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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琛自北门出,疾走于宽阔的驰道,晓行夜宿。如此,十几日后,终于抵达河间。
入得城外驿站之时,亥时方过,天色晻霑,伸手不见五指。驿丞匆匆披衣相迎,亲去灶上,命驿卒生火起锅,另备热酒烫食,寻老实仆妇,服侍众人进食安寝。
回到房内,心下嘀咕,忍不住唤来师爷商议。说是晋王一冷灶王室,兴致所至,本应好生款待,又恐消息传回东都,引得圣人不快。如此进退迍邅,不知如何是好。
师爷分析,若晋王北归借路,自是倾其所有,好生款待,送走便是,只怕名为借路,实为流兵一事前来问罪,此地毕竟为晋王封地,于他也算有管辖问责之权...
驿丞听后,不免手汗涔涔,在师爷鼓动下,冒着被骂成马蜂窝的风险,连夜遣人去城门等候,往当地府衙,筵请知府陆子安来此一叙。
及至拂晓,一夜无眠的驿丞,终于在一片晨光中见到了乘着牛车前来的知府。
顾不得困乏,上前奔至陆子安面前作揖,“陆大人有礼,晚生本不该一早叨扰,然晋王殿下昨夜宿之在内,晚生不免惶恐,故请来大人一道,也好在天亮时一同拜见,此方为正理。”
陆子安今年四十出头,生的膘肥体健,极是好色。驿丞遣人来报时,他正趴在近日刚上了手的一名美妾身上粗喘如牛,闻听,气的粗臂一挥,生生将蝉丝纱帐从中扯断,问候了这驿氶十八辈祖宗。
待一通咒骂之后,身上冷汗发冰,人也清醒几分,心下恨恨,一冷灶亲王也配得他亲自侍奉!
但想归想,还是从榻上下来,取了貂皮大氅寻来长子,让他骑马随驿卒前去,代他见礼。
待长子骑马走后,他返回旖室越想越是不对,便又穿好衣袍,吩咐亲随追回长子,要亲去给晋王见礼。
他这些年纵马声色,体质极是虚空,想着清早出行,马车颠簸,心尖震颤,便让下人改套了牛车,乘坐着慢慢悠悠朝着三十里外的驿站驶来。
如此,虽是卯时出发,及至此,却已是辰正三刻。
他在下人相扶下,拖着沉重粗笨的双腿下车,目光在驿丞苍白的脸上划过,口中冷冷道:“你今早递话,说是晋王在此借路,此事本无须惊动本官,但想你一小小驿氶,平日见识有限,恐失了礼数,故此,本官便随你,亲去给殿下见个礼,也好彰显彰显我河间的礼数。”
驿氶面露感动,心下却道,往日里有在此借道的封疆大吏,虎贲将军之时,你怎不‘无须惊动’了,那时你跑的可欢快着呢!不过见今日烧的乃是冷灶,怕白耽误工夫罢了,还要让我三催四请。
陆子安,作为河间知府,已在此盘踞了六年两任。早年河间贫瘠,民生匮乏。他为求政绩,命手下开渠挖道,引活水灌田,改植枣被,使成河间特色,自此粮丰物饶。此举也为百姓津津称赞。
消息传到洛阳,皇帝龙心大悦,是言‘寡人有此能臣,乃天之幸事!”遂大笔一挥,让他在此多留一任,继续改善此间民风民貌。
这本是好事,但此人性急,追名逐利之心甚重,眼看河间在他治理之下,已然焕然一新,再多磋磨也无更大绩效可捞,是以这几年便失了以往雄心,渐趋放纵。
人过中年,仕途平稳无波,便将心思转到了云梦闲情之上,这几年光是府上的姬妾,便换了不下二十人。夜夜笙歌,日日作乐,如今疲态渐显,乍然目看,还道已及天命,十分老态。
驿丞低头,无视他眼尾之处,纵乐狂欢后的倦色,只捣手恭敬道:“多谢大人!下官本以为晋王殿下只是借道,是以今日天刚拂白,便遣了仆妇到门外听音,却辰正未醒,想来今日是要留在此处,下官不敢叨扰,便侯在此地,等候大人同往。”
驿丞姓黄,字永泉,兖州人士,秀才出身,平日里仰陆子安鼻息,素以‘晚生’自称。今日是官家正事,便自发改口为了‘下官’。
陆子安拢了拢衣袖,负手抬脚跃过门旁础石,不以为意道:“无妨!近日盘龙山流民作乱,他们这些王公贵少,没见过这等场面,今日本官便去请姚大人前来,剿匪之时,让他在旁边瞧上一瞧,见几滴血,骨头便软了,到时候你再如以往那般,寻几个样貌好的‘莺歌’送到房内温存安抚一番,明日不消你我劝说,定夹着尾巴仓惶而去。”
烧冷灶,二人都没什么兴趣,是以便想早早将人送走了事。
姚烁乃河间卫指挥使,三十岁,性静,喜稳,流民作乱,号称人数三万,自北而下,自西至东,途径数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手上虽有一卫,约五千兵卒,但不得朝廷青眼,粮草弓马短缺,为生存计,便与知府陆子安合定,遣兵将闲时垦荒种树,自给自足,到今年已是第三个年头。因长耽于安逸,昨日击鼓出兵,血战一场,竟大败而回。
是以姚烁这几日闭门谢客,埋首家中,苦思良计。
驿丞见陆子安临危不乱,泰然自若,心下惶惶渐弭,凑到他耳边讨巧道:“大人可知,这晋王途径我这小小驿站,竟还带了两房家眷,中有一女,长眉入鬓,仙姿玉貌,极为挠人心魄,可惜是晋王的家眷,不然下官定要想办法为大人留下,入骨销魂,想来也能疏解大人好一阵的空乏寂寞。”
陆子安听他描述那女子,本就渴痒难耐,又听是晋王家眷,不免更是血涌亢奋。
晋王怎么了?不过一冷灶亲王,且又自负那般身世,不定哪日便会被圣人降旨囚禁,来到他的地盘,还敢摆谱逞强不成!
思及此,便顿了脚步,对驿丞咬耳道:“那女子真有这般美貌?”
驿丞一怔,忙眯着眼睛道:“是也!下官在这驿站经营多年,自问也是见过不少牡丹国色的,下官私以为这女子能排前三。
陆子安兴会淋漓,双眸犹如充血,激动道:“你说会不会是他近日新娶的那位国公之女?”
驿丞道:“非也!若是自个儿老婆,焉能分房而眠。”
陆子安放心了,既不是他的老婆,那便算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住他对着此女求欢。
他定了定,盯着前面一排客房,小声道:“如此,你派人到我家中取些物什,寻个机会亲自到那女子和双亲面前游说一番,说明我的身份,许诺一二...”
黄永泉正缺此般溜须拍马之机,闻听此,眼内精光乍显,眯成一线,忙颔首称是。
二人又在廊庑下站了片刻。
刘琛房门开启,两人整冠入内。待见了礼,双方分了主次坐下,刘琛率先开口道:“昔日听闻陆大人蜚英腾茂,有斑斓猛虎,啸踞高岗之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陆子安面露矜色,虚虚抬臂客气道:“岂敢!岂敢!下官愧不敢当!殿下才真是人中英豪,下官之陋态远不及殿下万分中之一。”
刘琛两靥遒肃,俄而话转道:“知府,掌一府之政令,领数十郡县,上承天子,下护百姓,然,本王近日听闻,有骁寇在此作乱,陆大人却尸位素餐,至今高坐上位,未得涓埃之功,既如此,不若本王修书一封,直承天子,换人代劳,如何?”
黄永泉后颈汗液直流,抬头见陆子安笑靥依旧。
陆子安执手一揖,笑说道:“盘龙山流民之乱,乃是宕昌羌人不服教管所致,若真追究起来,只怕殿下的过失比下官还要更大,只因此支乃是由北至南,方行至此地。殿下本人虽不在封地,但府中应有一卫,不知何故竟不加拦阻,任由其发展至此,实乃怪哉!”
他脸色一变,忽然遒肃无比,接着又道:“宕昌羌人乃野民牧族,民智未开,茹毛,饮血,黩武,好战,此乃自太/祖之时便遗留下的大患,今不过卷土重来,我小小河间,兵员匮乏,良将寥寥,如何与之正面开战?不过暂避锋芒,图谋妙计罢了!”
刘琛不语,垂首沉思,手指指节一下下敲击茶案。
今河间作乱的羌人果然不是与自己交好的邓至一族,也就说自己早些时候放的风声已然过去了,这股南下的羌人乃是真的占山为王,反朝廷之人马。
羌人虽多,但早在大禹朝建立之初,太/祖亲征数回,将几股羌人驱至陇西一带,使其无力与朝廷作对,如今南朝内的羌人以氐族一支为首,早在蜀地被汉人同化。现如今,流动在北方的有,但也不过宕昌、邓至两支,其中邓至势力稍弱,早年间经由自己游说,达成同盟。宕昌一支势力虽强,但若无后台,也绝不敢公开和朝廷叫板,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心生疑窦。
陆子安见刘琛垂首不语,还道是被自己三言两语将他唬住,心下得意,便放软口气,道:“殿下也莫太过忧惧,虽说羌人好战,但流落此地,毕竟单支力薄,待下官与姚指挥使商量个对策出来,定一鼓作气,将这股羌人绞去,绝不让殿下受朝廷苛责半分。”
刘琛笑道:“陆大人虎略龙韬,主意甚大。”说完,睨了他一眼,便吩咐旁侧吴三年,道:“吴三哥,劳烦,将锦盒中的圣旨取来给我。”
陆子安一听‘圣旨’二字,心头一跳,脸色登时大变。
刘琛右手持明黄卷轴踱至他面前,笑道:“蒙圣人不弃,封了我为冀州卫总指挥使,今好叫陆大人知晓,此冀州之上,所有兵将供我调配。”
陆子安打开卷轴,匆匆扫了一遍,眼睑微垂,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他咬咬牙。
大不了拼了河间这一卫,再与羌人战上一场。
“圣人既有圣旨,下官自当遵从,这就遣人到卫所衙署,去请姚大人前来商议,只是...”他双眼飞快从刘琛面上过了一遍,“圣旨上似乎并未提及殿下常驻此地。”
刘琛托好圣旨,转身交给身后的吴三年,笑道:“陆大人放心,本王只受代领,并无调兵出府的权利,今日在此,也只是助二人肃清流寇,待事毕后,不消大人提醒,本王自会离去。”
陆子安心沉入腹,大步流星出门遣派下人去了。 君家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