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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街上,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柳眉之心里越发忐忑,也顾不上仪态了,拽着裙裾,大步向前跑,萧天和明筝紧跟其后。一些街坊闻声也跑出来,一时间长春院外面围了很多人。
但奇怪的是,萧天和明筝跑到跟前一看,长春院红木雕花大门完好无损,正待他们发愣,柳眉之一声惊叫,手指着左边,脸上的肌肉一阵颤抖,萧天和明筝顺着柳眉之手指方向这才发现,是二楼楼尾着火了,一股股浓烟直接被西北风吹到街面上,远远看见楼上有人影在晃动……
“那……那……正是我的房间……”柳眉之气急而泣。
萧天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火烧的蹊跷。
柳眉之二话不说转身向一旁侧门跑去,明筝和萧天急忙跟上,三人从不起眼的侧门跑上二楼。楼上一片混乱,楼里的仆役来回奔跑着端水盆灭火,楼道里的浓烟跑不出去,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柳眉之顾不上这些,心急如焚地向冒着黑烟的地方冲去,被萧天从后面一把抱住。
“柳公子,你冷静点,火未扑灭,不能进去。”
“放手,让我过去……”
“过去是送死……”
“书……我的书……”柳眉之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心中症结,与此同时柳眉之回过头,眼露寒光盯着萧天,恶狠狠地抛出一句,“如今真如你所愿了,《天门山录》就这么毁在我手里了……”柳眉之忍不住心痛不已。
“你说什么?”明筝吃一惊,“宵石哥哥,你说那本书是……”
“不错,就是《天门山录》,”柳眉之蹙眉叹息,“我要是知道它在京城一露面就遭此变故,还不如让你拿着待在山西不回来的好。”
明筝眼露怒火向前一步,眼睛直盯着柳眉之,一种被欺骗的复杂情绪袭上心头:“宵石哥哥,你为何要瞒着我,原来此书就是《天门山录》。”
柳眉之在一片混乱中,情绪也有些失控,他叫道:“明筝,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你可知这世道的凶险,人心之叵测。”柳眉之说完怒视着萧天,一把推开他,向浓烟中跑过去。
萧天知道他与柳眉之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柳眉之肯定会第一个怀疑到他,刚刚在上仙阁他还向他建议烧毁此书,结果话音未落,这边就烧了起来。
萧天看明筝噘着嘴还在气头上,便走过去说道:“你宵石哥哥说的不错,不告诉你真是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刚刚我……”想到在上仙阁自己不知轻重地乱说一气,明筝后悔地直拽头发。这时,她看见柳眉之冲进火场,顾不上其他跟着往里跑,萧天看明筝跑进去也急忙跟上去。
尾部的几间房明火已基本扑灭,只是还冒着浓烟,一些仆役收拾起盆罐叹息着往外走。几间房损毁严重,一片焦黑满地狼藉。柳眉之躲着往下掉落的灰烬往里面走,越往里过火的痕迹的越严重,他直接走到密室的外面,密室门已坍塌,一应家具器皿全都变成焦炭。柳眉之蹙眉闭上眼睛,神情沮丧之极。
左边的房间有些地方还冒着火星,在里面一片浓烟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拽着一条已熏成黑色的湿漉漉的褥子,仍然拼命地四处扑打。明筝眼尖,一下认出是柳眉之的书童云轻。
“云轻,云轻……”明筝在外面大声喊他,但那个身影没有反应,依然忘我地扑打仅剩的几星火苗。
“他听不见。”萧天说道,他几步跑到那孩子身后,双手提着他的衣领拽到外面。
萧天和明筝看着云轻的模样,心下十分不忍,即心痛又感动。只见云轻的脸上,除了眼白全是黑灰,身上的白袍也被烟火烤灼成一缕缕黑色碎片。云轻一看见柳眉之,扑通一声跪下去,浑身一阵颤抖。
柳眉之铁青着脸,他丝毫不为云轻奋力扑火所动,而几乎把所有怒气都发到了他身上。
“是谁?是谁?如何起的火?”柳眉之被气得已忘记了他是个哑巴。
云轻瑟缩着跪在地上,使劲地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出两道白。
“宵石哥哥,他是个哑巴,你别难为他了,还是问其他人吧。”明筝说着,急忙扶起云轻,把他拉到一边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泪水,然后拉着他走出去。
“柳公子,你还是暂息雷霆之怒,事已至此,明摆着这火就是冲着那本书而来,还是早作打算为好。”萧天走到柳眉之面前说道。
柳眉之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萧天,“此话怎讲?”
“柳公子,”萧天逼近一步,问道,“可否告诉我此书从何处所得?”
柳眉之灰心丧气的叹了口气道:“即已如此,也不再相瞒,我是从别人手里高价买来。”他看着萧天只肯说出这么多。
萧天略一沉思,道:“江湖上都知道,此书是王振交到宁骑城手里,不管你从谁哪里买来,此人定是从宁骑城手里盗来,刚才在上仙阁,明筝姑娘口无遮拦说出此书的一些细节,如今你和明筝姑娘都已暴露在宁骑城眼皮底下,你有多大把握蒙混过去?”
柳眉之哑口无言,一阵愣怔。
“如果锦衣卫和东厂盯住了你,你还能活命吗?”萧天进一步追问道。
“依萧公子之意?”
“迅速离开京城。”
“不,不……”柳眉之头摇得像个不浪鼓,此时他已从混乱中彻底恢复过来,“不行,我哪儿也不去,再说我们除了这里也没有地方可去。刚才明筝虽然说漏了嘴,但幸好她身着男装,宁骑城再机警,也不会想到他是个女子,再说此书一毁,死无对证。”
萧天皱起眉头,他差点说出其实明筝与宁骑城有一面之缘,但是如果他说出虎口坡遇狼群之事,那无疑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此时他不能冒这个险,只能说服柳眉之要他知道他们已身处险境。
这时,明筝拉着换了衣服的云轻走过来,对两人说道:“我从云轻的手势里,大概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明筝学云轻的手势,双手合十放在脸侧,道,“先是有人下了**,云轻睡着,醒来时他已躺在走廊里,被前来扑火的仆役叫醒。”
明筝此话正好映证了萧天的推测,看来这把火确实是冲着那本天下奇书而来,但是,是谁下得手?他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呢?柳眉之和萧天几乎同时想到这几个问题,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萧天突然想到另一个书童,问道:“云蘋呢?”
“他请假看望亲戚了。”柳眉之说道。
这时,走廊里传来喧哗声,很远就听见长春院坊主的公鸭嗓音:“呦,孙档头,你这是作何?”原来孙启远带着他的手下已上了楼,长春院这种地方可不是随便都能上来的,今儿要不是起火,他可不敢来这里。
这位坊主原是宫里一名太监,后犯了事被逐出宫,仗着以前在宫里的积蓄开了个生药铺,结果赔多赚少,后来与一位青楼老鸨厮混上结为夫妻,在她的撺掇下开了长春院,不想竟然红了半边北京城,不仅挣了银子,还结识了不少权贵,仗着有这些人的护佑,一般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像孙启远这种街面上行走的东厂档头,他更不放眼里。
“薛坊主,何人纵火?”孙启远气势汹汹的问道,借以掩盖他此时兴奋的心情,他早就对这个又奸又滑的老太监心存不满,大把银子赚着,却从来没有孝敬过他,好歹他也是东厂的人,今儿既然逮着这个机会,定让老太监放点水。他手下众番役也掩饰不住兴奋,跃跃欲试地在楼中四处跑动。
“无人纵火。”薛坊主道,“仆役失手翻了火盆。”
“小小火盆能引燃几间房子?”孙启远道,“这显然是一件纵火大案,小的们,把嫌犯带回府衙。”
一众番子把明筝、萧天、柳眉之和云轻团团围了起来。
在这边乱成一团时,宁骑城和高健悄然走到走廊一侧,隐身在一片东倒西歪的杂物之后。
“宁大人,看样子……”高健望着那群东厂番子,没好气地说道,“孙启远明摆着想讹银子……”
“先看看热闹再说……”宁骑城盯着那几个人,突然剑眉一挑,“那个人是谁?他一直跟着那个丫头,他们与柳眉之又是什么关系?”宁骑城眸光一闪,望着高健,“你与柳眉之不是很熟吗?”
“是……”高健尴尬地低下头,“只是琴友而矣。”
宁骑城眯起双眼,一声冷笑,瞟了眼高健道:“《天门山录》定是在他们三人手中,你说会是谁呢?”
“这不好说,”高健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道,“他们怎会带在身上,一定放在什么地方?”
宁骑城是何等聪慧之人,他愣怔了片刻,脸色一变,目光幽幽地盯着那片废墟,突兀地道:“此火烧得蹊跷,难道是……”
“不光咱们盯着此书吧?”高健接了一句。
宁骑城一声冷笑,望着高健,高健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说道:“看来,书不是被盗走,就是被烧毁了。”
“你这么急着给你的琴友推脱干系?”宁骑城眼里寒光逼人,一想到一年前他回府的路上突遭袭击,而且是在府门不远的巷子里,他被击昏后失书,他就恨的牙痒痒。当然他也有责任,他若不是饮酒贪杯,那几个人岂是他的对手,能击昏他的人在世上凤毛麟角,他追忆过多次当时的场面,绝不是凡夫俗子,而是江湖高手所为。他暗中追查过几大帮派的高手,但面前的这三人,论武功都离那日出手袭击他的人相差太远,此事变得越加离奇和诡异了……
“大人,”高健打断宁骑城的沉思,低声叫道,“孙启远要带走他们,咱们出手吗?”
“你我藏身,听他们怎么说。”宁骑城急忙吩咐道,两人弯身藏进堆砌的杂物中。
走廊那边,一众番役押着四人欲走。孙启远站在一旁盘算着,要赎回四个人,没有几十两银子,休想。
薛坊主一看孙启远这小子这次是来真的了,也傻了眼,忙扯着公鸭嗓子套近乎,不再称呼档头而是该称了大人,“孙大人,大人呀,误会,误会呀……快,你们愣着干嘛,快给孙大人搬一张椅子歇歇脚……”薛坊主对手下跟班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向后院跑去,另两个跟班忙着搬来椅子让孙启远坐下。
“孙大人,”薛坊主看见孙启远坐下,忙指着被绑的人说道,“大人,这两人真是我乐坊的人,那两人……”薛坊主瞅瞅萧天和明筝,也看不出什么来头,只好都应承下来,“……是,是客人。”
“我不是客人,”明筝用力挣脱两边番子的束缚,直来直去怼了过去,“我是来见哥哥的,这位是我萧大哥,他是陪我来的。”
薛坊主听明筝口音,已辨认出她是女子,心里一阵打鼓。孙启远也看出来,“你好好一个女子,非要打扮成男子?你说谁是你哥哥?”
“他。”明筝一指柳眉之。
“他?”孙启远围着柳眉之转了一圈,故意夸张地拉拉他身上的青色襦裙。
柳眉之淡然道:“我外出穿女装,这里人都知道。”
“哼……”孙启远指指明筝,又指指柳眉之,怒道:“你们这对狗男女。”
“你把嘴巴放干净点。”明筝听见此番龌龊的言辞,气不打一处来。
“呸,还敢在这里跟我嚷嚷,我带你们回衙门,判你们个有伤风化罪,看你还敢嘴硬。”
明筝正要接着理论,被一旁的萧天用眼神硬给顶了回去。
孙启远身边一个番子,突然拉住孙启远一阵耳语。孙启远不耐烦地推开他,道:“大声点,不知道我耳背吗?”那个番子拉孙启远到一边,道:“爷,你看这个小丫头貌美如花,可是个美人坯子,现在内廷选秀,如果把他献给高公公,岂不赚个大大的人情。”
孙启远一听,确实知道有这一茬事,他回头凝视明筝,不由心花怒放。
这时,薛坊主的老鸨媳妇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整个楼板都跟着晃动。她一身艳丽的红裙外套水蓝的比甲,头上插满金钗玉簪,本来就已发福的身躯,却要把衣裙往瘦里裁,满身肥肉被拘进衣襟里,人未动肉先动,一步三颤地跑到近前嚷嚷着:“孙大爷,失敬失敬。”她笑眯眯地说着,伸出肥大的胖手一把抓住孙启远的小细胳膊,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地荷包。
孙启远一见,喜上眉梢,掂分量少说也有五十两银子,这样也好,大家都省事。
孙启远把荷包藏进袖里,道:“既然薛坊主说此火是仆役打翻火盆引起的,本衙门也就不再追究了,但是,这几个人得说清楚。”
“好说,好说,”老鸨娇滴滴地指着柳眉之,“这位是咱们乐坊的头牌柳眉之,这小童是他的书童云轻,这位……”老鸨盯着明筝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俊俏的小公子。
“我来说吧。”柳眉之对孙启远讪讪赔笑道,“这是我表妹和她的朋友,今儿个专门来看我,我就领他们到上仙阁一聚,看到这边起火,我们就一起跑回来了。”
“如此说来,是很清楚了。”孙启远眼神一闪,盯着明筝道,“敢问这位姑娘住在哪条街巷,我好差人核查。”
“还要核查?”柳眉之皱起眉头。
明筝和萧天相视一愣,他们谁也没记住宅子的门牌号。
“莲塘巷,十号。”柳眉之说了一句。
“好,这不结了。”孙启远满意地点点头,与身旁番子交换了个眼色,那个番子皮笑肉不笑地转回身,“小的们,撤……”
一声令下,十几个番子跟着孙启远退出去。
老鸨看孙启远一行人走远,跳着脚骂起来,“狗奴才,仗势欺人,欺负到老娘头上了……”骂了片刻,老鸨转回身,一脸可怜状地走到柳眉之面前,数落道,“柳公子呀,你也看到了,你们闯下的祸,可使得是我的银子,足足五十两呀……”
“嬷嬷放心,尽可记在我账上。”柳眉之冷冷说道。
老鸨一听此言,立刻展眉欢笑道:“还是柳公子识大体,我这就吩咐人给你另收拾上房,还要差人来维修这几间烧毁的房子,不瞒你说,如今这市面上什么东西都可劲涨,这维修的银子恐怕也要让公子分摊一些……”
“尽可记在我的账上。”柳眉之打断她的话,“嬷嬷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老鸨满心欢喜地挽着薛坊主向外走去。
柳眉之望着两人的背影,怅然地垂下头。
“宵石哥哥,你别难过了。”明筝此时真切地看到了柳眉之的处境,心里既心疼又气愤,她上前拉住柳眉之的手,故作欢快地说道,“宵石哥哥,我这就回去,保证几天时间把烧毁的《天门山录》默写出来,送给你,可好?”
明筝此言一出,着实把萧天和柳眉之吓住了,两人左右查看,所幸身边只有哑巴云轻,其他人都已离去。
“明筝妹妹,”柳眉之又惊又喜地问道,“你果真记下了全书?”
“宵石哥哥,这对我有何难处?”明筝一笑道。
萧天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声,他警惕地四处张望,忽见堆满杂物的角落一个从火场抢出来的椅子在晃动,他一步踏到近前,杂物堆里什么也没有,有风从走廊的木格高窗刮过来,萧天退回到明筝跟前,他看着这兄妹俩,说道:
“此书即已毁,或许是天意,”萧天看着明筝,“还是不要让它再现了。”
“这是我们兄妹的事,你一个外人最好不要插言。”柳眉之此时已把萧天当成眼中钉,他不快地说道,“我对你提的建议,你考虑一下。”
萧天没有答话,而是转身看着明筝道:“明筝,咱们该回去了,老夫人再三叮嘱要我们早点回去。”
明筝也看出柳眉之和萧天之间龃龉渐深,也想让两人分开,便点头道:“若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咱们已经出来一天了,是该回去了。”
这次柳眉之并没有阻止,但也没有辞别,而是气哼哼转身去了别处。望着他的背影,明筝叹口气,如今的李宵石已非昔日伴在她身边读书时的李宵石。
明筝和萧天走出长春院,天已擦黑。
“萧天,我宵石哥哥从小脾气就古怪,你可不要介意啊。”明筝向萧天解释道。
“不会的。”萧天笑道,“你宵石哥哥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只可惜生不逢时。”
“是呀,他吃了很多苦……”说着,明筝心酸地低下头,下面的话咽到了肚里。
萧天的思绪早飞到了其他地方,想到那本《天门山录》已烧毁,他本该轻松起来,殊不知身边这位明筝姑娘竟然天赋奇秉,能够过目不忘,完本复述此书?让他如何放心脱身而去?
匆匆思略片刻,他决定暂时还不能离开李宅。
两人路过上仙阁,萧天叫住明筝道:“咱们出来一天,给老夫人捎点点心回去吧?”明筝觉得主意不错,立刻答应,萧天就跑进上仙阁。
林栖看见萧天独自一人走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小二,包两斤桃酥。”萧天朗声说道。
林栖会意,引着萧天走到一旁茶点柜前。林栖看两边无人便低声问道:“主人,你何时回来?”
“我还暂时不能离开那家人,”萧天低声说道,“与翠微姑姑约好的时间我恐怕去不了,你和盘阳代替我去望月楼,见翠微姑姑,就说我已到京城,要她们按计划行事。”
林栖点了点头,把两包点心打包好交给萧天。
萧天接过点心,迅速走出上仙阁。他提着点心走到明筝身边,两人沿着华灯初现的街市向李宅走去。 狐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