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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还是呼呼的北风, 偶尔变得尖锐,像是厉鬼躲在黑暗中的哭泣。
舒姝的身子陷进被子里,软腰没了力气。他太熟悉她了, 知道她身子每一处的秘密, 知道拿捏着她的何处,她就逃不开了。
床幔中弥漫的除了升高的热度,还伴随着淡淡的血腥,他的手还是很凉, 抚上后背就像是蜿蜒着一条毒蛇,让人心慌却又无处可躲。
“叫我什么?”他在她的耳边呢语, 惩罚一般咬了下, “忘了?”
舒姝缩着脖子, 声音发颤:“薛郎。”
“喜欢你声音, 真好听。”薛鉴低笑一声,吻着她的眼睫。
“薛郎, 别……”
舒姝叫了许多声, 她知道他若是高兴了, 就可以尽快完事儿放开她。她也不知道为何, 床笫之欢时, 他愿意她这样叫他。而平时她就只能恭谨的叫他“殿下”。
久久,天边开始发青,风不再凛冽, 改为冬日里肃杀的冷。
薛鉴撩开床幔, 一件件的捡起自己的衣衫,颇有些嫌弃的看着地上的灰尘。
“这里这样小, 住着舒服?”
舒姝懒懒的嗯了声, 小脑袋埋在枕头里, 脚指头都没了力气。男人都是一样的,薛鉴和廖千恒都说过这样的话,就连那些找上门来的所谓媒婆,也是这样说辞。
说什么这里残破,日子太苦了,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过最舒服的日子,吃好穿好有人伺候。
她浅浅的叹了口气,可是那些真的能长远?更何况要交换的代价太大了,她将成为一具被关起来的行尸走肉,然后等着花败残落,被人丢弃……
“又发呆?”薛鉴穿戴好,坐回床边,他左臂的衣袖卷了起来,露出一圈渗出血来的白色绷带。
舒姝盯着他的小臂,声音软软:“殿下又杀人了?”
“杀得都是该死的人。”薛鉴从来不避讳,他做了什么就是什么,“害怕?”
舒姝的脸疲倦的贴上枕头,早先她是怕的,甚至会跑去角落里藏着发抖;可是慢慢的好像有些麻木了,就像看到那琴娘在凉台上几乎冻死,她也不再手足无措的想跑。
也许是跟着他看多了,一颗心也渐渐变得硬了。
微微晨光透过窗纸,屋中变得朦胧,舒姝有些急,她撑着手臂坐起,围了被子在身上。
“殿下,天要亮了。”
薛鉴放开指间缠绕的青丝,转而握上细细的白玉脖颈,上面缀着点点梅红。看,他就是想在她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那是什么?”他从一侧的桌子上拿过针线筐,手指夹起一只足衣。
“是我给询哥儿缝的足衣,只完成一只。”舒姝心焦,连忙伸手去夺。
薛鉴轻松躲过,将那只小小足衣摊在手心里:“你会做这些?”
“随意做的,针线并不好。”舒姝内心像在热锅上煎熬,许嬷嬷一向起得早,万一就被发现了……
“这么小,你很喜欢孩子吗?”薛鉴放下针线筐。
“他是我侄儿,我自然喜欢。”
“你的侄儿多大了?”薛鉴伸手,把想躲进床里的人圈来身边,手指琢磨着细腰。
舒姝无法,只能像以前一样回抱着他的腰,脸儿蹭着他的胸前:“快五岁了,他未满八岁,所以无罪。”
“本王又不会杀他。”薛鉴笑了声,“你这里好像也不错。”
这一句话让舒姝又是一惊,他这意思是还想再来,跑来自己的卧房?
外面终于有了动静,那是起早的许嬷嬷,她像往常一样去了井边打水,然后提到伙房里烧开。
“殿下,你怎么走?”舒姝问,伸手着急的套着衫子,她可不能让人发现薛鉴。
薛鉴倒显得不以为意,慢条斯理的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帮本王把绷带换了。”
舒姝看着身边的针线筐,一把拿起了剪刀:“把手给我。”
一只手臂很快送到她的面前,带着浓浓的血腥。
“我这里可没有伤药,只有布条。”舒姝道了声,手下也不马虎,两下便剪开了绷带,然后一圈圈的往下绕。
只是绷带解开越多,那手臂上的伤就越明显,只到了一半便见着很深的伤口。
她有时候不明白,打打杀杀的事放给手下人去做就好了,眼前这位献王殿下却是愿意自己亲自动手挖出来,就不怕真有一天命没了?
舒姝因为着急,手里难免粗些,她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想起刚才的云雨事,折腾她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见着这伤碍他事。
她匆匆包好了布条,临了系了一个死结,剪刀放回针线筐中:“好了。”
薛鉴抬起手,故意走到窗边借着光看了看,然后回头看她:“手艺真差,都比不上边城的那些爷们儿包的。”
“殿下觉得不满意,舒姝帮您拆了。”舒姝也来气了,他不走就算了,现在还嘲笑起来了?
“瞧,像只气鼓鼓的猫儿。”薛鉴走回来,“手发抖,觉得伤口可怕?”
舒姝的确是怕那伤口,那样狰狞的模糊血肉谁不怕?
“很疼吧?”她背上碰伤都难受了几日,何况这刀伤。
“本王觉得没什么意思,这点伤还不如你的小尖牙厉害。”薛鉴故意将手伸到舒姝面前,倒是因为刚才那句软软的问话而带了笑意。
舒姝看着薛鉴手上的咬伤,结痂已经褪掉,留下浅浅的痕迹,很快就会没的,但是心里的伤恐怕永远刻上了。
“殿下准备留下来用早膳?”
“要回皇宫,诸多事宜要处理。”薛鉴正了脸色,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舒姝从床上下来,拖着腿走去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
突然她的头顶上感受到温暖的呼吸,她抬头正见到薛鉴学着她的样子,顺着门缝往外看,一只手还扶上她的腰。
“你平时也这样?在自己家也跟做贼一样。”他笑她。
“许嬷嬷去伙房了,我先出去,殿下你看我的手势。”舒姝叮嘱一番,才整理好衣衫,开了房门。
她先是故意走在院子中央,然后再往伙房走,她看见许嬷嬷坐在灶前烧水,弯着腰正往灶膛中添火。
舒姝回头看着东厢屋,这一看不要紧,就见薛鉴直接堂而皇之的走出来,边走边系着斗篷,就好像在自己院子一样自然。
他好笑的看着她摇头,好像在笑她的小心谨慎,然后直接开了大门走出去。
舒姝下丢了魂儿,赶紧跟去了大门边,探出去半个身子张望。晨辉中,男人身子挺拔,往着巷子口走去,那里一匹高大的骏马正在踢踏着铁蹄。
薛鉴在京城很少骑马,一般都是乘坐他那辆奢华无比的车辇,这边有马,就说明他是真的亲自在抓人。
“姑娘,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许嬷嬷冷不丁的出现,吓了舒姝一跳,她转身站好,面色不变:“昨晚上听见外面有动静,害怕了一宿,早上就出来看看。”
“这里真乱,毕竟人蛇混杂的地方,咱晚上一定得栓好了门。”许嬷嬷摇头,“姑娘怎么穿这么少?大冷的天儿,快回屋吧。”
舒姝关了门往伙房走:“我直接捎着水,过去念巧那边看看。”
“平时看她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样子,想不到这么不中用,能扭了腰。”许嬷嬷抱怨着,“这厢还要主子伺候她了,我去送好了,正好叫她起来。整日没个规矩,不叫她就不起床。”
“你这样说她,她可又要担心你不给她吃的了。”舒姝笑着,可身心实在虚得很。
也不知道是不是几日没有见面,还是薛鉴的火气未消,方才床榻上差点让她散了架,现在她急需要热水清洗。
想到这儿,舒姝看了眼院墙,到底有什么地方才能防得住他?还有后日就是二十九了,该用什么理由来和大嫂说
伙房中,大铁锅中的水已经烧开,沸腾着白色的水泡,氤氲蒸汽飘向屋顶。
舒姝兑了一盆温水回到自己房中。
房中还残留着些许欢爱的味道,以及凌乱的床,一半落在了地上的被子……
清洗完之后,身体舒服了许多。舒姝重新躺回床上,浑身发酸,忍不住阖上了眼睛。
朦胧间,姜晴娘走进屋来,神色惶惶。
“姝姝,外面又死人了,这里怎么住得下去?”
舒姝从床上下来,看着姜晴娘脸上的担忧,心里大概有了数。薛鉴说正好是追认追到这边,难道人是他杀的?
“怎么了?我看外面也没有动静。”
“在另一头,还是那条水沟,扔了好几个人呢。那石板路上脱了长长的血迹……”姜晴娘抓上舒姝的手,“这里这么乱,万一到咱家头上可怎么办?”
“不会到咱家的,那些或许是仇家寻仇?官府会处理的。”舒姝安慰道。
“不行,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要不咱去找我堂姐?”姜晴娘想到了一个办法。
“嫂嫂说的是吴主簿家的姜夫人?”舒姝眼皮一跳,这个大嫂怎么还要往姜氏那边靠,之前吃的亏还不够?
“对,她前晚过来了,说了银子的事儿,还给询儿带了一套衫子来。”姜晴娘道,看样子认为这个想法不错,“她说现在京城里乱,她那里正好两间空房,咱们可以住过去。”
舒姝找了发带,将柔顺的头发扎了起来:“嫂嫂是想去吴家住?”
“吴家姐夫毕竟在衙门中做事,有些狂徒肯定会顾忌的,要不……咱过去住几日?”
姜晴娘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看着舒姝,等着她开口拿主意。
“过去不是麻烦人家吗?再说了,年节也不好留在人家。”舒姝有些无奈,这个大嫂就是耳根子软,别人跟她套上几句热乎话,她就会真的相信。
那姜氏一个斤斤计较的妇人,当时可都想昧下房租,她会真心让她们搬去吴家?整个京城都躲着她们姑嫂俩远远地,就偏姜氏会往前凑?
这边姜晴娘也为难着,她自然觉得不妥,但是外面真的乱,她也想帮着家里做点什么,平日都是舒姝顶着这个家。
“那还是想想吧,真的过去了也不方便。”
“嫂嫂,咱家现在这个样子,真过去了,万一给人添麻烦呢?那吴先生在衙门里做事,始终有些不合适的。”舒姝又劝了句。
姜晴娘点头:“你说得对,那一会儿我过去给堂姐说说,就不麻烦她了。”
舒姝颇有些无奈,姜晴娘似乎很看重那个庶出的堂姐,到现在还把人当成亲戚看。或许有她性子软的原因,但更多的可能是姜家的人也不再愿和姜晴娘来往,姜氏就是她最后的一点念想吧。
只是有时候你把人当亲人,别人却在暗中想把你卖了,有些事情自然是要躲避着。
“嫂嫂,会好的,别担心。”
“这一年怎的这么多变数?就是因为询儿我才撑了过来,要不我真的就随着你大哥去了。”姜晴娘说着,眼泪吧嗒嗒的落了下来。
“嫂嫂别哭了,询儿一会儿看见了,又该问了。别看他年纪小,其实有些事都知道的。”
“嗯,你收拾下,我回屋看看询儿。”姜晴娘擦干了眼泪,叹着气出了东厢屋。
舒姝坐回床上,伸手拿起桌上的木梳,心不在焉的束着头发。
姜氏又想做什么?前日才去找过她,这是又要开始打坏主意了?
用过早膳,许嬷嬷便去了街上采买东西,说是最近乱,怕商户借机涨价,到时候买什么也难;姜晴娘则收拾好,去了吴家找堂姐姜氏。
念巧的腰也好了不少,趁着天好,在院子里溜达,嘴里咬着半块油饼。
舒姝领着舒询到了隔壁于家,应该把茶坊的租金交上了,还要谢谢人家对念巧的帮助。
于家正在忙活着年节前的准备,于德胜坐在院子里,身旁一盆热水,正在收拾生猪头;家里的婆子正拿着掸子扫着墙壁上的灰尘。
舒姝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送到于婶的手里:“上半年的租银,于婶您点一下。”
“不用了,不会少的。”于婶收下,放在桌角上,伸手拿着一块点心给了乖乖偎在舒姝身旁的舒询,“小公子,快拿着。”
舒询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舒姝,他在等姑姑的同意。
“快谢谢婆婆。”舒姝疼爱的摸着侄儿的脑袋。
舒询接过点心,道了谢,他看着院子:“姑姑,我想到院子去。”
“去吧,别乱动东西。”舒姝叮嘱了一声。
舒询笑着点头,欢快的跨过门槛跑了出去。
“听说那水沟里的事了吧?吓得我都不敢去看。”于婶子啧啧摇头,“这样一死人,谁还敢往这边来?”
“官府会查的,或许只是寻仇?”
“我家大郎去看了,说那些人死得惨,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杀人。”于婶子转述着大儿子的话,“说是身上的伤口很小,看见刀刃很锋利,不是普通匪盗能有的。”
舒姝嗯了声:“希望尽早安定下来。”
“可不是?人心惶惶的,这个年还有法儿过?”
说着,于德胜从外面进来,拉开抽屉要找一把剪刀。
于婶子倒了水给大儿子:“先暖一暖再出去,天儿太冷了。”
于德胜毫不在意,大冷的天挽着袖子,接过茶水一仰而尽:“我倒是没觉得冷,要是在船上,比这可冷得多,那风冷得能割掉人的耳朵。”
“尽说些吓人的,没见着舒姑娘在吗?”于婶子数落了一声。
于德胜性子直爽,有什么话都会说出来,被母亲这样一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于家大哥行船,去的是何处地方?”舒姝问。
“什么地方都会去,单看人东家的货是送往哪儿去的。”于德胜提着茶壶又倒了一碗水,“也就是沿着运河,从南到北的来回。”
“运河的另一端是连着沧江?”舒姝问,“听说就到了江南,与着京城倒是不太一样。”
于德胜点头,“是不一样,但是沿河两岸都十分富庶。”
舒姝点头,或许有一日离开京城,正好可以沿着运河南下,找一处安静温暖的地方住下,然后看着侄儿慢慢长大,娶妻生子……
“娘,我出去集市一趟,人家都开始买东西了,咱也备一些。”于德胜说完便出了屋子。
这时,于家干活的婆子过来让于婶子去了杂间,说是箱子里的东西如何。
舒姝便起身告辞,想到院子里带着舒询回家。
到了院子,并没有看到侄儿的身影,她焦急地四下查看,却听见院子西厢屋传来舒询童稚的声音。
舒姝走去门边,透过敞开的缝隙看到背对着门的于德铭。他弯腰站在书桌前,将一只毛笔塞去舒询的手中,指着书册上的字,舒询按着他所说,在纸张上写下一个字。
写完了,舒询好奇的指着不认识的字,问着于德铭那是什么意思……
以前在太傅府,舒询是有先生教的,他也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舒沉总是夸他。
又联想到现在的境地,舒姝看着舒询认真的小脸儿。这孩子长大了该怎么办?他因为年纪小并未获罪,但是他可以读书,将来可以参加考试吗?罪臣之后,这些都是奢望吧。
直到屋里的男子转身,舒姝的眼睛与他对视,才回了心神。
她对着屋里作礼:“搅扰到公子了,我是来领询儿的。”
于德铭过来开了门,门外的姑娘沐浴在冬日的淡淡阳光中,好像镀了一层光圈。书中所说的月中仙子,可应该就是这样吧?
“舒姑娘。”他弯腰回礼。
“姑姑,”舒询跑到舒姝身旁,伸手拽着她的衣角,脸上带着不舍,“我能跟着先生读书吗?”
“不行,”舒姝摸着舒询的小脑袋轻轻摇头,却也心中泛酸,“回家,娘亲和姑姑会教你的。”
“那好吧。”舒询回头看着桌上写了一半的纸,小小的脸儿满是失望。
舒姝知道,自己和大嫂教的永远比不上先生教的,她们是女子,自小只是学了认字,而书中真正的东西,还是要学问深的先生才行。
“年前这几日也没什么事,若是愿意便过来吧。”于德铭道。
“可以吗?”舒询抬头看着舒姝,一双眼睛全是期待。
“谢公子好意,只是孩子玩闹,会打搅到你。”舒姝推辞道。
“这样吧,小公子过来的话,可以带上一本书,但必须是我没看过的。”于德铭双手背后,貌似开出了一个条件,“这样我便教你。”
“好。”舒询当即点头,“我家里有书。”
舒姝无奈笑了笑,或许是该让舒询接触一下外人。但是心里更感激于德铭,他不是像别人一样的施舍,而是讲了条件,为对方留着尊重。
从于家出来,舒询欢快的跳着双腿,回过头来对着舒姝笑:“姑姑,于先生真好,什么都懂。”
“那你以后要听话,将来……”舒姝没有往下说,孩子还小,不要让他过早的背上太多。
“姑姑,我想吃糖球。”舒询跑回来,撒娇的拉上舒姝的手,另一只小胖手指着巷子口,“那边有卖的吗?”
“走,姑姑带你去看看。”对于侄儿的要求,舒姝从来都没办法拒绝。她是看着这小娃儿一点点长大的,心里最亲的就是他了。
出了巷子,看着长长的大街,并没有那插满红艳糖球的草把子,倒是有匆匆经过的路人。他们或提或背,手里没有空着的。
从这些可以看出,京城现在是有些乱了,因为这两日的人死的不少,肯定有些人会发慌。
正巧,许嬷嬷也回来了,她肩上背着一袋子东西,脚下走得快。
“嬷嬷。”舒姝过去,接下许嬷嬷的袋子。里面不少东西,沉甸甸的。
许嬷嬷缓了口气:“太乱了,所有人都在抢东西。”
正说着,街上过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老远的便听见铿锵的跑步声。
舒姝拉着侄儿和许嬷嬷退到了街边,连着路过的人一起将宽敞的街道让了出来。
马蹄声渐近,为首的黑色骏马,个头高大,毛色油亮,高傲的抬着它的铁蹄,踏着地上冷硬的石板。
马上之人脊背笔直,一手握住缰绳,目视前方,脸上无一丝表情,俊美的面容雕刻出来的一般。丰厚的黑色毛领遮挡了他的唇角,一双眼睛无情冷淡,暗红色的披风展开,盖住了骏马一半的身子,随着前行而微微飘动。
身旁跟随着几名将领,神情俱是严肃冷漠,铁甲在日光下反射出阴寒的亮光。
舒姝看着马背上的薛鉴,一副天人之姿,高高在上。可他清晨还留在她的卧房中荒唐,这厢又跨上骏马成了万人仰望的献王殿下。
下意识的看着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却是抓着马的缰绳,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再抬头,两人的目光正好在空中相会,舒姝很快低下头去,视线中是兵士们脚上的靴子,以及手中握着的缨枪。
长长的队伍终于过去,留下了一片飞舞的烟尘,街道两旁的百姓开始重新走路。
“呸!”许嬷嬷朝着行远的队伍狠狠啐了一口,“天杀的他一定不得好死!”
舒姝自然知道许嬷嬷诅咒的人是薛鉴,是他害了舒家坍塌。
“我刚才听不少人说,最近这样乱,定是太子的人回来了,这贼子没几日了。”许嬷嬷尤不解恨,“老天有眼呐。”
舒姝没说话,心中其实明白,太子已经没有了,剩下的那些反抗者,在薛鉴眼中根本不算威胁,甚至他还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想一个个的亲自挖出来。
“那些人是要去哪儿?”舒询紧紧牵着舒姝的手,“也是去谁的家,把人赶出来吗?”
舒姝抱起侄儿,原来他小小的心灵中已经落下了阴影,恐怕一生也不会忘记舒家倒下那日。
“不是,不是,”许嬷嬷连忙道,笑得脸上起了褶子,“只是经过,没事的。嬷嬷买了糖糕,回家就给小公子。”
舒询双手抱着舒姝的脖子,小脑袋搭在她的肩头:“姑姑,我们还能回去原来的家吗?”
“我们去一个更好的地方,重新建一个家,好不好?”舒姝道,挂在身上的侄儿好像又重了。
“那祖父和爹爹也会去那儿吗?”舒询问。
“我们先坐船过去,看看那里好不好,再决定。”
舒询嗯了声,小手指戳着舒姝的脖子:“姑姑,你是不是又被蚊子咬了?”
因这一句话,舒姝吓了一跳,必是脖颈上的痕迹被小侄儿看到了。她谨慎的看了眼许嬷嬷,见到人只是颠了颠肩上的袋子,这才稍微松了气。
以往年节的时候,所有事都会有人帮着做好,舒姝不用操心任何事,她的日子悠闲又简单,只需要等到除夕那日,将自己装扮的美美的就行。
现在已经不能和以前相比了,总要学着别人家准备一些东西,幸亏有隔壁于婶子指导,倒也不至于太慌乱。
而二十九这日还是来了,舒姝依旧没有想好借口,桌上叠着她给家人缝制的东西。她倚着床,看着地面发呆。
院子里,念巧跟在许嬷嬷身后,说是自己听到了皇宫的击鼓声,一定是新帝登基的鼓声,而许嬷嬷则是回了一句数落。
几次,舒姝对着姜晴娘几乎说出口来,可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过年了,她真的不像破坏这份安宁。
一直到临近傍晚,她的心中越发沉重,身上已经穿戴好,她知道薛鉴的人随时都会过来接她走。
她想着还是去茶坊那边等着吧,到时候写一封信回来跟大嫂说清楚……
“姑娘,”许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双手握在一起,看了看舒姝的脸色,“有人找你。”
舒姝嗯了声,想必是来了。她披上斗篷边往外走,手把住门边:“嬷嬷,我可能会……”
话堵在了嗓子眼儿,她实在说不出口。
“姑娘,其实之前他也来过,只是我和念巧怕你伤心,便没让人进来。”许嬷嬷道,“他今日又来了,说是一定要见你……要不,去看看?”
“谁?”舒姝忽觉有些不对,许嬷嬷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陆家公子,他在外面。”许嬷嬷小声道,眼神小心的看着西厢屋,生怕那冒失的念巧再冲出来。
“他?”舒姝不觉看向大门处,想不透陆泽封跑来这里做什么?
“嬷嬷知道你不想见他,但是那么多次了,就去听听他说什么?”许嬷嬷道,“去茶坊吧,嬷嬷和你一道。”
“好。”
夕阳的余晖染遍了陈旧的小巷,为这片地方镀上了一层单薄的暖色。
舒姝推开茶坊的木门,轻轻迈步跨过门槛。屋里光线发暗,温度比大街上还低,真真的像一个冰窖子。许嬷嬷观察了一下,便关门等在外面。
她站在门边,看着立于窗前的挺拔身影,还和以前一样,他总喜欢穿些简单利索的劲装。以前,她喜欢看他骑马时的飒爽,英姿勃发,父亲给她挑的郎君一定是最出色的,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姝姝,你来了?”陆泽封走了两步,想伸手却触到了女子冰冷的眼神,最终收回放下,“你终于肯见我了。”
舒姝收回视线,身子绕到一张桌子后,眼睛看着粗瓷茶壶:“茶坊还未开张,公子想喝茶还是去别处吧。”
“你当真一句话都不愿与我说?”陆泽封一手撑着桌子,剑眉蹙起,“你知道我来找了你多少次?”
“今日新帝登基,指挥使大人应该在皇城当值的。”舒姝不看人一眼,手指肚划着茶壶,仿佛那是件精美的古物。
“我已经安排好了,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清楚。”
“不必说了,这里先预祝大人娶得如花美眷,加官进爵。”舒姝讽刺的笑着,什么年轻有为的郎君?还不是为了权势什么都会去做?
“不说?”陆泽封拍了桌子,“当日你不辞而别,我找了你整整一夜。”
舒姝的手指一顿,指肚正卡在茶壶嘴处。那夜,怎么变成她不辞而别了?怎么又成了她的错吗?
“你去哪里了?你说。”陆泽封又问。
“那晚?”舒姝不觉得身子抖了一下,那一夜她真的想忘记,可是注定一辈子忘不掉。她的命运就是在那时,彻底变了。
“姝姝,我听说你去了献王府,求他……是吗?”连陆泽封自己都没发现,他问的有多小心翼翼。
舒姝不说话,眼珠盯着一处动也不动。她心中已是惊涛骇浪,陆泽封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将她送去的献王府,现在却在污蔑她?
“姝姝?”陆泽封小声唤着。
那晚瓢泼大雨,他跑遍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可是没找到,她就像在京城中消失了一样。当得知她的一点行踪之后,他冲去了献王府,然而那高高的府门他无法进入。
“我听着呢。”舒姝终于抬头,清澈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里暗,而变得朦胧。
“我不该这样大声,”陆泽封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脸上现出一个笑容,“过年了,想来看看你,以往你哥还会让我给你准备礼物。”
“都过去了,”舒姝表情很淡,“陆指挥使的礼物,民女不敢。”
话语就像刀子一样无情,陆泽封的胸口发疼。和京城的其他男儿一样,舒姝也是他心底的人儿。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因为这个姑娘以后是他的妻子,她会成为陆家的人。
“我只是想帮你。”
“这话指挥使自己信吗?”舒姝对着他笑,他救不出父亲,更没有护住她。
“你真是无情,舒姝!”陆泽封双手成券,额上隐隐泛出青筋,“难道不是你先将定亲的玉佩退给了我?”
“玉佩?”舒姝越发觉得不对劲,其实那玉佩她拉在太傅府,并没有带出,更谈不上退还给陆泽封。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找你,你又不肯相见。”陆泽封再次激动。
舒姝转身,手指头抠着自己的手心。她现在有些乱,已经理不清什么是什么,就连她最不愿想起的那晚,现在也好像被薄纱蒙上了,无法看得清透。
她的指甲还在抠着,直到掌心发红,疼意钻心。
“姝姝,”陆泽封绕到舒姝面前,低头看着她朦胧的脸,“你到底怎么了?”
“晚了,天快黑了。”舒姝看着外面的天色,“你说想帮我?”
“是。”
“我想去买糖球,询哥儿想吃。”舒姝道。
晚了。就算当日事实另有真相,可是结果已经造成,回不去了,能做的就是继续往前,救出父亲,带着家人离开。别的,她没有心力再去折腾了。
“好,我陪你去买。”陆泽封点头,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她,虽然以前她并未要求他做什么。
出了茶坊,天边最后的一丝霞光也被吞噬掉,冷风刮着铺子前的旌旗,猎猎作响。
“嬷嬷,你把铺子关一下,我去前面买几串糖球。”
许嬷嬷盯着陆泽封许久,又看看舒姝,开口叮嘱了一句:“姑娘快些回来,我在这儿等着。”
街上人很少,舒姝走在街边,眼睛看着前方。
“最近京城里乱,没事你不要出门。”陆泽封说了句,那单薄的身影让他觉得心疼,想要多说什么,却觉得胸口堵塞。
“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糖球买了吗,陆指挥使回去吧。”舒姝道,她只是想离开家,因为她要去薛鉴那儿了。
“会有的,再往前走走。”陆泽封看看周围,只是一片萧条景色,临街的铺子都关着。
舒姝抿了吹乱的发丝,裙裾滑过石板,小小的脸儿很安静:“两个月前,我去找你,还有谁知道?”
她当时是罪臣之女,当然怕给陆泽封招惹麻烦,所以她是偷着去的。是以,不是陆泽封把她送给薛鉴,她还真是不信,更何况自己跟了薛鉴没几日,他就升为了殿前指挥使。后面的与皇族议亲,陆家地位稳固自不必说了。
“无人知晓,至今我都未和别人说过。”陆泽封道。
“那你还跑去献王府?谁跟你说的?”舒姝的心里像是被刀子划了一下,鲜血汩汩冒着。
“路上有人说,看着一辆马车往献王府的方向去了。”
“你追过去了?”舒姝突然停步,像以前一样仰着脸看陆泽封,眼睛带着亮光。
“对,但是我进不去。”
“哦。”舒姝别开脸继续前行。看吧,就算他找到了,还是畏惧薛鉴,不敢冲进去。
“姝姝,你到底怎么了?”陆泽封两步跟上。
“我很好。”舒姝故意甩了下自己的斗篷,“你也看到了。”
“其实,亲事是家里人帮我安排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舒姝嘴角翘了下,说是家人安排的,可他也并未拒绝。说到底自己是个罪臣之女,已然配不上人家。她不在乎他会娶谁,现在她只想救出父亲,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见到我了,话也说了,回去吧。”
陆泽封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他伸手拽住舒姝的手臂,阻止了她继续前行。
“哎,”舒姝手臂一疼,试图抽回未果,眼睛瞪着男人,“松手!”
“你……”
“我?”舒姝恼怒的拍打着男人的手臂,“指挥使大人也学人家会了这些?也是觉得我卑微到人人可欺?”
“我没有。”陆泽封松开手,他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再也抓不住了。
舒姝整理了衣袖,眼睛看去前方:“往回走的时候经过宁安巷,帮我跟许嬷嬷说一声,我初二回去,让她和嫂嫂别担心。”
“什么?你要去哪儿?”陆泽封问,他越来越疑惑,舒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着前面来了一辆马车,缓缓停与街边。一男子掀了帘子,自车上下来。
男子看着舒姝,从斗篷下伸出手臂:“过来。”
陆泽封当即站直身子,将舒姝挡在身后,垂手抱拳行礼:“献王殿下。”
他没有等到人的回应,却看见暗红色的斗篷从自己脚边经过,身后传来一声“怎么跑这儿来了?”
舒姝点头:“没事就走了走,想着买一串糖球的。”
“好,带你去。”薛鉴为舒姝把兜帽罩在头上,嘴角似有似无的笑着,黑暗藏匿了他的眼神。
他好似没看见陆泽封一样,转身往前走,余光中看着小小的身影跟上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和他抢,不管是什么。
陆泽封站在原地,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如雷轰顶,心脏脾肺全部炸开来。
他看着曾经和自己有婚约的姑娘跟着薛鉴走向马车,脚步踉跄了两步:“舒姝!”
舒姝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昏暗中的陆泽封。
寒冷刺骨的风中送来了他两个字,“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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