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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空无一人。
薛燃把门反锁好,打开灯放下书包,换了鞋,去热水器边接了热水又兑了些凉的,凑合着洗了漱。
他收拾好,刚要准备睡觉,忽然又想起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晚上郑锐给他的那张信封来来。
纸质很薄,边缘隐约有些泛黄,像是放置了许久的样子。
薛燃皱眉看了眼,打开了,是一张股权转让合同,恒海企业,占股百分之十八。
他一愣,拧眉给郑锐发了条消息:?
没一会儿对方就回了过来:
【郑锐】:看到了?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本来想等你成年再给你,想想也都一样。
薛燃一顿,想起那个沉静淑娴的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郑如安是在他七岁的时候去世的。
那个时候的小薛燃还懵懂无知,再加上郑女士当时痛恨于丈夫找了情妇,对儿子也不甚关注,以至于薛燃对她并没有多深刻的印象。
他回过神,低头看着这张泛黄了的薄薄一张纸,以及纸上娟秀的的那一行字:仅赠予我儿薛燃--郑如安。
他看了好半晌,才拿起手机来。
【薛燃】:这是她什么时候留的
【郑锐】:你刚出生
【郑锐】:你外公当初气你妈妈离家私奔,但也舍不得一个女儿,就给了她一些资产留作傍身
薛燃沉默了好一会儿。
【薛燃】:谢谢
【郑锐】:不用。这个你收好,处置随你
【薛燃】:恒海最近是不是要来S市发展
【郑锐】:是,你有兴趣?
【薛燃】:嗯,能不能做个交易
【薛燃】:你让我进公司学习,交换百分之四的股份
那边没有再回消息,郑锐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开门见山沉声道:“我记得你暑假才上高中。”
薛燃盯着窗门破旧蒙灰的玻璃,语气冷静:“我可以学。”
郑锐停顿了好一会儿:“好。”
出了十二月份,天气更加湿冷了起来,仿佛出门就能被寒气渗透。
S市多雨,就连冬季也常年阴雨连绵,天空雾蒙蒙的。
鹿城区是S市为数不多的老城区之一,脏乱旧差,上世纪遗留的公房还未来得及拆迁,住了些等待一拆成富的老土著们,露天阳台上挂着洗得泛了白的衣服床单,隔着灰污的窗颜色也发乌。
斑驳的墙面上还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水泥经常年的潮湿,剥落后露出里侧灰土色的瓦砖来。
这里仿佛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同市里迎接新年的繁华热闹截然不同,处处透着颓废与破败。
马路对面倒是站了几个衣着整洁的人,打着伞遮住了脸,单看气质就不是老城区的遗民,其中两个一边朝着楼房比比划划,一边朝着身后的人说些什么,另一侧的人则不停笔地唰唰记着笔记。
估计是哪家企业要开发房地产,特地派人来考察的。江成意没什么表情地移开视线。
雨势似乎大了许多,沉沉打在伞面上,细密阴冷的风透过雨丝浸进身体,冷得刺骨。
破楼房的隔音并不怎么好,隐约传来些斥骂声,混着小孩儿的哭声,隔在伞布外听不真切。
江成意从灰沉沉的天空与枝丫间收回视线,起身朝老城区里走去。
破旧的柏油路,路边枯黄的野草,与时光隔了十几年,却依旧熟悉得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他一手插在兜,打着伞,慢悠悠地走着。
路过马路对面那群人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带着惊愕和犹豫:“……江成意?”
伞下的人似乎顿了顿,却没望过来,只能看清握着伞柄的手,腕骨清隽,带一点小痣。
已经许久未见,但薛燃几乎是下一秒就认出了这个人。
身体比思绪更快,他脱口而出之后,才茫然地一怔。
几个工程师面面相觑,也停了话,朝来人望过去。
伞下的人似乎与他们并不相识,只停顿了一瞬,又置若罔闻地转身走向了胡同深处。
薛燃看着他的背影,拧着眉,好一会儿没能收回视线。
“小燃?”有人叫他。
薛燃回过神,最后看一眼那个身影,嗯一声,垂下眼:“没事,继续说吧。”
门外的金钱草死了又活,现在是冬天了,早就枯得不成样子。
江成意收了伞,竖在廊檐下,抬手敲了门。
“哐!!”一只塑料盆直接隔着门砸了过来。
江成意不急也不恼,依旧慢悠悠地敲着门。
“滚进来!”大约是被他敲得不耐烦了,屋里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江成意开了门,接着窗口透过来的昏暗光线,垂眼看了看脚前依旧褪了色的塑料盆。
他弯腰,捡起来,仔细地摆在门口的架子上,这才抬眼看向屋里的女人。
自始至终,女人都冷眼瞧着。
屋里没有开暖气,她穿一身厚重破旧的棉睡衣,靠在同样破旧的沙发上,指间夹了根烟,本就陈腐的屋内更是烟雾缭绕。
岁月不败美人,可她已经称不上是美人。
陈娇盯着面前年轻漂亮的男人,几近嫉恨地望着那张和自己年轻的时候气愤相近的脸,抽了口烟,冷笑一声,声音过烟嘶哑:“怎么,大少爷还有空来看一看我这老婆子了?”
江成意走近了,从角落里拎起个椅子,坐下来,交叉双手望着女人,一室破败中他却依旧通身懒散的矜贵。
“江家要破产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语气愉悦。
陈娇一愣,继而阴阳怪气地咯咯笑了起来:“别他妈扯淡了,你爹死了江氏都不会破产。”
“是真的,”江成意也笑,看着她:“你应该早就在新闻里也听说过了吧,我也没必要骗你。”
陈娇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许久,面容忽而苍老灰败下去,猛地砸了桌上的杯子,在玻璃碎裂声中尖声骂道:“你给我滚!滚!!!”
合上门的时候,江成意甚至很有心情地拿起一旁的洒水壶,给几近枯死的金钱草浇了水,才撑起伞,转身离开。
身后是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他置若罔闻。
出了胡同口,江成意抬了抬眼,伞面下的眼角余光里果然瞥见了一道身影。
长高了不少,也瘦了,穿了件简单的短羽绒服,身形可窥见来日的颀长隽秀。
就他一个人,估计是让那些工程师们先走了。
江成意脚步停了,将伞面往上抬了抬,清冷冷地望向来人,眯着眼勾唇:“好久不见。”
薛燃看着他,皱着眉,好半晌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胡同一侧的楼房里隐约传来女人嘶哑的斥骂声,混着边摔边砸的动静,十分刺耳。
楼下估计是不耐烦了,骂骂嚷嚷地推开窗,仰头朝上骂道:“你他妈有病啊!发什么疯呢臭傻逼!”
两方隔着阳台对骂了起来,言辞不堪入耳。
江成意却仿佛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他笑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盒烟来,扣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了,于烟雾缭绕中轻声道:“怎么着,您这是管起我来了?”
薛燃也没多问,只合着他身后灰败色的烟雨蒙蒙,望了人一眼,低声道:“……一起吃个饭吧。”
周围的饭馆和老城区本身一样破旧,人烟稀少。
江成意也不挑剔,随便跟他进了家还算干净的烧烤店。
冬天的下雨天,烧烤店门口人可罗雀,老板也懒得招呼人,随便给了张菜单就摆摆手让人进屋了。
薛燃点好单,抽出两个一次性塑料杯,垂眼倒了热水,推给对面的人一杯。
“还没问,”江成意接过热水来,眯着眼,“你怎么会在这边?”
薛燃顿了顿:“兼职。”
江成意指尖微顿,摇头失笑。
许久不见,连小狗都学会撒谎了。
“我记得你该有十五岁了吧。”江成意随口问道。
薛燃嗯了声,抬眼看着他,一顿:“前几天刚过的生日。”
江成意哦一声,懒洋洋地道了句生日快乐。
薛燃迅速拧起眉,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开口,低头喝了口酒,被呛得咳了几声。
江成意心情不好,只漫不经心地撇了眼,懒得搭理,也喝了口酒。
一顿饭,双方各自吃得心事重重。
传统二锅头比酒吧里那些花里胡哨的酒后劲要足许多,江成意回过神时,已经有些胃疼头晕了。
他拧眉喝了口已经放凉的水,拿起手机刚要看一眼时间,却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
薛燃去柜台付了钱,又回来看着他,抿了下嘴角:“我……打车,送你回去。”
江成意一顿,抬头看他,眯眼:“好啊。”
老城区距离玫瑰别墅很远,江成意多日没休息好,醉意上来,车身摇晃间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肩靠在一个温热的身体上,随呼吸轻微起伏。
他迷糊片刻后瞬间清醒,飞快地拧了下眉,坐正了,淡淡朝薛燃道了句:“不好意思。”
薛燃没看他,望着车窗外,嗯了一声。
雨已经小了许多,雨丝细密,两个人懒得撑伞,一左一右下了车。
薛燃刚要和人道别,一扭头却望见江成意盯着别墅大门忽而阴鸷的表情,一愣,犹豫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雨丝汇聚成滴,自伞尖处滴滴话落下来,沉默地没入台阶的青苔中。
江棋撑着伞,站在别墅门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他身后,是一群表情兴奋举着摄像机拍照录像、人头躜动的记者媒体。
好半晌,江棋才朝门口那人露出个温和的笑意来:“哥哥回来了。”
“……我还以为陈女士今天会收留你一晚上。”他弯着眼睛,“毕竟也算母子一场。”
他话落的下一秒,身后那些举着长筒摄像的记者们顿时像是嗅到腥味的野狗,举着话筒连声兴奋地追问道:
“江棋少爷!请问您这句话是在暗示江成意果然是江氏私生子吗?!”
“江先生!请问可否透漏些有关江氏即将抛售股票的信息?!”
“江先生!请问您对江氏即将破产的传言有什么解释!”
“江先生!请问玫瑰别墅倒卖是否证明江氏是否已经山穷水尽?!还有!请问您对玫瑰别墅的新主人薛燃的身份有所了解吗?!”
苍白的曝光灯下,尖利的质问声入耳,薛燃猛地抬起头,望向身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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