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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家属在政府机构大楼里面打闹,可谓是惊天动地,自然也会惊动办公区里办公的干部和大厅里过往的人。
有人不时驻足看个究竟,“是啥子事哦?闹的这么凶。”
看到有警察进来了,他们知道有人管了,各自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不知道是保安报了警,还是汤书记通过其他途径明白了情况,做了相应的安排。申亦平不得而知。
老游“告密”,申亦平不得不对死者家属们有所交代,所以,做了那番“真情告白”。
几名警察进入大厅,先站在门口。等申亦平说完,两位警察走到他的面前。
申亦平再次向警察们简单说明来龙去脉。
一位身着淡蓝色警服的警官说:“你们公司的确应该尽快兑现赔偿,应该理解家属。”
申亦平理解他的说法,在愤怒的死者家属面前,是要安抚的。
警官转过身去,扫视一下人群,告诫家属们:“不许闹事,不许打人哈!”
然后对申亦平说:“走!出去。”
出去?出哪里去?申亦平正想问警官到哪里去,他却转身出了信访接待室的门,朝大厅外走去。
警官既像是对申亦平说,也像是对大家说。那就跟着走吧。
家属们也陆续撤出信访接待室。
从政府机关大楼出来,从台阶上一步一步下到广场上。申亦平发现老游显得有些不自在,好像有意要和他拉开距离。可是,申亦平却要靠近他。
老游的前后都有一些比较“亲近”的家属,而申亦平这边,跟着一两个,仅仅是为了防范申亦平跑掉的壮小伙,显得缺乏人气。
也可能因为有警察在前面,不敢靠申亦平太近。
或许,这明显的不同,使老游突然良心发现,申亦平的内心有些孤寂。他的眼角掠过一丝同情的眼神。
但是,申亦平并不是祈求同情才靠近他,因为他还是把老游看作“同志”,是一起协调和安抚死者家属的办差人。
申亦平理解他那一霎那所做出的自保举动,哪怕就算是对申亦平有意见,想借家属发泄不满情绪,申亦平也不怪他。
申亦平很同情他,毕竟他已是60多岁的人了,而且还有糖尿病、高血压……家人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警察在广场上布控。
一辆防暴车和一辆轿车停在广场中央。
那位身着淡蓝色警服的警官走过来,指着轿车说:“你上这辆车。一会儿刘部长给你交代,有事就找刘部长。”
旁边一位官员平静地和申亦平对视了一下。他就是刘部长了。身材不高,但有气质,壮实,沉稳。
一位警察拉开车门,让申亦平坐到后排。
警车开着空调,有些凉,幸好早上出来的时候换了一件长袖衬衣。申亦平心里有点小庆幸。
他不时看看车窗外面。发现小丫、小荫等人正怒目扫视着坐在警车里的他。
广场上还算平静。申亦平不知道有哪些部门的官员正和警官一起在开导家属,跟他们打招呼。
广场外围,路人驻足观望,以诧异的目光看着广场上。心里在揣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申亦平在车里等了好一阵子,刘部长和两名警察上来了。刘部长和申亦平坐后排。
申亦平试图跟刘部长交流一下。可刘部长严肃地说:“这种事情还是要理解家属的心情”。申亦平表示同意。
刘部长问申亦平住哪里?
“巨轮酒店。你们能不能把我送到别处去住?或者把我送回锦阳?真受不了家属这样折腾。”申亦平提出要求。
刘部长一脸无奈的样子。“没事,过去后给他们说说。”
说说就可以了吗?说的好轻松,你是没有遇到哦。申亦平想对刘部长说,但是,说不出口。
从县政府机关大楼到巨轮酒店这段路,并不算远,可能就步行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申亦平和死者家属们已经走过多次,几乎都是步行往返的。这次,申亦平却坐着专车,而且有警察的护送。
这个突然攀升的礼遇,着实让申亦平产生了幻想,以为警方会把自己送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哪知道,自己和同事们又回到了巨轮酒店。
警车在巨轮酒店大门外停下的时候,申亦平才被从幻觉中拉了出来,提醒自己:还是要继续面对现实。
其实,申亦平有这样的“高待遇”,还是沾了老游的光啊。如果不是他把公司的机密信息泄露给死者家属,死者家属或许没有那么冲动,就不会涉嫌威胁申亦平的人身安全。
也许正是由于老游和死者家属有如此之举,才引起了县领导高度重视,才让警察护送申亦平,又回到了酒店。
一位身材高大的人站在电梯口。
有人跟他打招呼:“何乡长好!”
原来是斜坡乡的何乡长到了,可能是县领导做了安排。
进入申亦平住的420客房大厅,乡长在大厅沙发上落座。
乡长身材高大,方面大耳,枣红色宽大的脸庞,说话语调不高,但中气十足,不紧不慢。听说乡长是彝族干部。
斜坡乡是烷部县的一个乡,地处烷部县西部山区,距离县城约20公里。乡里藏民族居多,也有彝族和汉族等民族。
它是一个以开发铜、硫铁、大理石等矿产资源,和放牧牛、羊等畜牧业为主的藏族乡。
申亦平他们公司的矿山就在该乡境内的宽洪沟。死者林海涛生前就在这里看管矿山,也顺便看管他家的羊群。他家就在矿山旁。
发生泥石流那天夜里,据说林海涛就在家里。刚睡觉不久的他被一种巨大的声响惊醒,他摸着手机给他的大女儿小荫打电话。
“风大雨大,外面好大的声音,我该怎么办?“小荫听到她父亲这样问,然后就没有了回音。这也是林海涛留给亲人最后的声音。
第二天下午,一个羊倌在距离他家大约一公里的小河沟旁发现了一具尸体。
接到报案的警方进行了现场勘查,发现死者已经面目全非,半边脸像是被什么刮掉了一样,一条腿没有了踪影。从现象上看,夺走林海涛生命的,可能不是一般的力量可以做到的。
警方认为死者并非“他杀”,可能跟泥石流灾害有关。
闻讯赶到现场的家属从衣着等特征,认出了死者就是林海涛。
县里闻讯,迅速组织对事故进行协调处理。
从何乡长的身上,能看出大山民族干部的质朴、亲和与坚毅的气质。
家属们随意围坐在沙发周围。
易氏坐在沙发后面,她大姐和小荫都挨着她坐着。
她们一小时前的暴怒言行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下子心平气和,目光柔顺,招呼亲友们坐下也显得十分温情和善。
客房里面和风静气,仿佛天气晴朗,没有了信访接待室里面的晴天霹雳和倾盆大雨。
申亦平首先代表公司向家属及地方领导鞠躬致歉。然后说明处理进展情况,也把方先生在外筹款的情况和筹款路线向乡长和刘部长做了通报。
有了上次“代表公司”被死者亲友“二爸”训斥的下马威,这次在“代表”一说上,申亦平都有些谨慎了,还事先考虑了一下:是否可以代表?
乡长在作报告和公开场所讲话都可以代表全体乡民,我受方先生委派,“代表公司”、 “代表方总”也是名正言顺的吧。
申亦平暗自嘲笑自己:都被死者亲友们“骂怕”了。
为了让乡长和家属相信,申亦平把方先生在外筹款发来的微信选出来,给乡长大致浏览了一下。
“好嘛,这就好了嘛!方总也说的很具体很明确。”他边浏览边告诉大家。
申亦平在鞠躬致歉时,乡长站了起来,离开座位。
“嘢!这个不要。”
这是表示不愿接受,还是不能受此礼节,申亦平不得而知。
乡长听了申亦平的情况介绍后,他对公司的积极态度给予了肯定。“方总发来的信息我们都看到了,说明公司还是在积极努力设法解决问题嘛,我们还是要相信他们。
公司派来的同志也很辛苦,我们还是要体谅。他们也在尽量催促,在积极想办法。只要在想办法就有希望嘛。”
他也谈到对公司做过一些了解,证实公司确实有困难。
“我们了解过公司的情况,有股权,有上亿资产,反正公司是个大公司。据说,这些都被暂时查封了。当然,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给我们的感觉是公司有很多资产,也有很多债务,出现困难了。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些还是只有大老板才干得起的嘛。
我们那里也需要有大老板来投资开发,把山里开发好了,以后大家的生活也就越来越好了嘛。”
乡长谈到公司情况的时候,把目光投向申亦平。申亦平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说到这里,申亦平用余光扫了一下两边的情况。
老游在申亦平右边侧后坐着,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之间,指头在动着。死者家属们,特别是年纪大点的亲友听得很专注。
白水没有来,据说是家里有事,昨天就向小风“告假”。
乡长继续说:“公司有困难,但需要尽快克服,希望公司加紧筹款,尽快解决赔偿问题,家属也等了这么多天了,也很理解,也等不起了。同时,也希望家属再耐心一点,给公司和老板相应的时间去筹款,拿到钱了问题就解决了。
方总也说了嘛,明天要去山东转让股权,我们就在这里等,我也和大家一起等,再等两三天,万一弄好了,就把钱打过来了。”
乡长说到“等”字时,特别加重了语气,带着地方口音,听起来很特别。
老游不断争取发言,他试图为自己做些解释和开脱。
乡长打断了他的话。他告诫家属:“不要做过分的事情,要好好协商,有礼有节地协商;希望公司同志要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做好对家属的协调工作”。
很显然,他也许对老游的言行有所耳闻,后面的话是对他的“希望”。
乡长讲得很细致,时间也比较长。其间,刘部长几次想插话,都没有成功,只好等他讲完,讲尽兴。
临走时,乡长让申亦平记下他的电话号码,随时向他和刘部长通报相关情况。
这时,申亦平才明白,刘部长是斜坡乡的干部,他所负责的工作,可能跟社会稳定工作有关。
“我们就听乡长的,再等两天嘛。”有个别家属表态。
何乡长和刘部长走后,家属们又打开了话匣子。
“乡长,哼!乡长来了又怎么样嘛?就是县长来了还是那么大回事。我们不听又咋个嘛?”黑鲁像是在煽风。
“就是嘛!“小丫附和着,满脸不高兴。
“人家乡长还是说的有道理嘛。你们不要乱说话。”小风三嬢说。
“县长的话我们要听哦。乡长,乡长嘛……” 易氏看了一下申亦平,“乡长的话我们还是要听。”
不管他们议论什么,申亦平不搭理,尽量避开他们。
很显然,部分家属并不满意,甚至有些失望,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到乡长像他们一样吼骂公司代表,甚至,觉得乡长是在替公司说话。
申亦平暗暗佩服乡长的言谈技巧,他觉得乡长所站的角度是客观公正的,谈话内容实事求是,建议非常中肯。
通过乡长和刘部长耐心细致的协调,巨轮酒店420客房迎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环境。 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