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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君家小女 七麓雪 7936 2021-04-05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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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盈目光睃望窗外,小院不大,墙角栽着一棵桂树,枝叶凋敝,临霜而立,苍劲挺拔。

  “我想回趟东都。”锦盈做了决定。

  蒋子由对她这一决定并不意外。

  骨肉血亲,料想王爷在此,也同样不会阻拦。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失去驿站,马车难以交通,没有官批,此去一路进都,只怕苦难不小。”

  锦盈道:“扮成普通百姓,不需官批,持有路引即可,只要不以晋王妃的身份进都,便能避人耳目。圣人身体违和与否有待确认,宫门在此刻仍有消息走漏,这说明宫中并未完全将消息封锁住,对了。”她转头问那传讯兵,“国公府如今是禁军在守,我次兄便供职于禁军三营,可有他的消息?”

  传讯兵想了想,回话:“二公子失踪了!”

  “失踪?”锦盈惊骇。

  传讯兵颔首。

  锦盈低头沉思。

  蒋子由问他:“宫中可有其他消息传出,太子如何?敦王又如何?”

  传讯兵道:“太子的长信宫也被禁军围着,消息递不出来,敦王前几日,听闻在宫中侍疾,但守城门的由王守备的人替换成了禁军,之后再无消息传出。”

  蒋子由又问:“你可打听清楚了,圣人以何种理由下的旨意将国公府上下禁足的。”

  传讯兵拧眉,“未有明旨,是口谕。听闻是唐二老爷之前的一个小妾,她手上有唐国公与北地元朔的通信,曾在洛阳令府衙前击鼓检举,上达了天听。城中都在议论,说是陕南兵败,实乃通敌之故。圣人有意消耗国公大人的兵马和粮草,所以朝廷才未令济源卫北上支援,此举等同默认了唐家的‘通敌之说’。所以案子还没开审,污言便在东都传的到处都是。”

  是当年唐老太太一时不忍,放走的那位楚馆女子。

  看来是被有心人算计了!连她都能被寻摸到。她对唐家的认知比一般人要多一些,所以即便她的证词毫无根据,也会生出令人遐想的空间,令通敌之说更让人信服。

  可封禁唐家,没有明旨,只有口谕,再加上太子的长信宫被禁军看管,这就不对了!

  蒋子由沉吟道:“国公大人兵败乃是事实,西北军和甘州营被人出卖也是事实,但稍动动脑子就该知道,这通敌的细作绝对不会是唐家自己人,只要唐国公守住了陕南,这样的谣言便能不攻自破,可城中却仍是传了这样的谣言出来,这说明-”

  “这说明圣人有可能被人控制住了,口谕不是他下的。”言卓修接话,“背后之人为切断一切外来消息,只能寻个理由将连接战事传送的各个驿站敲掉,什么理由最有效,自然是‘通敌之说’,这样可以将东都整体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他们又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等什么?”

  围困宫城,剑指皇权,但静武帝,太子,敦王三人的性命却都完好,究竟三人中谁是主谋者。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为什么?

  “要知道一旦西北战事逆转,谣言不攻自破,朝廷着手调查通敌一事,势必要从南下的驿站查起,到时候会顺着这条线查回东都。对他们来说,时间是最宝贵的,他们在等什么?”言卓修三日只睡了四五个时辰,他实在是太困了,思路也跟着卡壳,时断时续,以至于问出的话也重复着,充满了焦躁和不安。

  “在等什么?”蒋子由沉吟,忽然抬头问道:“禁军总督保的,若不是敦王呢?”

  大家最初想的便是敦王谋事,这才与禁军总督联手了。可敦王若要夺位,必然更倾向于用他母妃的娘家,也就是王家自己人,守城门虽然是个苦差事,但却干系重大,这样至关重要的位置,敦王不可能让只有利益牵扯的禁军来掌管。

  即便是替补和轮换!

  但--禁军确实已然接了手。

  除非他已经控制不住局势了!

  “沈天问是禁军总督,但他还兼着五军都督府这个名存实亡的都督头衔。他又与军器监的崔大人交好,可谓有兵又有器,他与其效忠敦王,还不如效忠太子,这两人对他来说没有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为什么会选择敦王呢?”蒋子由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言卓修骨子里的政治敏感,飞快捕捉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言卓修道:“他的荣华已经到顶了,再难往上升了。我朝非军功不得封爵,所以他若还想着封王,就必然得需要个契机,立下不世的功勋。敦王手上有王家的一万守备军,背后又有范家的支持,若是起事,他嫌疑仍是最大。沈大人带的禁军真若与他联手,那就是足足三万人,不容小觑。所以他联合敦王可能是为了寻求新的机遇。”

  蒋子由道:“无论太子还是敦王即位,都不会放他离开东都去带兵打仗的,一来他们沈家的荣宠已经顶天了,二来沈家是百年以上的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当初两位皇子大婚,沈家的女儿尚且能独善其身,其内里的权柄和稳固可见一斑。第三,沈天问此人气量狭小,非具一代名将之韶懿。”

  “范家?”蒋子由猛然站起了身,“对!范家,他们控制了宫禁却没动手,圣人和太子仍完好,在等什么,等的是兵,这不是二皇子敦王要反,是范家人,是范家人要反!”

  也许最开始,范业成游说敦王起事的理由,的确是扶保他这个女婿上位,可敦王手上的兵,确切来说是王家手上的兵太少了,一旦他将城门和宫中防卫的主动权让了出来,再往后的发展便不是他说了能算的了。

  只怕目下,敦王和宫门外的守备军联络都成了问题。

  范业成不是年轻的敦王,没有占着皇室的名分,他要的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能掌握在手中的局势,所以他不能只控制了东都便万事大吉,他还需要控制住西北军和与西北军统帅有姻亲关系的冀州卫,甚至是和唐家交好的甘州营。

  所以他将北面搅合成了神仙打架,看着是北地和仇池联手,实则是想消耗掉四方的兵马,唯他独大。

  之前他屡次劝说静武帝东行封禅,也许找的便是这样一个契机,因为离宫后他还能消耗掉禁军,但是静武帝一直忌惮着天下文人的笔头,犹犹豫豫,未能成行。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和禁军联手。

  飓风而过,院墙上遗落的梨落碎雪被吹走,带出一大片青色的苔。

  蒋子由眼底的暗,沉浸的可怕,他身上的白袍在阳光的照耀下,不惹一丝尘埃,“北面往南消息不通,那么同样南面往北,消息也能被阻遏住,我们如今是两地瞎。须立刻想办法派人南下,若我所料不差,云南的十二万步兵早已启程发往东都,只是我们仍被蒙在鼓里。”

  若真是范业成要谋反,那陕南和甘州的兵败便有了解释。

  五军都督府虽手中并无权力,只担了武将们文卷签押的差事,但手中却有边郡所有的军队布防堪舆图。自他手中流出,为的便是北面大乱,他能助范业成趁机夺位,待一切稳定后,来日他再拨冗归位,收整山河,他可凭此封王,再进一步。而天下百姓势必也会对他感恩戴德,叩首颂拜。

  言卓修像是被这大胆的猜测吓到了,脸上亦是惊骇,“先生,可范家扶持敦王,尚占着几许名分,若自立为帝,实乃窃国之贼,疯狂至斯--”

  实难让人相信啊!

  蒋子由目光逡向院落,此刻正门大开,寒风打着旋儿扫起地上残余的飞雪,他悠悠话道:“这世上,癫狂二字束缚住的从来不是真正的疯子,而是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要欲念足够强烈,人心便能足够强硬,做出的选择也能够足够癫狂。”

  **

  回了内院,锦盈开始吩咐绯红收拾箱笼。除了带了很多糕点和牛肉干外,另带了一些干净的衣裳和不用找零的碎银子。

  沿途驿站是不能住了,只能住当地的客舍,锦盈怕吃食不干净。

  她这次进都只带了绯红和陈晓年。

  言卓修采纳蒋子由的建议,将剩余的七千守备军重新整合,加固城防,而五百名配备火铳的骑兵则跟随锦盈一路南下,在东都附近的望眠山驻扎。

  望眠山高耸,断背成阴,即便从东都最高的地方望过去,也只能看到它的山腰,山脚有成片的林木环绕,藏住五百骑兵易如反掌。

  锦盈扮作了回东都查账的行商,再加上河间府出示的路引,三人的马车顺利进入了东都。

  城中变化不大,百姓生活依旧,仅城门和各处望楼加派了大量的人手在排查。

  “唐府,娘娘怕是进不去。”笔墨铺子的吴掌柜沏了杯热茶给她,恭敬地站在一旁。

  锦盈道:“我不回府,我想去趟宫里。”

  吴掌柜目露骇异,“目下宫门深钥,能进出的无非是运送海货的脚夫和往外送泔水的车队,但即便这两种人,也得有禁军统一发放的签字牙牌才行。”

  锦盈道:“签押牌我是没本事弄到,旁的办法呢?”只要她能见到太子妃,便能摸清里面的状况,她相信太子隐忍至今,不会是真的坐困愁城。

  吴掌柜想了片刻,抬头作揖道:“小人近期听说了件消息,也许此人可以帮上娘娘的忙。”

  **

  锦盈不能在笔墨铺子多呆,城里官兵在大肆搜查,在各个街口都设了关卡,所有他们认为可疑的马车和走动的人员都要查问。

  锦盈费了一番力气才回到客栈。

  翌日黄昏,街上人少了大半,不时会有一阵列队纵马驰过,带起一阵狼烟。

  锦盈扮作了女使,随同范府的马车侯在朱雀门。

  “哟!是方姨娘。”守门的禁军点头哈腰,望着马车中撩帘的女子寒暄,“侯爷早等您多时了,您里面请。”

  方楚楚从马车上下来,俯身行了礼,冁然一笑,“有劳将军通融。”

  搭话的那名禁军被这一笑,晃飞了魂儿,还是旁边的搭档推他一把,才缓过劲来,喃喃的说着些听不清的话,将方楚楚和带来的侍女放进了宫门。

  那名禁军望着方楚楚背影发呆,旁边搭档道:“行啊!你小子,敢从侯爷虎口抢吃食。”

  禁军脸色一红,“浑说什么呢!我就是瞧瞧,瞧瞧又不犯法!”

  搭档呲呲笑了,“凭你我这样的身份也配瞧?咱们这种人就是在禁军里打滚混上一辈子,也摸不到这样的女人一根头发丝。放在心里想想便算了,自个儿的眼珠子该往哪放得拎得清。”

  禁军小兵知道他这是在提点自己,摸了把自己的腮腺,问他:“你说宫里边圣人还病着,侯爷日日将这美人叫到身边办事,不合规矩吧?”

  搭档道:“你知道个屁的狗臭规矩,范侯如今是这个。”他伸出了拇指,“宫里人敢放屁,就能把人干成这个。”他手掌摊开,在自己脖颈做了个刀削的动作,“敦王不是正在侍疾,他都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还指望宫里那些娘娘们出声?皇后和蕙贵妃算是宫里的供奉板上的菩萨了吧,此刻不是照样被拘在自个宫殿里不能走动。”

  禁军小兵耸拉着脑袋,觉得方姨娘这样的大美人委身给了范侯爷,委实委屈了。

  那范侯爷都能当她爹了。

  旁边搭档还在笑着:“这方姨娘的爹妈倒是个伶俐人,眼看范家起了势,立刻将天仙似的女儿送到了人家床上。啧啧,够带劲的。”

  想着那千娇百媚的一笑,他的骨头酥了大半,忍不住咽了口津液,朝着宫门内望去。

  **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便是太子殿下的长信宫了,我提前同御厨上的那名厨子说好了,你就是我带进宫来专门到东宫小厨房学习技艺的女使,有我的名头在里面,会让你混在宫女当中进去的。东宫属官早全部被下了诏狱,范业成在等圣人说出玉玺的下落了,禅位的矫诏都写好了。”方楚楚的声音很轻,脸上仍是那副柔柔弱弱的娇羞模样,但眉宇间的纯真早已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花钿和如骨瓷般脆弱不堪的绮丽。

  “五姑娘!”她笑着说:“我想还这么叫你,当初你帮过我一次,目下我也帮你一次,我们算是扯平了。”

  锦盈站在拐角的阴影里,望着立于夕阳下的她,单薄而瘦削,“你这次帮了我,若来日你能...我定然会报答你。”

  若来日你能活下来!

  锦盈没敢说出口。

  方楚楚笑了。

  “委身贼乱,我没机会了!”她的笑像是夏季阳光下的泡沫,五彩斑斓却又一触即破,留不住。“五姑娘若是有心,代替我多照看些我阿弟吧!莫叫他...同我一般被嫡母欺辱。”

  锦盈想了想,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枚宫令给她,“这是我离开东都之时,太子妃所赐的宫令,若有逃生的机会,即便是一线生机也别放弃。”

  方楚楚顿了顿,将宫令接过收在腰间,“你与太子夫妇会完面,离去时同那人说我的名字,他们不会阻拦的。”

  锦盈点点头,见远处接应她的人快到了。

  她躲在角落里,能看到来人是一名大龄的掌宫,因位置绝佳,那掌宫瞧不见她。

  方楚楚远远对着那掌宫笑了笑,转头轻启朱唇,“我去了,希望你们能够成功!”

  夕阳西下,余晖如同翻滚的浪,照在方楚楚单薄的肩头,将她远去的背影拉长,单薄而又绝望。

  锦盈突然之间,很想大哭一场。 君家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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