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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按照规矩郭善拿着公文进了太常寺的正殿。
跟郭善不一样,太常寺公署的官员们显得相当忙碌。一进大门就可以看见许多长随、杂役在里面来回奔走。寺丞、主薄、博士、太祝、奉礼朗等一干人在好大的屋子里奋笔疾书。那些长随、杂役就游走在他们其间传递公文,然后可以看见几个祝史在那儿摇头晃脑背诵祝词。
郭善乐了,暗想怎么感觉今儿这么忙啊?
但很快郭善就乐不起来,当有一人迎面差点撞上他时才认出郭善,‘哟’了一声,慌忙退后拱手躬身道:“原来是小郭大人来了?”
郭善笑着点点头,道:“我这儿有些札子要送来与寺丞大人用。”
那人忙侧身用手一引,说:“寺丞大人正在那边呢,您请。”
郭善也不矫情,知道自己官职带来了一定便利,太过矫情会失了官威难免会给人留下个‘好欺负’的印象。
大步上前,有认得郭善且比郭善官职低的人都纷纷跟郭善打招呼。叫‘小郭大人’的、叫‘梨园令’的、也有叫‘朝请郎’大人的。但语句里透着恭敬或是客气,其实却让郭善品出了一分疏远的味道。就连坐在椅子上抱着书本摇头晃脑的田祝史看见郭善后,也是微微一愣才跟郭善亲热打了个招呼。
要属真对郭善挚诚露出笑脸的人,也就只有张文收了。老张是个实诚人,对谁都好,待郭善也一样。更何况郭善虽然后来去了梨园做了梨园令,但算起来郭善还有个协律郎的职务呢,跟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同僚。
面对周遭人打着的招呼,郭善也一一客气的回应了。心里其实很纳闷儿这些人为什么对自己敬而远之,甚至于有几个比自己品阶稍高的,或是跟自己品阶对等的人,看向自己时都露着怒意和不悦,似乎跟郭善又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郭善心里咯噔一下,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压抑的气氛。有心想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可却又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问话的时候。
硬着头皮,带着疑惑郭善走到寺丞前把公文递上,道:“寺丞大人,这是我们梨园乐器的损坏、人员的调度情况。还有这个月来梨园舞衣所耗费用...”
郭善把公文袋一个个拿了上来,一一作介绍。
本来他身为梨园令,这些东西不用他亲自跑来送的。但是梨园令与其他官署不同,如太乐署,太乐令下有太乐丞等一干胥吏可以做跑腿送文书的工作。但郭善的梨园就不成了,因为梨园里的胥吏就他一个啊。而所谓的助教和助教博士,那就跟衙门里那些胥吏私养的长随和监市一般...嗯,相当于城管。不,相当于协管员。
助教和助教博士连外聘的胥吏都算不上,他们并不在册。这么个人物,自然不可能让他们拿着重要的公文跑到太常寺的公署里来传递啊,虽说梨园不是搞国防的,也不是科研秘密武器的,亦不是情报局。但就算是个不重要的清水衙门,也有他的规矩在。
所以梨园独有的一个在册胥吏,就必须亲自做跑腿的活儿了。于是,郭善这个梨园令才会跑过来。
“嗯,大抵差不多了,您看?”郭善对太常丞说话很客气,因为人家品阶比他高,还管着他呢。
絮絮叨叨一番后,郭善一仰脖,气乐了。他费尽唇舌的说了半天抬头看时才晓得人家压根儿没听他说话,而是在那儿低着头写公启。
魂淡...这是干嘛?
郭善脸皮扯了扯,瞬间整个公署气氛呈现着诡异。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郭善这边,有幸灾乐祸的,有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有带着怜悯和鄙夷的。也就张文收恐怕替郭善着急了一下...
郭善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同僚们的复杂眼神,所以他眉头皱了皱眉,望向太常丞。
但老家伙还是没回郭善的话,任由郭善在那儿弓着身,自个儿却在那儿写公启。看着他慢悠悠的,一本正经的低着头用毛笔在书页上竖写正楷。郭善脸一黑,心里不痛快了。暗想,您这特么什么意思?如果一开始我说话你不回答,我还当你是没听见没看见我。但现在我站在这里好半天了,都遮你光线了,你还没感觉到我的存在?
郭善到了爆发的边缘,他情知在衙门里办事儿就不能得罪上司。后世如此,现在当然也是如此。所以郭善忍了很久,但他还是忍不住要爆发。
可关键的时候这太常丞终于停下了笔,扬起了头对郭善道:“嗯,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跟我说一遍。”
郭善咬了咬牙,忍者心中的怒火又将那些公文分类的说了一遍。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太常丞不慌不忙的把茶杯放下,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道:“把东西放我这儿吧,至于这几个札子,需要有杨大人的批复我才能交到户部去,你交予杨少卿就是了。”
郭善心里咯噔一下,还要找杨宗?
谁不知道自己给杨宗不对付啊,上次议事的时候还跟姓杨的嚷嚷过几句呢。自己现在去找他?...好吧,郭善得承认,自己不该得罪杨宗。可郭善耐不住不得罪啊,当初是杨宗欺负到他头上的,况且自己不得罪他就没法儿给王凤要助教博士的名额啊。
郭善面皮抽了抽,只好转身去了别殿。
所谓别殿,跟小办公室差不多似的。那里清净,几乎无人,不像正殿那么热闹喧哗。
郭善先是轻轻叩门,很规矩的在听到杨宗淡淡的‘嗯’了一声后才进去。
里面杨宗抬起头来见是郭善,脸色毫不掩饰的就一下子沉了下来。
郭善固然也是心里一沉,但还是大步走了上去把札子递上道:“大人,下官这里有几个款项需要您批复一下。”
求人办事儿难,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郭善算是真切明白这些道理了。他晓得,自己给助教和助教博士乃及梨园下的乐人们实行了开月俸和赏赐的举动惹了众怒。寺丞在敲打自己,周遭的同僚们也敌视自己。他晓得,上次在议事上郭善出来逆了杨宗的意,杨宗恨上了自己。现在这个时候,肯定杨宗会借机教训自己。
这就是不遵循规则的后果,同僚和上级也用行动来告诉郭善,衙门朝廷不是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果然,杨宗还没接札子呢,就怒道:“款项?又要批复什么款项?太乐署不是才批复了一百钱的用度么?怎么现在又来了?”
郭善脸一黑,解释道:“我这是梨园的。”
杨宗似乎更怒了,道:“梨园就不是太常寺的了?既然不是我们太常寺的,干么来找我?自去户部请求批复,让户部直接拿银两罢。”
哼了一声,竟不理郭善了。
郭善脸一沉,眼中怒火把睫毛都烧焦了。他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立刻怒道:“我如果能直接越过太常寺去户部要银子,还来找您干么?将作监已来催过我几次了,这银子不拿来,将作监下次怎肯给我们打造乐器...”
见郭善跟自己说话不太客气,杨宗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一拍桌子,喝道:“你怎敢如此跟本官说话?不知规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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