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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唐府用旧的东西,打发给了下人,下人许是手头不宽裕,便抵了出去,没什么好新鲜的。”她不想开头便输了气势。
“呵呵。”那男子轻笑两声,许是觉得锦盈抵赖的样子很傻气。
锦盈不欲多纠缠,“阁下若是缺了银子,请将东西送回府上,自有人会解了阁下的囊中羞涩。”
“县主先别急着撇清,先瞧瞧这个。”男子假装没有听出女孩话中的讽刺,只将小匣子放到桌上,另一只手探进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了一方锦帕。
然后双手小心翼翼一层层剥开,像是怕弄皱了其间的纹络。
待那锦帕完全在石桌上展平后,一个小小的鲜红的‘凝’字显了出来。
锦盈:“....”
绕是她再镇定,此刻也不得不在心中将那倒霉且蠢得只会落泪的大姐姐痛骂了三遍。
“这....又能说明什么?”锦盈仍在负隅顽抗。
“哦?呵呵,既然县主觉得说明不了什么,那我此刻便拿着这一匣子首饰和这方锦帕到前厅去拜访一下唐大人,想来,他也是十分乐意认我这个女婿的。”
锦盈堪堪在洛阳生活了半年,也算知道大禹朝比那古板压抑的明清时代要开明一些,但也仅仅是在没有束缚女子单独出行和经商这两个方面。这‘私相授受’四个字在任何一个封建朝代,都是压在女子头顶,指证‘奸情’的最有力证据,这条帕子若是咬口否定不是婉凝的,他自然也是无法,但...还真挡不住这人拿着去众人面前吆喝,那么多朝中清贵和世代罔替的勋爵都在前厅,唐老爹怕是为了面子也只能打碎牙齿活血吞。
况且,还有那一匣子首饰。她知道,婉凝和唐家都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她揉了揉眉心,“你...总不会是这样冒失的人,要知道就算你去了前厅,人你未必能得到,自己的名声怕也保不住,看你的穿着,虽不是什么豪族权户出身,但到底也算是洛阳城中的殷实之户,总不会做这种不能一击即中的蠢事。”
眼下,她只能先安抚。瞧着眼前之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女孩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该不会她家大姐姐....
男子盯着她讶然的眸子,先是笑了笑,而后道:“当然,我对令姐情根深种,自然也不欲毁了她的名声,令姐想来对我也是如此。只是在下人微言轻,若想得偿所愿,难免要铤而走险,望县主见谅!”
果然.....
锦盈冷着眸子静静伫立,闻言挑了挑眉——鬼才信你情根深种,你这个左看像蟑螂,右看像屎壳郎的人渣。
“你二人私下见过几面?”
“不多,五六面吧!”
锦盈要哭了,这古代女孩知慕少艾速度也太快了些,难道她大姐姐是个温柔多情的恋爱脑吗?想了想,她觉得有可能,且可能性很大!
“县主放心,我虽非君子,但对于自己喜欢的人,还是有分寸懂进退的,今年伊始,令姐陪同唐家太太时有出门踏青和到寺庙求福,我们也只是私下说了几次话。”
眼看婉凝到了婚配的岁数,小林氏在外素有贤良淑德的美名,是以只能时不时将这庶女带出去见见世面,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门是带出去了,你能被哪个人家看上便不是我说了算了!况且去的都是佛门郊外这种闲散之地,能遇到多少可靠的贵妇人会在那些地方相看女孩。
又是一位方太太!只是前者自发,后者被骗。这情商差距,锦盈都不想用碾压来形容了,简直是挫骨扬灰!
“听闻,县主颇得令尊疼爱,还望我明日上门提亲时,可得县主美言几句,在下感激不尽!”
锦盈懂了,这家伙原本要会的是正主唐婉凝。估摸这二人一来二去有了情愫,可身份相差太过悬殊,是以这厮才想出了这种奸计,本想同婉凝商量,可人没到。
婉凝那边也许知情,也许不知情,但以贴身之物相威胁,这种手段的运作,估摸她那秉性柔弱的大姐姐应是不知道。
锦盈想到当日的跑路计划——无怪乎这般坚决,原来是爱情的力量。
“阁下算计得倒是挺到位!不过我这个县主娘娘的话再有分量,也不过是个女子,在家从父,本就无可置喙的,且又是长姐的婚嫁大事,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阁下想个折中的法子,至少也要让国公大人看到阁下的诚意吧!这样冒冒失失上门提亲,还是以这种威胁的方式,我阿爹沙场点兵数载,恐未必如阁下所愿,若是适得其反,那先不说我大姐姐的名声如何,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男子忖着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她话中的可能性。
锦盈又道:“劳驾!尚不知阁下姓名和身份。”
男子唇角有些塌,眸子如同燃尽的碳焰幽暗了下去,“在下白石江,家父是...左庶子白起年。”
“左庶子?”锦盈飞快地转动大脑,“太子詹事府左春坊?”
白石江像是潮了撚芯的炮仗,一扫方才机心算计得精明之态。“原...原太子府的。”
锦盈变成了卡壳的磁带,支支吾吾地,“噢...噢,是这样哦!”
左庶子,为詹事府左春坊之主官。本是太子侍从官的一种,因是为未来天子培养心腹,且有规劝太子言行和为太子谋事的职责,所以历任选拔的极为严格,必得是参与过春闱省试殿试,且榜上名次靠前的进士们才能担任。
太子官署中的左右庶子,官秩虽不算高,但配备的人才比拟未来的侍中,中书令,重要性可见一斑。
可他家老父是...原太子府左庶子,咳咳...自然不是说被现太子废黜了,毕竟这太子心腹选拔得如此艰难和严格,轻易不会中途换人。所以还能是哪个原太子府,自然是那倒霉的端睿已故太子殿下。
若单是那位太子云淡风轻地上位,又云淡风轻地陨落,这太子府的心腹近臣们自然还可以再蒙新帝开恩,谋个外放,虽不会再有大的高升,但做的一方父母官,安稳到死还是可以的,可...实在是这家太子上位的路程太曲折了些,非嫡非长,只靠着老妈和自己的宠爱便争上了太子,争就争吧,还成功了,成功就成功吧,最后居然没福气享用,一头栽下去病死了,正主没了,这新帝的怒火自然转到了他们这群罗罗身上。
虽然顾忌着朝中九卿诸公和各位重臣,未敢磋磨得太明显,但寻个理由罢官总是可以的,且暗中做些手脚,不让这些原太子署官的后代会试,省试,殿试榜上有名,也是可以的。
很不幸,这白家站错了队,也许不是他故意站队的,但运道也太差了些。
谁能料到夺嫡成功后的主子闷头病死了,世事无常啊!
锦盈这些日子闲来没事,最爱听府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嬷嬷妈妈们絮叨这些官场上的事,她们知道得并不甚清楚,但不妨碍以特有的八卦精神和能力将这些显而易见的大事来一出乱锅炖,盛出一碗又一碗的东家长西家短。
也是在这些看似无聊的故事汇中,她渐渐对于洛阳城中的大事有了些许的认知。
这白起年本身官职并不显眼,但架不住当年是位红极一时的状元郎,是以过了多年,热度依然高涨。
由盛走衰的白家和苦尽甘来的顾家真是两个极端!哎!站对了队伍的重要性。
锦盈尴尬笑笑,表示同情。
白石江抬头,目转暗红,“你不必这般神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保证我白家不会再得机遇,重新起势!”他牙齿抵住牙槽,恨恨说道。
锦盈喉间咕咚一声,她飞了记白眼过去。感情是将她家大姐姐当成机遇了!
“我去你...”锦盈急忙刹车,念了句‘阿弥陀佛’,脏话不能再说了,这个破世道,真出了口怕是得惹出大事。
“嗯?”白石江有些疑惑。
“没...没什么。”锦盈笑笑,“白公子心志坚定,愿望宏伟,祝你早日实现。”她知道这厮起了歹意,不会轻易放手,所以认怂的很干脆,她自问很识时务。
白石江想了想,道:“明日我会着大媒上门提亲,只要令姐同意,又有双方信物,想来便是令尊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令姐那边....”
当事双方你情我愿,且又有婉凝的‘信物’,唐玠再多震怒,怕是也不好将媒婆和对方直接赶出去,若是不能在唐府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出了门便是这厮口舌夺魁的天下了,反正有那一匣子首饰和帕子在,他可以随口编出N 多个版本来恶心唐家。
锦盈如同吞了一口苍蝇,恶心到不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提早说与大姐姐知道。”
“好,一言为定!”
“那...”白石江自觉今日目的已经达到。
“你先走!”锦盈冷着眸子,她脑子很乱,实在不想这会冒险离开。
耳边还传来那厮低沉的话语,问她可需找人带路,他可以帮忙唤个女使过来云云。
锦盈一概拒绝,只右臂挥动摆了摆手。
忽而想起什么,盯着白石江抱起的匣子问道:“这些东西是大姐姐交给你的?”
白石江顿了顿,“不是,是有位小厮模样的男子,带了东西在我家后面的巷口出售,我阿娘也去凑热闹买了一支珠钗,回来与我说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款式,且挟着三颗玉梅珠子,我这才上了心,拿了银子出去一股脑全买了,那锦帕...却是令姐所赠。”
本来一条锦帕杀伤力达不到这么大,但这白石江运气未免太好了些!想来是那对姐弟怕将这些首饰卖给沿街的当铺惹来麻烦。大禹朝早有规定,三品以下官员的家眷不可佩戴纯玉并三颗以上玉珠的簪环,意为尊卑有别。锦盈这段日子已经摸清,唐府从匹绢绸缎到头面钗环多是委托了可靠的商家打造的,虽然商铺售卖倒是不被管制,但若是买去的人没有资格佩戴,恐会生事,且那些沿街金器铺子压价压的太厉害,所以这姐弟两个倒是十分聪明,想着卖给西城的有钱人,一来那些人付的起高价,二来自知底细,也不会大大咧咧将首饰戴出去招摇。
谁能料到这白家丢官后开始了经商,且凭借当年官场上积累的人脉,还做的不错,这些年又是买房又是置地,后如愿搬到了富人聚集的西城区。白石江这只瞎猫运气忒好,伸出爪子挠挠头便抓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耗子。
锦盈又想,唐婉凝是恋爱脑不假,可私下见面对她来说,已然能做的极限了,或许为了自己后半生誓死不嫁林则茂可以拼一把,但这种无媒苟合,她再蠢也不该做出来啊!
白石江见她再无它问,挑了挑眉,执手一揖,后迈着从容的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君家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