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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一踏进李宅,便闻出浓郁的草药味,他以为又在给明筝熬药,急忙往厨屋走去。老管家从一堆柴火中抬起头,几乎带着哭腔叫道:“萧公子,你可回来了,家里出大事了。”
萧天一愣,自己也就一夜未归,这半日在赵府与赵源杰叙话,能出什么事?
“明筝进宫了,老夫人病倒了,阿福满城去寻你了。”
“什么……”萧天感觉头上又被敲了一闷棍,他一把拉过老管家,“张伯,你别急,你慢慢说……”老管家就把今儿一早出的事原原本本给萧天讲了一遍,萧天听着听着,脸上的肌肉便绷紧了,眼里的焦虑越来越深。
老管家拉着他的手,脸上老泪纵横。
“张伯,你放心,明筝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袖手不管,你把此话捎给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放宽心,我这就出去想办法。”萧天说着,拔腿就走。萧天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明筝从宫里捞出来。没想到这几日他都在运筹进宫之事,如今还要从宫里捞人。
老管家从后面叫住他:“柳少爷来过,他不便久留,但留下话,让你回来务必去找他。”
萧天来到长春院时,天色已晚,但对于西苑街来说,这一天才刚刚开始。花衢柳陌里,人潮涌动,秦楼楚馆前,车马盈门,满目的歌舞升平,一派的繁华盛景。
长春院门口,已停满华鞍骏马、绸盖马车。萧天择一个树桩拴上马,这马还是赵源杰送他的,他的马也在那夜丢失了。夜晚的长春院徒然增加许多门童,盘查甚严。萧天直后悔没有向柳眉之要一个书牌在手,此时恐怕不好混进去,正犯愁,只见一个白袍少年向自己跑来。
萧天一眼认出,是柳眉之的小书童云轻。
云轻跑到萧天面前,脸上带着微笑,轻轻向他点点头。云轻并没有带他进长春院的正门,而是走到一侧,从一个隐秘的小门上了楼。
走廊里飘出阵阵丝竹之声。两人沿着长廊在里面拐来拐去,来到一处场馆,门上悬挂着匾额,上书“天音坊”,云轻停下来,与门前两个门童比划了几下,两个门童一左一右推开朱漆大门。门一开,里面歌舞的声浪和叫好声迎面扑来,一段唱腔飘然入耳,听着顿觉心腓俱舒,好生受用。那曲调委婉绵软,唱词又似是耳熟:
……楼台花颤,帘栊风抖,倚着雄姿英秀。春情无限,金钗肯与梳头。闲花添艳,野草生香,消得夫人做……此唱段一气呵成,缠绵悱恻,至情至美。再往台上看,萧天不由一声叹,一位青衣花旦,缓抛水袖,翩翩起舞,台上顿时盛开出一朵美丽的牡丹花……
后台上乐师以笙、箫、三弦、琵琶合力伴之,突然一声梆板响起,乐声顿消,舞者立时收起长袖,面向观者来了个亮相,柳眉之脸带笑容,气定神闲地上前一步又一次亮相。
台下发出一阵喝彩声。萧天环视四周,看见大堂上座无虚席,此时想找个地方坐下,恐难如愿。云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朝他一笑,引着他走过台口,向一边屏风后过道走去。
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到一个房门前。云轻上前轻叩木门,木门打开,开门的是云蘋,云蘋一露脸,话匣子就打开了:“萧公子,快,请进吧,我家公子着急忙慌就等着你呢,也巧了,萧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来早了也不得见。”
“闭上你的大嘴。”屋里传来柳眉之不耐烦的骂声。
云蘋一吐舌头,溜了回去。
柳眉之靠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盅茶小口啜饮,看见萧天进来,动也懒得动,指着一旁椅子道:“萧公子请坐,我有些累了,怠慢了。”
“哪里,柳公子所唱昆曲,真乃一绝也,”萧天赞道,“宛若天籁之音,怪不得坊间取名‘天音坊’,萧天今日真是耳福不浅。”
“今日不是请你听曲的,”柳眉之脸上忧思深重,“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妹妹入宫候选的事,我心里慌得很,恐怕凶多吉少。”
萧天看着柳眉之,故作不解:“柳公子何出此言?虽说入宫不是什么福事,但也不至于危及生命吧?”
“这事怪我,”柳眉之紧锁眉头,“明筝父亲早年为官,后遭人构陷,那日祭奠我把真相告诉了她,连仇人的去处都一并说给了她,她……以她的性格,父母之仇是非报不可的,进宫无疑离仇人近一些。”
萧天心头一颤,没想到明筝进宫还有这层隐情。两人相对无言,心头翻滚着种种思虑。
这时,云蘋推门进来,忐忑地请柳眉之示下:“公子,陈老爷和张老爷在门外候着,说是想见你一面。”
“不见。”柳眉之心烦意乱地一挥手,突然又改变主意,他叫住云蘋,“慢着,请他们进来吧。”柳眉之回头对萧天道,“你且藏身里间,这两位都是朝中人,我探探口风。”
萧天急忙起身走到里面帷幔处,藏了进去。
不一会儿,云蘋引着两位锦袍男子走过来,柳眉之起身迎着他们躬身一揖:“不知两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哈哈,柳公子客气了。”其中一位身材略胖,满脸风流,借着扶柳眉之的间隙,在柳眉之手背上摸了一把,嘻嘻笑着,喷出满嘴的酒气。柳眉之脸色滞了一滞,退到椅前。
另一位持重些,稳当地坐到椅上。
“柳公子,今儿张大人学会儿一段新词,来这儿想同你讨教一二。”他转身望着坐在椅上的人,“老兄,你倒是开始吧。”
椅上之人早已按捺不住,摇头晃脑地开始哼起曲调,然后开口唱道:“美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莹燕,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柳眉之跟着附和着,在柳眉之的带动下,两人又是敲桌子又是摔茶盅,好不疯癫。
他们这样折腾时,躲在帷幔后的萧天坐在地上,望着房梁发呆。他的脑子早飞到别处,想着如何从宫里捞人,这可比送人进宫着实难多了,但是,再难也要把明筝捞出来。
突然,帷幔被拉开,柳眉之出现在眼前,看见萧天锁眉烦闷的样子,当即冷下脸:“萧公子一定不屑与我这种人打交道吧?”
萧天回过神,知他误会了,笑道:“在下是思虑明筝的事,心里实在是有些急火攻心。”
“果然你有意于她。”柳眉之双眸一闪,冷笑道,“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柳公子……我……”萧天脸上一红,知他误会又加重一层,“我……”
“如果不是你中意于她,如何会这般帮她,罢了,现如今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些。”柳眉之沉着脸,飞快地说着,“刚才那两位,身胖之人叫陈斌,唱曲之人叫张啸天,从他们口中我探听出,此次选秀由太后和司礼监王振主持,十日后,所有在册秀女,经过甄选,入住万安宫学习《女诫》,再行甄选后,才行册立嫔位。”
“依你看,明筝在初次甄选中,有可能被淘汰吗?”萧天问道。
“难!”柳眉之直摇头,“虽说内监和稳婆采选严格,但是明筝是高公公领进宫的,高公公在宫里深得王振信任,那些主理甄选的内监和嬷嬷谁不给他这个面子,不要再报这个幻想了,只能想别的法子。”
萧天站立良久,突然说道:“柳公子,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明筝于我有恩,我不会见她涉险而不顾。”
“你……有办法?”柳眉之甚是惊异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凝视着萧天,在他眼里这个落魄书生似乎越来越让人难以琢磨了。
“有办法。”萧天此时无暇顾虑其他,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不方便外出,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有消息你让云蘋去家找我。”萧天一揖手,“告辞。”
萧天仍从隐蔽的小门出来,刚走到马前,就看见一个人向自己跑来,是老管家张有田。老人满头大汗地说道:“家里来了两位客人,口口声声说是你的故友,让我来寻你,其中一位姓赵,叫……”
“可是叫赵源杰?”萧天急忙问道。
“正是。”
“张伯,我先行一步。”萧天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回到李宅,阿福已经回来了,正在堂屋给两位深夜来访的客人奉茶,看见萧天过里,忙道:“萧公子回来了。”
萧天吩咐阿福下去休息,这才返身关了房门,看着八仙桌旁坐着的赵源杰和另一位同样士绅打扮的男子。
赵源杰一脸愧疚,上前道:“兄弟,深夜又来叨扰,真是失礼呀。”赵源杰指着一旁的男子道,“这位仁兄是我好友,姓苏,单字通,苏兄在礼部供职,官拜司务。”
萧天急忙上前行礼:“苏大人,失敬,失敬。”
“叨扰了。”苏通也忙还礼。
三人落座,赵源杰这才说出深夜来访的原由。原来赵源杰的小女赵明露与苏通的家小女苏慧是闺阁好友,两家本就交往过密,又都有年龄相仿的女儿,苏慧上面有三个哥哥,独对小女甚是溺爱,此女也是入了秀女名册。赵明露被父亲告之,不用进宫候选,但要随祖母回祖籍躲避一时。走之前,便去向好友苏慧辞行。苏慧得知后就向父亲哭诉,苏通被逼无奈跑去找赵源杰,赵源杰碍于以往情面,便全说了。苏通便哀求好友,无论如何带他见一见萧公子。
萧天一听,原来为这事,便问道:“赵兄,兄弟有一事不明,按往年惯例,选秀女多出于江南,民间的居多,今年如何朝臣的女儿也列入秀女名册,而且不是少数?”
“唉,”苏通叹口气,压低声音道,“为了凑数呗。”
“你不看这些天,城里大街小巷嫁女的有多少。”赵源杰眼中露出怜惜之色,“在家都是心头肉,进宫就变成了刀俎之肉了。你有所不知,宫里太监比宫女都多,宫规森严,进去一辈子都出不来了,老死在里面。”
萧天眉头一皱,瞬间又想起明筝,怎不让人忧心。他大致也知道了两人的来意,便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道:“两位兄长,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跑一趟。这几日你们在府里静等音讯。”
赵源杰和苏通交换了下眼色,两人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苏通一激动,一下子跪倒地上,萧天忙上前去扶,苏通几乎哽咽道:“萧公子呀,你真是救了小女一命了,小女从小被溺爱,不知天高地厚,宫里那种地方,岂是她能待的?前几天她母亲讨了个方子,说是服了,可以变黑,过不了甄选的关,小女服了,上吐下泄,差点把命丢了。”
萧天听到此话,脑中就像过了一道闪电,把面前混混沌沌的视野瞬间照亮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是何方子?”
“一个游方和尚骗人的,说是可以易容。”
苏通说着一阵摇头苦笑,一旁的赵源杰也是唉声叹气。三人又说了会子话,萧天再三安慰他们,说好见面的时间,两人便起身告辞。
萧天送两人出了李宅,目送两匹马消失在黑夜里,他立刻转身,拉出自己的马,向阿福交待了几句,便直奔瑞鹤山庄。 狐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