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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惊堂木一拍,茶馆中喧闹的声音立马消失,不一会儿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茶馆中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等着说书先生开始说书,他四周能看见他的听客们都把眼紧瞪着他的嘴巴,害怕一不留神就有字从他嘴里飞出而他们却忽视错过了。
不得不佩服,这位说书先生口才真的就差天花乱坠、把死人说活了,没亲眼见过过程的、而且只打了一个上午的仗,竟被他连说五天,说得听书人茶不思饭不想一心只想听下面的,晚上睡觉也会不时吼上几句“冲啊!”、“杀呀!”。
说书的老头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茶杯放下时说书也开始了:“益州城之战杀得城内城外尸骨遍地、血流如河,城刚保住战事刚平,本以为腥风血雨已过去的城中百姓却再次被卷入风云之中......”
随着说书人的开场白,王城十日查贪、两百余官吏被抄家投进大狱的故事便开始了。这老头说书几十年,自然对听众的心理摸得再透不过,才子佳人、沙场征战、杀恶除霸、清官治贪、寻宝发财的故事是说书中最受欢迎的五类故事。因此这说书的老头极力渲染贪官们的财物,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异宝奇珍他都能说上好一会儿,听得众人口水直流、眼放亮光。又极力渲染贪官们被抄家时的各种丑态,当场昏死的、抱着装金银珠宝的箱子死活不松手的、上吊撞墙跳井以死来耍赖的、满脸鼻涕眼泪呼天喊地的,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听众们听得眉开眼笑,虽没亲眼见到但光听就觉得过瘾、觉得痛快,平日里受官吏的气和对腐败朝廷的怨气在笑声中得到尽情释放。
阮兰珠可不觉得过瘾和痛快,她对政治天生没有兴趣,从小生在巨富之家因此对财富的感觉也很迟钝,她想要听的是东方天赐,可男主角却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被说到。
“这些官吏中二品、三品大员那是比比皆是,许多大员府宅上都有先皇亲书的牌匾、字画等圣物。碍于这些圣物,南安兵们不敢进宅抄家,就算进了宅也往往被手持先帝圣物的官吏及家眷们挡住。无可奈何呀!”说书的老头喝了口热茶,用袖子一擦嘴巴接着说:“南安兵们无可奈何,但难不住南安世子东方天赐。这东方天赐身穿金灿灿黄铜盔甲,手持秋水般太祖遗物玉龙剑,亲自领兵前往那些官吏家中查抄贪银赃物。好一个东方天赐,眉如剑眼如星,面如冠玉、满脸英气,黄铜甲在身真如战神下凡一般,世间哪还有第二位如此的少年英雄。那些身着宫服的大吏们一见到他来了,气焰立马大减。而那柄太祖征战沙场的玉龙剑力压大吏们的先皇圣物,玉龙剑现则赃物贪银无所遁形,东方世子便是这样一家一家地......”
“够了!!!”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一般在茶楼内炸响。这一声怒吼不仅打断了说书人的说书,更是打断了阮兰珠的美梦。阮兰珠本来还担心东方天赐是个膀大腰圆的黑熊精般的人,一听“眉如剑眼如星,面如冠玉、满脸英气”这句话,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再听后面的“黄铜甲在身真如战神下凡一般,世间哪还有第二位如此的少年英雄”这句话,便情不自禁地红着脸甜笑。古时女子大多由长辈定婚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好嫁坏全凭长辈眼光和自己的造化,现在得知自己未来的夫君是这么个少年英雄,便不禁暗自庆幸命运对自己的厚爱。
正当阮兰珠阮小姐在脑中想象东方天赐的样子,并憧憬婚后的美好生活时,一声怒吼在茶楼内响起,吓得说书先生把话噎在了喉咙里,也把她从美梦中给拽了出来。
发出怒吼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书生,他拍桌而起,发福的圆脸因吼得太用力而充血得像一个大柿子.他环视了一遍目瞪口呆的众人后,大声地用近乎于吼的声音说道:“东方天赐实乃乱臣贼子,尔等居然还当他是英雄,还为他歌功颂德,难道不知是非为何物吗?!!”
就像一滴冷水滴入热油锅里一样,茶楼里顿时炸开了锅。乱臣贼子?!他竟然说南安世子是乱臣贼子!
“南安世子亲率南安士兵和民壮灭了胡兵和乱民,救了益州城内所有的人,也包括皇上。他灭敌有功、保民有功、救驾有功,你怎么能说他是乱臣贼子?”一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反对道。
“对呀!......对呀!”茶楼里的人都支持这个说法。
那书生举起双手到胸前,再往下压了压,茶楼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了,大家都想听听这个狂徒到底怎么解释。“没错!东方天赐是有功,有大功于西蜀,可立功之后他干什么呢?他派兵将皇宫团团围住,不让宫中之人出去也不许城中官吏进宫面圣。没得到圣旨就抄了两百多朝廷命官的家,好,就算真是像他所说是为搜查罪证,可为什么还将官吏投入大牢?因为他们是贪官?贪官不贪官得由衙门来定,关押不关押得由皇上说了算。他东方天赐一道圣旨也没有,仅凭一把太祖的佩剑就可以把一品以下七品以上的王城中两百多的官吏投进大牢,那是不是凭那把剑也可以废了皇上而他自己自立为皇?!他是臣子,却做着只有皇帝才能做的事,你们说,不是乱臣贼子还是什么?!”
静!鸦雀无声般的静!是呀,身为臣子却做出只有皇帝才能做的事。这可是欺君犯上之罪,刚才听书时还没想到这一层,一被点破才发现东方天赐这样做确实不妥致极。
“各位想一想,皇宫已在南安军掌握中,也就代表着皇上和太后已被东方天赐掌握,而整个西蜀一品以下七品以上的两百多官吏都被关在牢中,丞相吕国忠被贬为庶民......”那书生冷笑着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整个西蜀官场还有谁能和他东方天赐抗衡,以后的官场就是他的了。皇宫在他手中,官场也由他呼风唤雨,此人是英雄还是窃国贼?你们自己说说看。”
阮兰珠一辈子都不想去回忆起那天的事:那书生说完后满室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一个人离开椅子大步向门口窜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到后来茶楼里的人像逃难像被鬼追似地争抢着向门口跑去。不一会儿人满为患的茶楼已是人去楼空、一片狼籍,说书先生也早已不见踪影,茶楼老板对顾客的离开连一下也没劝阻,只是呆呆地站在大厅,像被鬼吓掉魂魄了一样。
阮小姐不笨,当然猜到他们这是害怕惹麻烦,如果天赐真是乱臣贼子、真想谋反的话,那么大家聚众听他的事迹这关系就说不清了,甚至可能被冠上“同党”的帽子。
自己的未婚夫片刻之前还是大家心中的英雄,一下子就被视为乱臣、窃国贼,这种巨大的反差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能承受得了的吗?她紧抓着她师傅古红英的胳膊,就像落水的人抓着一根水上的稻草一样,眼含热泪地问道:“师傅,那人说的不是真的,他在胡说是不是?师傅,你告诉我。”
古红英疼惜地檫去她爱徒脸上的眼泪,安慰道:“东方天赐本可以等胡兵、叛军和朝廷打得两败俱伤时才出兵,这样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可他没有。也可以命大将领兵参战就是了,而他却亲自率军以身涉险赴国难。从这两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将国家大义看得比南安私利更重的人,是个将国朝安危看得比自己安危更重的人。这样的人,不能因为干了一件逾制的事就说他是窃国贼,也许是个误会、也许是他犯的一个错、也许另有隐情。”说到这,古红英拉起阮兰珠说:“走吧,这地方没什么好待的,我们回去。放心吧,东方天赐从小就有神童之称,聪慧异于常人,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应该对以后的事有了好的打算。再说了,他手上雄兵三十万,谁又能把他怎么样,他不会有事的。你在这担心也是白担心,哭也是白哭,他又不会知道,回吧。”
古红英说得很好、分析得很好,可惜她只是对阮兰珠说,却没有对西蜀其他人说,因此整个西蜀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讨论天赐是英雄还是国贼,都在猜测天赐下一步会干什么,是功成身退还是一手遮天还是篡权夺位?然而这场议论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道圣旨公告于天下,如风暴般的议论便很快减弱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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