有的混乱。二等水兵尼克松正在接受炮击训练,他的部队接获命令要在二十六日清晨四点集合完毕。上午七点,他们搭乘巴士前往多佛时高唱着:“我们会把洗好的衣裤晾在齐格菲防线上。”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多佛的白色峭壁深处,发电机室人员持续工作着。“大伙儿昨晚都没睡,而且恐怕好几天不能合眼了。我好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二十三日,拉姆齐将军写信给妻子玛格时说道。他在办公室工作时,会趁没有访客的空当草草写下一两句话,然后一出现新的危机,就赶紧把信塞进办公桌抽屉里。玛格的回应则是不断送来姜饼、后院种的芦笋,以及温柔的打气。

  “白天与黑夜全都一样。”他在二十五日的信中对她这么说。的确,发电机室里的人员全都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们在白垩悬崖的深处埋首工作,根本不可能分辨白天或是黑夜;他们的三餐不定时——总是匆匆忙忙随便抓份三明治和一杯茶;他们的工作失去了步调,无时无刻不在全力冲刺。生活毫无变化,只有一股无止境的危机意识让他们终于变得麻木。

  由渡轮、开底驳船、疏浚船、游艇、近海商船和斯固特驳船组成的奇特舰队如今在多佛汇聚,引发了一连串新问题。首先,它们必须有地方停靠。位于泰晤士河出海口的希尔内斯(Sheerness)渐渐成了主要的聚集地,小船在这里整理装备,准备出海,拉姆斯盖特则是最后的装配点,船只在这里加油、装填补给品、编入船队。

  一个问题刚刚解决,便引来一些同样紧迫的问题:必须找到内行的技工对付让海军束手无策的顽固引擎,必须替某些老古董商船买煤,必须提供一千张航海图给几乎不曾出海的船长;航海图上可以标出航线,但是关于海滩,顶多只能提供笼统的数据。发电机室向跨军种地形图部(Interservice Topographical Department)的负责人巴塞特上校求援,上校跑遍伦敦的旅行社,搜集或多或少描述了法国海滩的旅游手册。自从开战前上一名度假游客提出这种请求,已经九个月了。旅行社职员肯定以为他是个疯子。

  武器配备是另一个问题。这支平民舰队必须要有某种自卫能力。路易斯机枪(Lewis machine gun)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没有一个仓库可以一举供应拉姆齐所需的全部数量。他们必须四处搜括,伦敦十一把、格拉斯哥十把、卡迪夫一把、新堡七把,总共一百零五把。

  如同一名参谋官日后所追忆的,发电机室内是一种“有秩序的混乱”,那么雄伟的峭壁成功向世人隐瞒了这项事实。多佛从未像五月二十六日这天那样明媚。海峡对岸传来隆隆的枪炮声——布洛涅失守,加来即将沦陷;但是对于安安稳稳停靠在唐斯(Downs)的船员来说,一切似乎非常遥远。

  由明轮蒸汽船改造的“梅德韦女王号”扫雷舰(Medway Queen),此刻停泊在峭壁边。大厨罗素倚在护栏上跟他的年轻助手闲话家常;罗素只知道他的助手绰号叫“赛克”。他们说道,很奇怪,今天早上整个船队都停在港内,没有一艘船出海扫雷。早餐后,一艘工作艇绕港一周,把每艘船的船长、大副和无线通信员接到旗舰上,大概是要打打官腔。这时,一艘海军驳船缓缓驶到“梅德韦女王号”旁边,送来一箱又一箱的食物,那是远超过船上四十八名船员塞得进肚子的分量。赛克评论道:“船上的食物足够喂饱一整支该死的部队了。”

  被围困在佛兰德斯的士兵,恐怕跟“梅德韦女王号”的船员一样不明就里。二十六日稍晚,来自第三军团总部的沃特金斯准将(G. D. Watkins)传给阿兹布鲁克附近的第四十四师指挥官奥斯本少将(E. A. Osborne)一份秘密简报。不过,军阶较低的士兵就只能倚靠流言了。第五十师随军牧师纽康姆有个在情报处工作的好朋友,他阴郁地暗示英国远征军预备朝海岸前进,上船回家——“前提是,德国佬没有捷足先登”。流言传到法伊夫及佛弗尔义勇兵团第一营:他们将退到海岸,上船出海,然后在南边重新登陆,从德军背后发动攻击。

  当命令终于抵达,往往只能靠口耳相传。尤其是无所事事的皇家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Royal Army Service Corps),许多军官凭空消失。第四师弹药补给连的弟兄只被告知:“所有人自行想办法冲向敦刻尔克,祝大家好运!”第一运兵连接到指示:“尽可能朝敦刻尔克前进,摧毁车辆,大家自求多福。”同样地,第五七三野战工兵中队也只听到老话一句:“所有人自行想办法前往敦刻尔克。”

  命令通常毫无预警地抵达。在比利时的小村庄,天刚破晓,运输连上士史尼加尔就被口令声吵醒:“齐步走!”他听见行进的脚步声,从他借宿的咖啡馆往窗外张望,看到他的小队正朝停车场行进。他赶紧追上,得知他们奉命砸烂部队的座车和摩托车,然后前往敦刻尔克。他们不可能搞错方向:只要朝远方的烟柱前进就好。

  夜深之后比较困难。第二野战兵工场的洛克比中士开卡车摸索着往北的方向,直到一名军官跳到马路上拦下他的车,因为他正笔直朝五百码外的德军防线驶去。洛克比询问敦刻尔克的方向,军官指着低悬在地平线的星星说:“顺着那颗星就是了。”其他人则靠照亮夜空的炮火指引。此时,炮火几乎包围了四面八方,只除了北方的一小块缝隙依旧阒黑,那就是敦刻尔克。

  运输官希尔少校是握有地图的少数人之一。不过不是军方版——不知道为什么,战争一开始,后方地区的地图就被全数召回。他拿的是《每日电讯报》为了帮助读者理解战况而绘制的地图。

  皇家炮兵第五中团的二等兵华克应该好好读读英法字典。他看到路标上写着“敦刻尔克”,纳闷是否就是他要去的敦刻尔克。

  他不需要担心,只要留在走廊范围内——东界是比利时和英国的守军,西面由法军和英军防卫,最南端则是法军坚持死守的里尔——任何一条往北的路都行。

  所有道路依旧塞满了井然有序或一团混乱的各式部队,从精神抖擞地手持步枪行进的威尔斯卫队,到类似四十四师炮兵连勤务兵佩吉这样的脱队士兵。佩吉在躲避机枪扫射时跟部队走散了,此刻正混在士兵和难民之中,孤独地往北跋涉。一辆硕大的比利时农用拖车从他身旁轰然驶过,上头载满了逃难的百姓,而佩吉意外看到坐在驾驶者旁边的竟是他自己的父亲。

  “什么呀,这是我们的周日远足吗?”佩吉爬上车跟父亲短暂团聚时忍不住开玩笑。原来他的父亲——一名步兵营准尉——跟儿子一样迷茫。然后德国空军再度展开空袭,父子俩分开了……年轻的佩吉再次独自上路。“我们要去哪里?”他找人问路,得到老套的回答:“看见天空中的浓烟了吗?那就是敦刻尔克。朝那里前进!”

  远征队伍中也有女人,而且并非全都是寻常的难民。第二野战兵工场的法国联络官带着情妇同行,皇家运输勤务队的驾驶兵泰勒在里尔郊区发现一名在黑夜中啜泣的法国少女,因此想办法照顾她。他设法找到一辆军车,载着女孩出城,并且觉得自己颇有骑士精神——直到军车陷于车阵,他们下车步行之后,他失去了她的行踪。他从此再也没见到她,总是不由得纳闷自己的“保护”是否对她弊多于利。

  东萨里军团第一营的二等兵贺塞运气比较好,他在图尔宽(Tourcoing)娶了法国咖啡馆的千金,事实证明,奥葛丝塔确实是个下定决心的新娘。当东萨里军团撤退到龙克(Roncq),她突然现身乞求贺塞带她一起走。在连长史密斯上尉默许之下,奥葛丝塔匆匆上了指挥部的卡车。

  另一名战争新娘就没那么幸运了。当金妮•米榭在一九四○年二月跟士官长高登•史坦利结婚,她成了第一个嫁给英国远征军成员的法国女孩。史坦利隶属于阿拉斯指挥总部的信号小队,金妮搬进他的宿舍,一直到五月以前,他们过着宛如和平时期的家庭生活。当“大战爆发”,他随着先遣队总部迁往比利时,她则回到邻近的塞尔万村,在妈妈开的小餐馆等待战争结束。

  金妮对接下来两周的战事一无所知,所以当史坦利一天下午突然开着车顶上架了机关枪的指挥车出现,金妮吓了好大一跳。他告诉她,德军要来了,他们必须立刻离开。金妮急忙丢了几件东西进行李箱,外加妈妈塞给她的两瓶朗姆酒。一小时后,她准备好出门,打扮得就像要搭午后的火车进巴黎一样,身穿蓝色洋装、蓝色外套,并搭配蓝色宽边帽。

  他们出发了,夫妻俩坐前座,一位名叫特利普的中士坐后座。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更糟的是,金妮的宽边帽被风吹出了窗外。史坦利停车,当他往回捡帽子时,遭遇了第一次斯图卡轰炸。

  子弹没打中,帽子得救了。史坦利继续向前开。他们头一晚在车上度过,其他晚上则多半躲在某个壕沟。有一次,他们睡在一名比利时农夫的大谷仓。农夫不答应借他们住,但史坦利拿枪射穿了谷仓门锁,一行人毫不客气地走进去歇息。

  他们时而睡在干草堆里,时而跳进壕沟躲避斯图卡轰炸,全身上下越来越脏。金妮有一次想办法花十法郎买了一桶水,但是其他时候根本没机会梳洗。宽边帽早就支离破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们终于抵达一个叫巴约勒(Bailleul)的法国小镇,在一位老太太舒适的家落脚。容克里克夫人是个热情的主人,和他们在路上遇到的大多数人不同。他们隔天继续上路,斯图卡仍鬼魅般地缠着他们。

  金妮这时已经完全走不动了,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烂。史坦利试着让她换上他的军服,再搭配钢盔,可惜没有一件合身。她终于告诉他事情是行不通的,她撑不下去了。他带她回到容克里克夫人的住处,老太太还是像以前一样热情好客,欢迎金妮留下来,一直住到马路畅通,她可以安全返回塞尔万为止。

  到了告别的时刻。史坦利是一名军人,有他应尽的责任,金妮完全理解。尽管如此,这一刻依旧叫人心碎。史坦利答应两个月后回来接她,这句承诺也只能稍微缓解痛苦。他会实践他的诺言——只除了“两个月”这部分,事实上,他最后花了五年时间。

  金妮并非唯一一个濒临崩溃的人。负责带领第二野战工兵小队的年轻中尉屡次失去联系,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皇家运输勤务队的基奇纳中士发现自己陷在车阵中,拥塞的交通导致英国与比利时的驾驶兵打了起来。一名英国远征军军官试图劝架,结果被人推了一把,他掏出左轮开了一枪,射中基奇纳的左腿。“你射的是我,不是那个推你的王八蛋!”基奇纳气炸了。

  二等兵巴克斯是第十三战地救护车队随军牧师的驾驶勤务兵,他们的北上之路,变成一段由愤懑和互相指责构成的长征。巴克斯认为神父是个酒醉的懦夫,神父则指控巴克斯玩忽职守而且“愚蠢傲慢”。有好几次,神父自己开车扬长而去,留下巴克斯自谋生路。巴克斯也曾两度拿起步枪,仿佛打算用在神父身上。看来,就连上帝的信徒及其随从,也无法免于挫败的压力、接连不断的危险、饥饿与疲惫、**、混乱,以及这趟走不完的撤退之路带来的烦闷。

  二等兵史东尝遍了酸甜苦辣。他是皇家苏塞克斯兵团第五营的勃伦枪射击手。他们已经在走廊的东面连续作战两天,设法阻挡德军前进。此刻,他这一排弟兄奉命进行最后抵抗,让第五营其他人有时间撤退到后方重新整编。

  他们坚守了一个钟头,然后跳上为他们准备好的卡车撤退。天已经黑了,他们决定找地方休息,毕竟他们已三个晚上没睡。他们在一栋建筑物前停车,发现那是一座修道院。身穿长袍的修道士从夜色中走出来,招呼他们随他进屋。

  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穿着长袍和草鞋的修道士缓步而行,摇曳的烛光照亮了石头通道。一片祥和宁静,战争仿佛远在千年之外。院长表示很乐意提供吃住,给这些新来的访客以及另一群也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的皇家工兵。

  他们被引着走进回廊,在一张长桌旁坐定,每一名英兵都有一位修道士照顾他的一切需求。他们享用修道士自己制作的食物与美酒,吃了那么多天的饼干和牛肉罐头之后,这顿饭宛如皇家盛宴。

  只有一件扫兴的事:工兵表示他们准备在隔天早上炸毁这一带的每一座桥梁,史东和他的弟兄必须在清晨五点前离开。而在饱经苦难之后,回廊的石头地板感觉就像羽毛床垫一样舒适。

  他们于清晨上路。开车过桥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减缓车速,以免触发已经埋好的爆破弹。这群皇家苏塞克斯兵团的弟兄走远了之后,远方传来了爆炸声响,这说明短暂的田园生活已经结束,他们又重回了战场。

  除了炸毁桥梁、运河水闸、发电厂,以及其他可能对德军有用的设施,英国远征军也开始破坏他们自己的配备。对一名优秀的炮兵来说,破坏他多年来细心呵护的枪炮,简直是亵渎。当他们砸烂炮闩、破坏瞄准镜时,许多人当众哭了起来。

  第三中团轰炸手阿瑟梅的痛苦甚至比其他人更深。他负责的是他父亲在一战期间使用的同一组**炮,这被视为无上的光荣。炮身都一模一样,只除了现在使用的是橡皮轮胎,而不是古老的钢圈;战场也一模一样,远在这年春天以前,阿尔芒蒂耶尔和波珀灵厄早就是耳熟能详的地名。从许多角度而言,阿瑟梅觉得自己是在继承父业。

  但是一战即便打得昏天暗地,也从未糟到要用炮管轰掉自己的炮台。他的良心倍受折磨,觉得自己“让老人家失望了”。

  此刻,英国远征军正急着自我摧毁,没时间沉湎于这样的愁绪。在前往敦刻尔克途经的小镇上,例如翁斯科特(Hondschoote)及东卡佩勒(Oost Cappel),整支军队的装备消失在火焰中。好几千辆军车、半履带车、货车、重型卡车、摩托车、勃伦机枪运输车、野战餐车、小卡车以及指挥车在田野中排列成行,排光油料和水,任马达空转直到坏掉。堆得跟山一样高的毛毯、雨衣、鞋子、雨靴和各式各样的新制服被烧得精光。战地宪兵队的英厄姆下士经过一堆准备焚毁的衣物,他冲进去,扯开几捆包袱,找到合身的战衣,迅速更换,几分钟后重新归队——“是一票弟兄当中唯一衣冠楚楚的家伙”。

  三军合作社的商店也是英国远征军的物质享受来源,根本无人看管,任君取用。轰炸手阿瑟梅往旅行袋里塞了一万根香烟,大摇大摆地走出商店。

  随军牧师也加入了疯狂的破坏行动。第五十师的纽康姆牧师忙着砸毁打字机和油印机,他的办事员则负责破坏连队的电影放映机。后来,纽康姆也烧掉了两箱祈祷书。那是五月二十六日周日,不过这天不会有礼拜仪式。

  北方二十英里外,笼罩在敦刻尔克上空的浓烟并非出自英国远征军的毁灭行动,戈林正设法实现德国空军独力赢得胜利的诺言。将近一周以来,凯瑟林将军率领第二航空队的亨克尔、道尼尔及斯图卡不断轰炸这座城镇。一开始,空袭造成的损失很零星,不过在五月二十五日当天,一场全面轰炸损毁了主要的港口水闸、切断了一切电力来源,港口受到严重破坏,一整片起重机吊臂倾斜成疯狂的角度。

  四十二岁的雅克雷中士隶属于兵工队,他正跟其他“米虫”一起等待撤退。这时,他的小队被紧急召去,徒手替一艘弹药船卸货。起重机坏掉了,而平常在码头的装卸工人全都跑得不见人影。

  接近中午时分,雅克雷的心思开始飘到其他事情上。敌军的飞机暂时离去,他注意到附近有几间引人注目的仓库。他溜了过去,发现了几个似乎特别诱人的大纸箱。他打开一个纸箱,可惜里面不是手表、相机之类的东西,而是满满的棉花糖。

  为了物尽其用,雅克雷拿了一箱棉花糖回到码头,立刻大受欢迎。他回到仓库多拿了一些棉花糖,又找到了一大桶红酒。他装满水壶,开始品尝。他再一次想起自己的弟兄,也带了些酒回去给他们。这群人喝得太开心了,他又回去多拿了一些。直到天黑以前,船上的弹药卸了不到一半。

  隔天(二十六日),这群人回去工作,雅克雷的眼睛再度四处打转,这一次,他找到了一辆满载内衣裤的货车。他继续搜寻,在另一辆车上找到尺寸刚好的鞋子。他再度跟朋友分享好运,码头的工作也再度停摆。那天夜里,船只在货物没有卸完的情况下回到海上。

  纪律荡然无存。敦刻尔克一片狼藉,港口显然无法继续使用。德国空军在天上畅行无阻,任意投掷**。此时,一个英国海军小组进行了一场试验,或多或少暴露出盟军毫无空中防御能力。道夫中校在二十五日抵达,奉海军总部之命在港口一带设立所谓的“致命风筝防空幕”。风筝在空中飞舞,作用类似防空气球,希望借此让毫无警觉的德国飞机落入陷阱。为了完成这项任务,道夫总共握有两百只“致命风筝”以及几名助手。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的风势不够大,风筝飞不起来。不过一过中午就起风了,道夫的组员设法从港口两具大型起重机的顶端放两只风筝。一只风筝徒劳无益地上上下下,但是另一只却一举冲上了两千英尺高空。

  没有人知道如果斯图卡撞上风筝会发生什么事,因为对这场试验毫不知情,而且对任何在天上飞的东西都紧张兮兮的英国大兵,疯狂地发射轻兵器武力把它打了下来。道夫中校留下来协助撤退,他的小组则加入越来越长的撤退队伍。

  德国空军持续展开有计划的轰炸,单是二十六日早晨便在这座城市投掷了四千枚**,重创码头、船只、通往港口的道路,以及成千上万拥入港口的混乱人群。

  “皇家空军在哪里?”人们一再发出同样的质疑。一个纵队在盛怒之下,把气出在一名穿着蓝色空军制服、落单的倒霉士兵身上。这名混在洛克比中士小队里的士兵不是飞行员,只是在某个已解散的总部担任文书工作——不过这项事实无济于事,群情激愤的部队对他又打又骂,因为他象征着他们积怨已深的对象。

  那人似乎有生命危险,洛克比试图找一套陆军制服让他换上。讽刺的是,寻找的过程被斯图卡的另一波攻击打断,等到轰炸结束,那人已消失了,或许是去找另一群比较友善的同伴。

  然而英国皇家空军确实在战场上,只不过经常在部队视野之外,而且往往成效不彰。连续几天以来,战斗机司令部已将小心保存的飓风式(Hurricane)及喷火式(Spitfire)战斗机中队迁往距离海峡较近的空军基地,准备投入掩护撤退的重要任务。

  当第十九中队从霍舍姆(Horsham)移防到霍恩彻奇(Hornchurch)时,两地截然不同的气氛立刻让林恩少尉大感震惊。霍舍姆是个训练基地,几乎看不到战争的痕迹。然而霍恩彻奇的飞机场上到处都是充满作战伤痕的战机,人们口中谈的都是作战与战略。对于驾驶喷火式战斗机只有一百小时经验的年轻飞行员来说,这样的改变让他们面临严峻考验。

  五月二十六日清晨,林恩首次出勤巡逻滩头堡上空。没有特别的精神喊话或行前简介,飞行中队就这样出发前往法国,仿佛家常便饭一般。他们在加来附近遭遇了几架斯图卡和梅塞施密特(Messerschmitt,简称Me)109,幸而火力压过德军,不过还是损失了两名弟兄,包括中队的指挥官。

  下午,林恩飞回敦刻尔克进行当天的第二次空中巡逻。在加来附近,他们再度跟一支Me 109中队正面交锋,林恩本人首次遭遇战斗机的炮火攻击,一开始甚至还搞不清楚状况。奇怪的螺旋状烟雾扫过他的机翼,然后是Me 109加农炮沉稳的轰轰声。他终于恍然大悟自己已成了别人的枪靶。

  林恩想办法闪避,但是没多久,他发现自己被两架在他上方盘旋的Me 109包夹。他设法以智取胜,首先让飞机停转失速,然后开始猛打圈圈,仿佛他的膝盖被子弹或炮弹碎片击中。无线电失灵了,机舱弥漫着烟雾和水蒸气,引擎熄火。

  他最初的想法是迫降法国,在某个战俘营度过接下来的日子,直到战争结束。然后转念一想,他否决了这个念头,决定让自己掉落英吉利海峡,但愿有人能把他捞上岸。接着他也否决了这个念头——“我不想弄湿”——最后,他打起精神,判断自己应该有办法小心操纵飞机,飞回英国海岸。

  他成功了,虽然惊险万分。他在离海面几英尺的高度滑行,迫降在迪尔(Deal)的砾石滩上,激起一片飞沙走石。他踉踉跄跄走出机舱,浑身沾满鲜血和油渍,进入一个迥异的世界。

  那是个周日,迪尔海滩上挤满了漫步的情侣:军人穿着笔挺的军服,女孩穿着最时髦的春装,在温暖的五月阳光下惬意地散步。林恩闯进这个高雅的场景,觉得自己不仅是扰人兴致而已——他是个不受欢迎的入侵者,毫不体贴地提醒着民众,仅仅二十英里以外,确实存在着一个非常不同的世界。

  他是对的。迪尔及多佛,还有全英各地的人民依然过着和平宁静的生活。政府尚未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海峡对岸遥远的炮火声还不足以破除魔咒。这是个和平时期的典型周末:多佛镇民队在保龄球赛打败了多佛驻军队,比数是八十八比三十五,当地的足球队输给了锡廷伯尔尼(Sittingbourne)……人们在格兰维尔花园广场上溜冰……每周播映一次的综艺秀宣布推出新的节目,主打格姆三兄弟(The Three Gomms)的“搞笑闹剧”。

  白厅的氛围完全不同,政府沉重地意识到英国此刻已大难临头,前来跟丘吉尔开会的雷诺也郁郁寡欢。他觉得一旦法国大部分地区受到占领,贝当(Pétain)将会提出停火协议。

  行动的时候到了。五月二十六日周日下午六点五十七分,海军总部向多佛发送信号:“发电机行动开始。”

  这时,拉姆齐将军有一百二十九艘渡轮、近海商船、斯固特和小型船只可供使用,其他船只正陆陆续续赶来,而发电机室里的人员运作顺畅。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一次极其艰巨的任务。海军总部并不期望在两天内运回四万五千人以上。在那之后,撤退行动恐怕会在敌军的掣肘下告终。

  “此刻,我身负有史以来最困难且危险的行动之一,”拉姆齐当天夜里写信给玛格(事实上是二十七日凌晨一点),“除非上帝眷顾,否则此次行动肯定会伴随许多悲剧。我简直不敢去想这次行动,或者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如何。”

  然而,这一刻的最大危机远超出拉姆齐的掌控范围。关键问题在于最后是否能有超过寥寥几名士兵抵达敦刻尔克。希特勒的“休止令”已撤销了,德国装甲部队再度启动,成千上万名盟军士兵依然深陷法国与比利时境内。撤退走廊能否维持通畅,足以让这些部队赶赴海岸?哪些行动可以帮助部队坚守走廊?如何争取到撤退所需的时间? 敦刻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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