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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十字车站

hp对角巷94号 菠萝西打 33538 2021-04-05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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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塞德里克结束了在拉文克劳塔楼的战斗,急匆匆地跑到了天文塔上。“格温和多比回来了,他们还带着斯内普。有人看见哈利进了校长办公室。”

  “谢谢你的消息,塞德里克。”邓布利多转过身微笑着说,“现在,我要请你去大礼堂帮忙照看受伤的巫师们。”

  年轻的凤凰社成员点点头,从被炸得残破不堪的楼梯上三步两步跑下去。

  一个身影从另一边的墙垛后面出现。

  “你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死了。”他阴阳怪气地说。

  “说不准。”邓布利多脸色雪白,嘴唇失去颜色,整个人靠在了墙上。

  “为了保护那些战斗的巫师?”老头咧着嘴说,仿佛在讲一个笑话,“那些人知道他们正在为什么送死吗?”

  “相信我,盖勒特。”邓布利多不得不歇一口气才能继续说话。“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战斗。”

  “哈,那么我现在可以叫你阿不思了?”他烦躁地说,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不管是里德尔,还是你所谓的正义。魔法界还是那个魔法界,大多数人蝇营狗苟……”又打断了邓布利多长篇大论的说教。

  “别对我演讲——告诉你,我救了那男孩。”格林德沃抬起下巴,“作为你安排人‘好心’提醒我的回礼。”

  “那么我应该说一句感谢。”邓布利多点点头,凤凰福克斯飞回到他的肩膀上。

  “你不去和那男孩见一面吗?在他丢了小命之前?”格林德沃的目光放在了老对头的新魔杖上。

  “不,”邓布利多摇摇头,神色悲哀,“他必须自愿赴死——我不能完全确定,我的出现是否会给他带来无用的希望……”

  “认为你能打败伏地魔?”格林德沃毫不留情地嘲讽,“然而你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了,你有限的生命因为诅咒被大大缩短,现在还为了你的——让我引用你的话——‘同伴们和学生们’使用那种古老的魔法?阿不思,恕我直言,那位里德尔可以轻易地杀死你。”

  “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邓布利多看着破败的霍格沃茨校园说。

  “哼。”格林德沃冷笑。“我被逗笑了。”

  “我不能亲口告诉哈利,我们要用他年轻的生命换来和平。”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尽管我知道这是唯一通往成功的方法,这对他来说的确残忍又不公平。”

  “愚蠢的预言。”格林德沃嘟囔着。“让我们看看这位救世之星是否和他愚蠢的校长一样伟大。”

  “哈利是个了不起的巫师。”邓布利多说,“在此之前,他首先是一位伟大仁慈的人。”

  “我不建议您在城堡里乱逛,教授。”格温被多比带着幻影移形回到霍格沃茨,“粗略计算,现在里面至少有一半人想要你的命。剩下一半可能想要你的半条命。”

  斯内普没心思听她废话,脑子里只想阻止波特读取他慷慨赠送的记忆。

  “…比如我想要一只耳朵,您削掉了我男朋友的一只耳朵!”格温说着又有点生气了,“多比,我请求你先把斯内普教授藏在一处安全的地方——你说厨房里面有人了?谁会——”

  “克利切把小天狼星·布莱克绑在了厨房的椅子上。”多比尖利的声音说。

  “太棒了,居然有这种好事。”格温说,“多比,把斯内普教授绑在小天狼星旁边的椅子上,半个钟头之后再把他放出来——我现在没时间给其他人解释他和邓布利多的计划。教授,最后确认一下,如果伏地魔要和我们决一死战,你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斯内普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一直以来,你都问了太多问题,奥利凡德。”

  “好吧,蛇毒没有侵蚀他的大脑。我不指望您对我的施救心怀谢意,但为什么你表现得像要活吞了我?”格温看了看她魔药学教授的表情,心虚地移开目光,转而对多比交待:“别太粗暴,多比,他还受着伤。对,伏地魔一进霍格沃茨就给他松绑,斯内普教授会为了学校战斗。”

  来不及和他们道别,格温急忙冲进大礼堂。

  曾经挂满蜡烛、闪着朦胧的点点银光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摆着熠熠闪光的金盘和高脚酒杯的餐桌变成了临时安置伤员的病床;神奇美妙、富丽堂皇的大礼堂现在荒凉破败。

  凯蒂忙得脚不沾地,她一看到门口的格温就长舒一口气。

  “你脸上的灰和血都凝到一起了,”凯蒂说,“让我看看你哪受伤了。”

  “手臂断了,”格温被她捏得吸了一口冷气,“我可能接歪了。”

  “是接得不大好,没关系,我们可以让庞弗雷夫人帮你看看。”凯蒂说。

  “让其他人先治吧,我不着急……”格温闪了闪,伍德正抬着一个明显重伤的赫奇帕奇学生进来。“那边躺着的是谁?”格温的声音突然惊慌起来,他看见韦斯莱一家正围着一张临时病床。

  “…我们瞧过厄尼就给你看看手臂——格温?格温?”凯蒂的声音在脑后传来,但格温一点也听不进去了,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视线有些模糊。

  越靠近人群,她越不敢探头向中心望去。

  然后她看见了躺着的、闭着眼睛的弗雷德和跪在他身边的乔治。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两种结局之一。失去乔治,和失去弗雷德的乔治,对于她来说是同样的痛苦。

  格温什么也做不了,她跌坐在她未婚夫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你哭得太丑了,格温。”病床上的传来虚弱又熟悉的声音,“以后我要把你从我葬礼的邀请名单上划掉,你会影响其他客人的心情。”

  “噢!”格温叫唤了一声,又哭又笑,想给他一拳,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气得拍地板。“我差点以为……弗雷德,别说那个词!”

  “听见没有,别开这种玩笑。”韦斯莱夫人气愤地说,“就因为你们总是这样不正经——不许玩弄死亡——”

  “——对死亡怀有敬畏之心。”乔治接上话,又小声对格温说,“半小时之内的第三遍。”

  “你妈妈说得对。”格温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我刚才快吓晕过去了,乔治。”

  “他断了三根肋骨,头也撞坏了,流了很多血,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凯蒂总算追上了格温,“不过庞弗雷夫人是最棒的,她炸开了从前斯内普的私人储藏室,发现里面有一大堆熬好的魔药——多亏了她,弗雷德才没事儿了——当然,我们还是没找到他的那只耳朵。”

  格温赶紧起身看向病床的内侧,那儿和她未婚夫一样,变成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洞。

  “梅林,”格温惊叹,“你们两个注定要长得一模一样。”

  “不尽然,”弗雷德哼哼唧唧地说,“我的半拉屁股……”

  “庞弗雷夫人说你不能多说话,也不能乱动,否则肋骨会穿破你的肺。”乔治按住他的双胞胎兄弟,“老实点,弗雷德,别让我再为你掉眼泪了。”

  格温这时注意到弗雷德的旁边躺着她最好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

  “卢平教授还好吗?”她揪心地问。

  “不大好,他比弗雷德还严重。”金妮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多洛霍夫和卢克伍德的两道恶咒打在他背上了。按照麦格教授上次的经验,他可能得昏迷好几个星期。”

  “唐克斯为了救他也被击中了。幸好疯眼汉带着一小队人马在操场后边支援,海格把他们拖了回来。”乔治说。

  “我被疯眼汉骂了。”唐克斯顶着灰蒙蒙的头发从附近走了回来,她还捂着自己的右边胁肋。“因为我的魔杖举得太高,恶咒直接打到了我的侧腰——我的确忘记这件马甲的漏洞了。”

  “你看过拉文德·布朗了吗,唐克斯?”金妮问。

  “看过了,芬里尔·格雷伯克咬了她的脖子,但不碍事,他今天没变身。”唐克斯说,“但她的脖子会留下难看的伤疤。”

  医疗翼的护士长庞弗雷夫人一向讨厌看到孩子们弄伤自己,今天或许是她人生中最难过的日子。

  “小巫师的每一滴血都是宝贵的。”她念叨着,“好孩子,躺好了,我不能让你睡着,那太危险了。但我能让你不稍微好受些,对,喝光它,这是西……这是最好的魔药。”

  过了一会儿,庞弗雷夫人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走了过来,坚持要给格温简单处理下伤口。

  “粗糙的手段,我必须把它敲碎再重新接上。”女巫摸着格温的胳膊说,“我看你的脑子也撞坏了,否则怎么会把魔咒用得这么蹩脚。会有点疼,亲爱的。”

  “哇!”咔嚓一声,格温嗷了一嗓子,“这可不叫有点疼,庞弗雷夫人。”

  “至少这不是魔咒带来的伤害,”她咕哝着,“看看我们有多少学生被击倒了,其中还有未成年的……”

  “情况比预想得还要好一些,”韦斯莱先生苦笑,“我是说,毕竟我们几乎没做什么战斗准备。但那个神奇的魔法保护了我们这边的人,食死徒的魔咒似乎不那么有效了。”

  “我觉得我看到了邓布利多。”珀西说,格温这才注意到他一直安静地站在弗雷德身旁。“但不可能是他,对吗?”

  “我认为是他。”格温说,她看了看乔治,又看了看弗雷德,炫耀着自己不再被束缚的舌头——邓布利多说的时机到了,她被允许说出真相了。“他还活着呢。刚才一定是他用了什么厉害的魔咒。”

  唐克斯放开了卢平的手,摸了摸他过早变白的头发,转身对韦斯莱夫妇说,“我们得去找他。还有半个钟头伏地魔就要再次攻进学校。如果邓布利多回来了,我们必须听他的安排——这次面对的就是伏地魔本人了。”

  这个消息让韦斯莱夫人激动地喘不过气来。

  “我带你们过去。”塞德里克从大礼堂的另一端跑过来,给几个凤凰社成员使眼色。“我知道他在哪。”

  “我们等会到密道接应查理去。”珀西对乔治说,“他会带着霍格莫德的巫师们过来。”

  “我去厨房找霍格沃茨的小精灵们。”格温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左手臂说。“它们的魔法或许能对付食死徒。”

  “巨人们该怎么办呢?”乔治有些头疼,“食死徒的队伍里还有狼人。”

  “为什么不叫上马人呢?”卢娜缥缈的声音从韦斯莱家的人群外传来,她也受了伤,正恍恍惚惚地给自己缠绷带。“他们总是很英勇。”

  “马人们始终没有明确表态。”唐克斯忧心忡忡地说,“和他们的谈判并不顺利。”

  “哦。”卢娜擦了擦自己头上的血,“那么我的朋友夜骐可以帮忙。”

  说完,她蹦蹦跳跳地拿着沾满血的纱布,不顾阻拦,向城堡外跑去。其他人见状也各自离开,为最后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做足准备。

  哈利看到记忆里的邓布利多和斯内普回到校长办公室,窗外漆黑一片,福克斯安安静静地待着,斯内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邓布利多一边说话,一边在他周围走来走去。

  “不到最后关头,不到绝对必要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哈利知道,不然他怎么有力量去做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呢?”

  “他必须要做什么?”

  “那是哈利和我之间的事。现在,西弗勒斯,请你听仔细了。到了某个时候——在我死后——不要反驳,不论是真死还是假死!到了某个时候,伏地魔似乎会为他那条大蛇的生命担心。”

  “为纳吉尼担心?”斯内普显得很惊愕。

  “不错。如果到了某个时候,伏地魔不再派那条大蛇去执行命令,而是让它守在身边,用魔法把它保护起来,到了那时,我想就可以告诉哈利了。”

  “告诉他什么?”

  邓布利多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告诉他,在伏地魔试图杀死他的那天夜里,当莉莉用自己的生命挡在他们之间时,那个杀戮咒反弹到伏地魔身上,伏地魔灵魂的一个碎片被炸飞了,附着在坍塌的房子里惟一活着的灵魂上。伏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体内,使哈利有了与蛇对话的能力,并可以连接伏地魔的思想,这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那个没被伏地魔发现的灵魂碎片还依附在哈利身上,受到哈利的保护,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哈利似乎是在一条长长隧道的尽头注视着邓布利多和斯内普,他们离他那么遥远,他们的说话声在他耳朵里发出奇怪的回音。

  “那么那男孩……那男孩必须死去?”斯内普很平静地问。

  “而且必须由伏地魔亲自动手,西弗勒斯。那是非常重要的。”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斯内普说:“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来……我还以为我们是在保护他,为了她,为了莉莉。”

  “我们保护他,是因为必须调/教他,培养他,让他磨炼自己的能力,”邓布利多说,仍然紧闭着眼睛,“与此同时,他们之间的连接也变得越来越强,像一种寄生的生命。有时我觉得他好像自己也有所察觉。如果我真的了解他,我认为他会把一切安排妥当,这样当他毅然赴死时,就意味着伏地魔的真正完结。”

  邓布利多睁开了眼睛,斯内普神色惊恐。

  “你让他活着,只是为了他能在适当的时候赴死?”

  “别大惊失色,西弗勒斯。你目睹了多少男男女女的死?”

  “最近,只有那些我无力相救的人。”斯内普说,然后他站了起来,“你利用了我。”

  “什么意思?”

  “我为你做密探,为你编造谎言,为你冒着致命的危险。这一切据说都是为了保证莉莉·波特儿子的安全。现在你却告诉我,你养着他就像养着一头待屠宰的猪——”

  “多么感人哪,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严肃地说,“别和我说,你现在变得关心那孩子了?”

  “关心他?”斯内普叫了起来,“呼神护卫!”

  他的杖尖蹦出了那头银色的牝鹿。它落在地板上,轻轻一跃就到了办公室那头,飞出了窗外。邓布利多注视着它远去,注视着它的银光消失,然后转脸望着斯内普,他的眼里已盈满泪水。

  “莉莉……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这样?”

  “一直是这样。”斯内普说。

  场景转换。现在,哈利看见斯内普在跟办公室后的迪佩特肖像说话。

  “阿不思要你必须把哈利离开他姨妈姨父家的确切日期告诉伏地魔,”他说,“伏地魔认为你消息非常灵通,你不这么做会引起怀疑的。不过,你必须把利用替身的主意灌输给别人——那样应该能够保证哈利的安全。试着对蒙顿格斯·弗莱奇用混淆咒。还有,西弗勒斯,如果你不得不参加追逐,一定要表现得令人信服……阿不思指望你继续取得伏地魔的信任,时间越长越好,不然,霍格沃茨就会任由卡罗兄妹摆布……”

  现在,斯内普正在一家陌生的酒馆里与蒙顿格斯交头接耳,蒙顿格斯满脸的茫然、迷惑,斯内普皱着眉头,全神贯注。

  “你要向凤凰社提出建议,”斯内普低声说道,“让他们使用替身。复方汤剂。几个一模一样的波特。只有这个办法才管用。你要忘记这个建议是我提的。要当成你自己的主意提出来。明白吗?”

  “明白。”蒙顿格斯喃喃地说,两眼呆滞无神……

  现在,哈利伴着骑扫帚的斯内普,在空旷的黑夜中飞行。身边还有其他戴兜帽的食死徒,前面是卢平,还有一个由乔治扮成的哈利……一个食死徒冲到斯内普前面,举起魔杖对准了卢平的后背——

  “神锋无影!”斯内普大喊一声。

  魔咒本来瞄准的是食死徒拿魔杖的手,不料却击中了乔治——

  现在,斯内普又站在校长的书房里,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匆匆闯进了自己的肖像。

  “校长!他们在迪安森林里扎营!那个泥巴种——”

  “不许说那个词!”

  “——那个姓格兰杰的女孩打开包时说了地名,我听见了!”

  “好,很好!”校长座椅后面的阿芒多·迪佩特肖像转述邓布利多的话,“现在,西弗勒斯,拿上那把宝剑吧!别忘了必须在有需要和有勇气的条件下才能拿到它——千万别让他知道是你拿去的!万一伏地魔读取哈利的思想,看到你在帮他——”

  “我知道。”斯内普简单地说。他凑近了为邓布利多准备的空肖像,把它往外一拉。肖像打开了,露出藏在后面的一个洞,斯内普从里面拿出了格兰芬多的宝剑。

  “邓布利多还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把宝剑交给波特这么重要,是吗?”斯内普说着,把一件旅行斗篷披在长袍外面。

  “是的,确实如此,” 迪佩特肖像说,“阿不思说哈利会知道拿它派什么用场。西弗勒斯,千万小心,乔治·韦斯莱发生意外之后,他们对你的出现不会表示友好——”

  斯内普在门边转过身。

  “不用担心,”他冷冷地说,“我自有安排……”

  斯内普离开了房间。哈利慢慢地从冥想盆里升了上来。片刻之后,他躺在校长办公室的地毯上,就好像斯内普刚刚把房门关上。

  终于,真相大白。哈利躺在办公室的地上,脸贴着脏兮兮的地毯,他曾经以为他是在这里学习胜利的秘诀。哈利终于明白他是不能幸存的。他的任务就是平静地走向死神张开的怀抱。在这条路上,他还要斩除伏地魔与生命的最后联系。这样,当他最终冲过去直面伏地魔,并且不用魔杖保护自己时,结局才会干净彻底,早在戈德里克山谷就该完成的工作才会真正结束:谁也活不下来,谁也不能幸存。

  他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多么奇怪啊,他怀着对死亡的恐惧,然而他的心脏却跳得格外有力,勇敢地维持着他的生命。可是它不得不停止,而且很快就得停止。它跳动的次数不会太多了。当他站起身,最后一次穿越城堡,走过操场,进入禁林,这期间心脏还能跳多少次呢?

  他躺在地板上,恐惧潮水般袭来,葬礼的鼓声在他内心咚咚敲响。死会疼吗?多少次他以为死到临头而又侥幸逃脱,却从未真正考虑过死亡本身。他对活的愿望总是比对死的恐惧要强烈得多。但现在他没有想到要逃跑,要摆脱伏地魔的魔爪。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剩下来的只有一件事了:死。

  如果他在最后一次离开女贞路4号的那个夏夜死去该有多好,但高贵的凤凰羽毛魔杖救了他!如果他能像海德薇那样死去该有多好,在不知不觉间突然毙命!或者,如果他能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奋不顾身地挡在魔杖前……此刻他甚至嫉妒父母的死了。这样冷静从容地走向自己的毁灭实在需要一种不同的勇气。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但他努力控制着,虽然并没有人能看见,墙上的肖像都是空的。

  慢慢地,很慢很慢的,他坐了起来,这时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生命的躯体。他以前怎么从未认识到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奇迹:头脑,神经,还有跳动的心脏?一切都将离开……至少,他将离这一切而去。他的呼吸缓慢、深重,嘴和喉咙都十分干燥,但眼睛也是干的。

  邓布利多的欺骗实在不算什么。当然是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只是哈利太愚蠢,没有看到。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他一直想当然地从不怀疑邓布利多希望他活着。现在他知道了,他生命的长短始终是由消灭所有魂器需要多少时间而决定的。邓布利多把消灭魂器的任务交给了他,他也就顺从地继续削弱那根不仅连接着伏地魔的生命、也连接着他自己生命的纽带!多么简洁,多么干脆,别再浪费更多的生命,把这危险的任务交给一个注定该死的男孩,他的死不会是一种灾难,而是对伏地魔的又一次打击。

  邓布利多知道哈利不会逃避,知道他会一直走到最后,尽管那是他的终结,因为邓布利多曾经努力了解哈利。不是吗?伏地魔知道,邓布利多也知道,哈利一旦发现自己有力量阻止,就不会听任别人为他去死。成堆的遗体和无数伤员躺在礼堂里的情景,又挤进哈利的脑海,令他一时简直透不过气来:死神迫不及待了……

  但是邓布利多把他估计得过高了。他失败了,那条蛇还活着。即使哈利被杀死了,仍有一个魂器把伏地魔绑在尘世间。当然啦,那意味着别人会比较容易得手。谁会做这件事呢,他猜想着……罗恩和赫敏肯定知道需要做什么……因此邓布利多才希望他把秘密透露给他们俩……这样,如果他提早一点实现了他真正的宿命,他们可以继续下去……

  像雨点打在冰冷的窗户上,这些思绪纷乱地砸在那个硬邦邦的、不可否认的事实上,事实就是他必须死。我必须死。事情必须结束。

  罗恩和赫敏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某个遥远的国度。他觉得自己跟他们分开很久了。不要告别,也不要解释,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是一段他们不能结伴同行的旅途,他俩会想方设法阻止他,那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他低头看了看十七岁生日得到的那块变了形的金表。伏地魔规定他投降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哈利站了起来,心像一只疯狂的小鸟,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肋。也许它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它决定在结束之前完成一生的跳动。哈利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城堡里空荡荡的。他独自大步行走着,感觉像个幽灵,仿佛自己已经死了。那些画框里的肖像仍然空着,整个学校是一片诡异的死寂,似乎所有剩下来的生命都集中在了大礼堂,死者和哀悼者都挤在那里。

  哈利把隐形衣披在身上,走下一层层楼,最后顺着大理石楼梯来到门厅。也许,他内心某个小小的角落里希望有人感觉到他,看见他,阻拦他,但是隐形衣一如既往地完美、纹丝不漏,他很轻松地走到了门口。

  突然,纳威差点撞在他身上。纳威和另一个人一起从操场上搬进一个人。哈利低头一看,心头又像是挨了一击:科林·克里维。他还不够年龄,肯定是像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那样偷偷溜回来的。他的胸口有一大滩血花,瞳孔已经有些涣散。

  “听我说,纳威,我一个人搬得动他。”奥利弗·伍德说着,像消防队员那样把科林扛在肩膀上走进了礼堂。“凯蒂会想办法让他优先被救治。”

  纳威在门框上靠了一会儿,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老人。然后他又走下台阶,到黑暗中去寻找别的伤员——或者尸体。

  哈利最后看了一眼礼堂的入口。人们走来走去,互相安慰,喝东西,跪在亲友身边,但他看不见一个他所爱的人,没有赫敏、罗恩、金妮和韦斯莱家的其他人,也没有卢娜。他觉得愿意用剩下来的所有时间换取看他们最后一眼,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他是不是还有毅力把目光移开呢?还是这样更好。

  他走下台阶,来到外面的黑夜里。差不多凌晨四点了,死一般寂静的操场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等着看他是否会做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哈利朝俯身查看另一具尸体的纳威走去。

  “纳威。”

  “天哪,哈利,你差点把我吓死!”

  哈利已经脱掉了隐形衣。这个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因为他希望确保万无一失。

  “你一个人要上哪儿去?”纳威怀疑地问。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哈利说,“我要去做一件事。听我说——纳威——”

  “哈利!”纳威突然神色惊恐,说道,“哈利,你该不是想把自己交出去吧?”

  “不,”哈利语气随意地说了一个谎,“当然不是……是别的事情。但我可能要失踪一段时间。纳威,你知道伏地魔的蛇吧?他有一条特别大的蛇……叫作纳吉尼……”

  “知道,听说过……怎么啦?”

  “必须把它杀死。罗恩和赫敏知道,但万一他们——”

  这种可能性太可怕了,使他一时喘不上气来,无法继续往下说。但他重新振作起来:这是至关重要的,他必须像邓布利多那样保持头脑冷静,确保有人替补,有另外的人把任务执行下去。邓布利多死的时候知道仍有三个人了解魂器的事,现在纳威将取代哈利,这样仍有三个人熟知内情。

  “万一他们——很忙——而你又有机会——”

  “把蛇杀死?”

  “把蛇杀死。”哈利重复了一遍。

  “好的,哈利。你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你,纳威。”

  哈利刚转身要走,纳威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都会坚持战斗的,哈利。你知道吗?”

  “知道,我——”

  窒息的感觉使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他说不下去了。纳威似乎并没有察觉哈利的异样。他拍拍哈利的肩膀,松开他,走开去寻找别的尸体了。

  哈利把隐形衣重新披在身上,继续往前走。不远处有人在动,在弯腰查看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影。相距几步的时候,哈利认出那是金妮。

  他猛地停住脚步。金妮俯身安慰着一个低声呼喊妈妈的女孩。

  “没事了,”金妮说,“不要紧的。我们这就把你抱进去。”

  “可是我想回家,”女孩低声说,“我不想再战斗了!”

  “我知道,”金妮说着,声音哽咽了,“会过去的。”

  一波波寒意掠过哈利的皮肤。他想对着黑夜大喊,他想让金妮知道他在这里,他想让金妮知道他要去哪儿。他想被人阻拦,被拽回去,被送回家……

  然而,他现在就在家里。霍格沃茨是他所知道的第一个家,最好的家。他、伏地魔和斯内普这些被遗弃的男孩,都在这里找到了家……

  金妮此刻跪在那个受伤的女孩身边,抓住了她的手。哈利以极大的毅力强迫自己往前走。他仿佛看见金妮在他经过时四下看了看,不知她是否感觉到有人在旁边走过,但哈利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海格的小屋在黑暗中浮现了。没有灯光,也听不见牙牙在门口抓挠、吠叫着表示欢迎的声音。曾经那么多次来看望海格,炉火上闪闪发亮的铜壶,岩皮饼,巨蛴螬,还有海格那张硕大的、胡子拉碴的脸,罗恩吐出鼻涕虫,赫敏帮助海格拯救诺伯……

  哈利继续往前走,现在他已经来到森林边缘。他停下了脚步。

  一群摄魂怪在树丛间游荡,他感觉到了它们的寒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地通过。他已经没有力量召唤守护神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看来,死亡并非那么容易。他呼吸的每一秒钟,青草的芳香,凉风拂过面颊的感觉,都是那么宝贵。想到别人还有许多许多年的光阴可以挥霍,时间多得简直无以打发,而他,每一秒钟都那么难以割舍。他认为自己无法再往前走了,同时又知道必须往前走。这场漫长的游戏结束了,金色飞贼已经抓住,应该离开空中了……

  飞贼。他无力的手指在脖子上挂的皮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把它掏了出来。

  我在结束时打开。

  哈利低头盯着飞贼,呼吸急促而粗重。现在他希望时间过得越慢越好,时间却仿佛加快了速度,他好像是不假思索,便豁然开朗。这就是结束。是时候了。

  他把金色的金属表面贴在唇上,轻声说道:“我要死了。”

  金属壳裂开了。哈利垂下颤抖的手,在隐形衣下举起德拉科的魔杖,轻声说了一句:“荧光闪烁。”

  裂为两半的飞贼中,正是那块中间有一道据齿状裂缝的黑石头。复活石上的裂缝沿着代表老魔杖的标志直直贯下,而代表隐形衣和石头的三角和圆形依然清晰可辨。

  哈利又一次顿悟。让死者复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就要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其实,不是他在把他们叫来,而是他们在把他叫去。

  他闭上眼睛,把石头在手里转了三次。

  他知道有结果了,因为他听见周围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像是一些柔弱的身体在森林外围树枝散落的泥土上移动脚步。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他看出他们既不是幽灵,也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他们更像是很久以前从日记里逃出来的那个里德尔,即像几乎变成实体的记忆。他们不像活人的身体那么实在,却比幽灵真实得多。他们朝他走来,每张脸上都带着那样慈爱的笑容。

  詹姆和哈利一样高,穿着死去时的那身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眼镜戴得有点歪,就像韦斯莱先生。

  莉莉笑得非常开心。她把长长的秀发捋到脑后,走近哈利身边,那双与哈利一模一样的绿眼睛,如饥似渴地端详着哈利的脸,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你真勇敢。”

  哈利说不出话来。他尽情地打量着母亲,似乎愿意永远站在这里看着她,他觉得这样就够了。

  “你还差一点儿,”詹姆说,“已经很接近了。我们……真为你骄傲。”

  “疼吗?”这个孩子气的问题脱口而出,哈利想要止住已来不及了。

  “死吗?一点不疼,”詹姆说,“比进入梦乡还要快,还要容易。”

  “他会速战速决的,他希望赶紧结束。”莉莉说。

  一阵寒冷的微风似乎从森林中间吹来,撩动了哈利额上的头发。他知道他们不会叫他前进,他必须自己做出决定。

  “你们会陪着我?”

  “直到最后。”詹姆说。

  “他们看不见你们?”哈利问。

  “我们是你的一部分,”莉莉说,“别人都看不见。”

  哈利看着母亲。“待在我身边。”他轻声说。

  他动身了。摄魂怪的寒意没有征服他,他和亲人们一起穿越了那股寒意,他们就如同他的守护神。他们一起大步穿过茂密杂乱、盘根错节的古老的树丛。黑暗中,哈利把隐形衣紧紧地裹在身上,一步步往禁林深处走去。他不知道伏地魔究竟在哪里,但相信一定会找到他。詹姆和莉莉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走着,他们的陪伴给了他勇气,也是他能够一步接一步往前迈进的原因。

  他的身体和思想似乎奇怪地失去了联系,意识没有发出指令,肢体自动运行,就好像他只是这具他即将离开的身体的乘客,而不是驾驭者。他此刻觉得,比起城堡里那些活着的人,这些陪他一起在禁林里行走的逝者更加真实得多,罗恩、赫敏、金妮和其他所有的人倒如同幽灵,而他正踉踉跄跄、一步一滑地走向生命的终结,走向伏地魔……

  砰的一声,接着传来低语声。附近还有别的活物在动。哈利在隐形衣下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侧耳倾听,母亲和父亲也停下了。

  “那儿有人,”近旁一个粗哑的嗓子低声说,“穿着隐形衣呢,会不会是——?”

  旁边一棵树后闪出两个人影。他们的魔杖在闪光,哈利看见亚克斯利和多洛霍夫瞪眼瞅着黑暗中,正对着哈利、他的父母、小天狼星和卢平所站的地方。显然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肯定听到动静了,”亚克斯利说,“是动物吧,你说呢?”

  “那个蠢货海格在这儿养了一大群废物。”多洛霍夫扭着看看说。

  亚克斯利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波特的一小时到了,他不会来了。”

  “他还以为他肯定会来呢!他会不高兴的。”

  “还是回去吧,”亚克斯利说,“看看下面是什么计划。”

  他和多洛霍夫转身朝禁林深处走去,哈利跟了上去,知道他们会把他领到他想去的地方。他朝旁边看了一眼,母亲笑眯眯地看着他,父亲鼓励地点点头。

  刚走了几分钟,哈利看见前面有亮光,亚克斯利和多洛霍夫走到了一片空地上,哈利知道可怕的阿拉戈克就曾生活在这里。它那张残缺不全的巨网还在,但它所繁殖的那群后代已被食死徒赶去为他们战斗了。

  空地中央燃着一堆篝火,摇曳的火光照着一群沉默不语、神色警觉的食死徒。有的仍然蒙着面、戴着兜帽,有的则露出了面孔。两个巨人坐在外围,给周遭投下巨大的阴影,他们的脸像岩石刻的一样冷酷、粗糙。哈利看见芬里尔鬼鬼祟祟地在啃他的长指甲,金发大块头罗尔轻轻擦着流血的嘴唇。他看见卢修斯·马尔福一副垂头丧气、战战兢兢的样子,纳西莎的眼睛深陷,里面满是惊恐。

  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伏地魔。他垂头站在那里,两只苍白的手交握着面前的老魔杖,仿佛是在祈祷,或者在默默地数数,哈利仍然站在空地边缘,荒诞地想到一个在捉迷藏游戏中数数的孩子。在伏地魔的脑袋后面,巨蛇纳吉尼仍然浮在它那闪闪发亮、如同一个巨型光环的魔法笼子里,不停地旋转、盘绕。

  多洛霍夫和亚克斯利走到那群人中间,伏地魔抬起头来。

  “没有他的影子,主人。”多洛霍夫说。

  伏地魔的表情没有变化,火光里,那双红眼睛似乎在燃烧。他把老魔杖放在修长的手指间慢慢地抽动着。

  “主人——”

  是贝拉特里克斯在说话。她坐在离伏地魔最近的地方,头发散乱,脸上有一点血迹,身上并未受伤。

  伏地魔举起一只手让她别做声,她便不再说话,一双眼睛狂热而崇拜地盯着伏地魔。

  “我原以为他会来的,”伏地魔看着跳动的火苗,用他高亢、清楚的声音说,“我原指望他会来的。”

  没有人说话。他们似乎都像哈利一样害怕,哈利的心脏使劲撞击着他的肋骨,似乎决意要逃脱这具他准备抛弃的身体。他用汗湿的双手脱掉隐形衣,把它和魔杖一起塞进长袍底下。他不想受到诱惑,出手反击。

  “看来……我是错了。”伏地魔说。

  “你没有错。”

  哈利聚集起全部的力量把声音放到最大,他不想让别人听出他害怕。复活石从麻木的手指间滑落,他迈步走进了火光,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的父母、小天狼星和卢平都消失了。在这一刻,他觉得除了伏地魔,别人都不再重要。只有他们两个。

  这幻觉转瞬即逝。食死徒全部站了起来,巨人发出吼叫,四周一片喊叫声、吃惊的喘气声,甚至还有大笑声。伏地魔僵立在那里,但那双红眼睛看见了哈利,注视着哈利正一步步朝他走近,他们之间只有那堆篝火。

  接着一个声音喊道——

  “哈利!不!”

  哈利转身一看,海格被五花大绑地捆在近旁的一棵树上,绝望地挣扎着,庞大的身体晃得头顶上的树枝摇摆不定。

  “不!不!哈利,你想——?”

  “闭嘴!”罗尔大喊一声,挥了一下魔杖,海格不做声了。

  贝拉特里克斯早已一跃而起,她急切地看看伏地魔,又看看哈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周围还在动的惟有火焰和那条蛇,它在伏地魔脑袋后面的闪光笼子里不停地盘绕又松展。

  哈利可以感觉到胸口的魔杖,但他没有伸手去取。他知道蛇被保护得太严密了,即使他用魔杖瞄准了纳吉尼,也会先被五十个魔咒击中。伏地魔和哈利仍然互相对视着,然后伏地魔把脑袋微微偏到一边,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孩,没有嘴唇的嘴巴扭动着,露出一个古怪而阴郁的笑容。

  “哈利·波特,”他说,声音很轻,像是一簇嘶嘶迸溅的火焰,“大难不死的男孩。”

  食死徒们谁也没动,他们都在等待,一切都在等待。海格在挣扎,贝拉特里克斯在喘息,哈利却无端地想到了金妮,想到了她光彩照人的模样,还有她的双唇贴在自己唇上的感觉——

  伏地魔已经举起魔杖。他的脑袋仍然偏向一边,像一个好奇的孩子,想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哈利直视着那双红眼睛,希望那一刻立即到来,越快越好,趁自己还能够站立,还没有失去控制,还没有暴露出恐惧——

  哈利看见那张嘴在动,绿光一闪,一切都消失了。

  哈利面朝下躺着,聆听着一片寂静。他完全是一个人。没有人在看他。周围没有别人。他不能十分肯定自己是不是在这里。

  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根本没有时间,他意识到自己肯定存在,肯定不只是脱离了肉/体的思绪,因为他躺在,绝对是躺在,某个东西的表面。因此他是有触觉的,而他身下的那个东西也是存在的。

  刚得出这个结论,哈利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浑身赤/裸。他相信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便不觉得难为情,只觉得有点儿好奇。他有触觉,便想知道是不是还有视觉,他试着睁了睁眼,发现自己还有眼睛。

  他躺在明亮的薄雾里,但跟他以前见过的雾不一样。不是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云雾般的蒸气中,而是这些云雾般的蒸气还没有形成周围的景物。他所躺的地面似乎是白色的,不热也不冷,只是一种存在,一种平平的、空荡荡的东西。

  他坐了起来,身体好像没有受伤。他摸摸脸,眼镜没有了。

  一种声音,从周围未成形的虚无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某个东西不断拍打、摆动和挣扎发出的细小的撞击声。这声音令人心生怜悯,同时又让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才希望自己穿着衣服。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成形,不远处就出现了一件长袍。他拿过来穿在身上:长袍柔软、干净,暖乎乎的。多么奇特,它就那样出现了,他刚冒出这个念头……

  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他是在一间很大的有求必应屋里吗?他越看越发现可看的东西很多。一个巨大的圆形玻璃屋顶,在他头顶高处的阳光里闪闪发亮。也许这是个宫殿。四下里一片静谧,只有那古怪的撞击声和呜咽声,从近旁的薄雾中传来……

  哈利在原地慢慢转身,周围的景物似乎在眼前幻化出来。一大片辽阔的空间,明亮、干净,一个比大礼堂大得多的大厅,上面是那个明净的玻璃圆顶。大厅里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除了——

  他退缩了。他看见了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那东西的形状是个光身子的小孩,蜷缩在地上,红红的皮肤很粗糙,看着像被剥了一层皮,瑟瑟发抖地躺在一个座位下面,被人丢弃了,被人胡乱地塞在那里,正在挣扎着呼吸。

  哈利很害怕。那东西虽然娇小、羸弱,还受了伤,他却不愿意靠近它。不过他还是一点点地挪了过去,随时准备抽身而退。很快,他就近到能碰到它了,但他没有勇气这么做。他觉得自己像个懦夫。他应该去安慰它,可是那东西令他反感。

  “你帮不了它。”

  哈利猛地转过身,小天狼星·布莱克正朝他走来,他腰板挺直,脚步轻快,穿着一件飘逸又讲究的深蓝色长袍。他高大英俊,比哈利十四岁见到他的时候年轻得多。他步履轻松地慢慢走来,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笑容绽放。

  “哈利。”他张开怀抱,“你这个出色的孩子。你这个勇敢的、勇敢的男子汉。我们走吧。”

  小天狼星大步离开了躺在那里呜咽的红皮肤小孩,哈利晕头晕脑地跟了上去。小天狼星领头走向两张椅子,它们在那高高的、闪闪发亮的屋顶下分开放着,哈利先前没有发现。小天狼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哈利坐在了另一张上,呆呆地望着他教父的脸。黑色的蜷曲的头发,英俊的灰色眼睛,漫不经心的狡黠的笑容: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样,然而……

  “可是你变小了呀。”哈利说。“我的意思是,你掉进帷幔之后就不一样了。”

  “是啊。”小天狼星淡淡地说。“我的一部分灵魂踏入了死亡的地盘。”

  “那么……我也死了?”

  “哈,”小天狼星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这倒是个问题,对吗?总的来说,亲爱的孩子,我认为没有。”

  两人对视着,他的教父仍然笑眯眯的,带着些捉弄似的表情。

  “没有?”哈利问。

  “没有。”他说。

  “可是……”哈利本能地用手去摸那道闪电形伤疤。伤疤似乎不在了。“可是我应该已经死了——我没有抵抗!我就打算让伏地魔杀死我!”

  “我想,就因为这个,”小天狼星说,“才使整个事情有了变化。我和邓布利多为此吵了好几架。”他耸了耸肩膀,“直到他说服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方法能结束这一切。”

  然后快乐像光、像火一样,从小天狼星身上散发出来。

  “说详细些吧。”哈利说。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小天狼星说。他旋弄着两个大拇指。“你和詹姆一样,聪明而勇敢。”

  “我让伏地魔杀死我,”哈利说。

  “是的,”小天狼星点点头,“接着说!”

  “这样,他在我体内的那部分灵魂……”

  小天狼星的头点得更起劲了,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他催哈利继续往下说。

  “……它消失了?”

  “对!”黑发的巫师说,“是的,他把它给毁了。你的灵魂完整了,完全属于你自己了,哈利。”

  “可是……”

  哈利扭头看了看那边椅子下面发抖的受伤的小生命。

  “那是什么,小天狼星?”

  “是我们都无能为力的一种东西。”小天狼星面露嫌恶,“我强烈建议你别碰它。”

  “可是,如果伏地魔用了杀戮咒,”哈利又问,“这次又没人替我去死——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我认为你是知道的,”小天狼星说,“回想一下,想想伏地魔因为无知、贪婪和残酷所做的事情。”

  哈利思索着。他让目光掠过周围的景物。如果他们坐的地方真是一座宫殿,那也是一座奇怪的宫殿,到处摆放着一些椅子,竖着一些栏杆。但除了他、小天狼星和椅子底下那个矮小的生命外,没有别的生灵。接着,毫不费力地,答案轻松地涌到了他的唇边。

  “他取了我的血。”哈利说。

  “完全正确!”小天狼星吹了声口哨,“他取了你的血,用它重新塑造他的血肉之躯!你的血在他血管里流淌,哈利,莉莉的符咒存在于你们俩体内!只要他不死,你的生命也不会终止!”

  “只要他活着……我就活着?可是我以为……我以为……是倒过来的!我以为我们俩都必须死掉,不是吗?或者,这实际上是一码事?”

  身后那个痛苦的生命不断呜咽、碰撞,哈利心神不宁,又扭头看了一眼。

  “你真的认为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无济于事。”小天狼星有些冷漠,“我甚至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踩它两脚。”

  “那就再……详细说说。”哈利说,他的教父笑了。

  “哈利,你是第七个魂器,是他无意间制造的。他把自己的灵魂弄得极不稳定,当他犯下那些可怕的罪行——谋杀莉莉和詹姆、并试图杀害一个孩子时,他的灵魂就分裂了。但是,从那屋里逃脱的比他自己知道的还少。他不仅留下了孩子的身体,他自己的一部分还附着在你——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身上。”小天狼星激动地说。

  “可悲啊,他始终一知半解,哈利!伏地魔对于他不看重的东西,从不花功夫去理解。关于童话传说,关于爱、忠诚和单纯,伏地魔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其实它们都具有一种比他更加强大的力量,一种超越任何魔法的力量,但他始终没有领会这个事实。”小天狼星的目光看向远方,“这些都是邓布利多告诉我的,就在你四年级从小汉格顿回来之后。当然,他还提醒我要正视家养小精灵——我想我为此付出了代价。”

  “说回正题,当时他取了你的血,相信这会使他变得强大。他摄取了一小部分你母亲为你而死时留下的符咒。他的身体使莉莉的牺牲护符不会消亡,只要那个符咒还存在,你就不会死,伏地魔对自己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就不会消失。”

  小天狼星笑眯眯地看着哈利,哈利只是呆呆地瞪着他。

  “邓布利多早就知道?你也一直——都知道?”

  “他猜的。但邓布利多的猜测一般都差不到哪儿去。”小天狼星移开目光。“不过我一直反对这个计划,哈利。无论邓布利多判断你不会被他杀死的可能性有多高,对于我来说都意味着绝对的危险。我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然后他们默默地坐了似乎许久,身后的那个生命还在呜咽、颤抖。

  “我不知道能不能问你,小天狼星。或许这个问题问邓布利多更合适。”哈利说,“比如为什么我的魔杖击败了伏地魔借来的那根魔杖?”

  “你确实应该问邓布利多。”小天狼星第一次露出了吃瘪的表情。

  “那就猜一猜吧。”哈利说,小天狼星朗声笑了起来。

  “你必须明白的是,哈利,伏地魔是个胆小鬼,但他同时又极其自负。他如果明白莉莉牺牲护符的可怕力量,也许就不敢触碰你的鲜血……不过呢,他要能够明白这点,就不可能是伏地魔了,也就不会去杀人了。”小天狼星嘲讽道。“伏地魔把你俩的命运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比历史上任何两个巫师间的联系都要紧密,然后他用一根与你的魔杖同芯的魔杖来攻击你。于是,我们都知道,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两根魔杖芯的反应出乎伏地魔的预料,他根本不知道你的杖芯跟他的是孪生的。”

  “那天夜里,他比你更害怕,哈利。你已经承认、甚至欣然接受了死亡的可能,这是伏地魔怎么也做不到的。你的勇气赢了,你的魔杖打败了他的。与此同时,这两根魔杖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反映出两个主人之间的关系。”

  “我相信,那天夜里你的魔杖吸收了伏地魔那根魔杖的一些力量和品质,也就是说,它包含了伏地魔本人的一点东西。所以,他追你时,你的魔杖认出了他,认出了这个既是同类又是死敌的人,它就把伏地魔自己的一些魔法回吐到他身上,这些魔法比卢修斯魔杖的力量要强大得多。现在,你那根魔杖的力量既有你过人的勇气,又有伏地魔本人的致命法力,相比之下,卢修斯·马尔福那根可怜的小木棍还有什么戏呢?”小天狼星稍微动了动他聪明的脑袋就猜出了大概。

  “既然我的魔杖这么厉害,赫敏又怎么能把它折断呢?”哈利问。

  “哈利,哈利,它的惊人效果只是针对伏地魔的,因为他极为草率地篡改了最深奥的魔法规则。只有针对他的时候,那根魔杖才表现得异常强势。其他时候,它只是跟别的魔杖一样……不过确实是根好魔杖,这我相信。”小天狼星有些快慰地说。

  哈利坐在那里想了很长时间,或者只有几秒钟。在这里,对时间这类东西很难有把握。

  “他用老魔杖杀死了我。”

  “他用老魔杖没能杀死你,”小天狼星纠正哈利说,“我向你保证,哈利,你还没有死呢——不过当然啦,”他赶紧补充道,搂住了教子的肩膀,“我没有低估你的痛苦,我知道肯定很严重。”

  “可是我现在感觉好极了,”哈利低头看着自己洁白无瑕的双手,说道,“我们究竟是在哪儿呢?”

  “嘿,我正打算问你呢,”小天狼星说着,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你说我们是在哪儿?”

  在小天狼星问这话之前,哈利还不知道,此刻,他却发现自己有了答案。

  “看样子,”哈利慢悠悠地说,“像是国王十字车站,可是要干净和空旷许多,而且我看不见火车。”

  “国王十字车站!”小天狼星笑出声来,“我的天哪,真的吗?”

  “那你认为我们是在哪儿呢?”哈利有点不服气地说。

  “我不知道。就像人们说的,你是当事人哪。”小天狼星好奇地看着四周,小声嘀咕着,“我没有期待会是格里莫广场,但国王十字车站——拜托——”

  哈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小天狼星变得令人恼火了。哈利瞪着他,这才想起一个比他们在什么地方要紧得多的问题。

  “死亡圣器。”说完,他很高兴地看到小天狼星脸上仿佛知道一切的玩味笑容消失了。

  “啊,你问到了我不了解的环节。”他说,甚至显得有点儿苦恼。

  “怎么了?”

  “邓布利多从没和我透露过死亡圣器。”小天狼星不太高兴地说,“我想他并没有完全地信任所有人,他仍然保留了一些秘密。或许有机会我们可以向他要一个答案,和一个道歉。”说完,小天狼星又露出了一副打着坏主意的兴奋模样。

  “总算有点什么是我能告诉你的了,小天狼星。”哈利说,“你猜怎么着,所有这些,佩弗利尔兄弟就是故事里的三兄弟——死亡圣器的故事是真的。”

  “老实说,我妈妈不是那种会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母亲。”小天狼星有些局促,他抓了抓自己形状漂亮的长发。“但我知道老魔杖、复活石和隐形衣。”

  “我想我爸爸的隐形衣正来自伊格诺图斯的最后一位后裔,他出生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村庄里。”

  小天狼星似乎回忆着什么,“是啊,那是个非常棒的隐形衣,和其他隐形斗篷完全不一样。”

  “格林德沃得到了老魔杖,但邓布利多最后打败了他,所以魔杖被他拥有了。”

  小天狼星点点头,“看上去邓布利多对于老魔杖的归属早有安排。”

  “复活石则被做成了一件魂器。”哈利接着说,“邓布利多把它作为遗产留给了我。”

  “准确地说,他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你。”小天狼星指出漏洞,“否则现在坐在这解答你疑惑的人就是邓布利多了——老天,他一定比我做得好。”

  他们默默地坐了很久,身后那个生命的呜咽声几乎不再使哈利分神了。

  “他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呢?”

  小天狼星的笑容在颤抖,好像他自己也早想问这个问题。

  “我愿意用最崇高的敬意和一些不起眼的恶意来揣度邓布利多。我恐怕他是想用赫敏来牵制你,哈利。邓布利多或许担心你发热的头脑会支配你善良的心。谁能逃过死亡圣器的诱惑呢?邓布利多希望你拿到它们时,能安全地拥有它们,而不是被控制。那么你才是死亡的真正征服者,因为真正的征服者绝不会试图逃离死神。他会欣然接受必死的命运,并知道活人的世界里有着比死亡更加糟糕得多的事情。我必须再说一次,哈利,你拥有如此高尚的灵魂。”

  “伏地魔始终不知道圣器吗?”

  “我认为是的,否则他怎么会把复活石直接变成一个魂器——愚蠢的没鼻子家伙。不过,即使他知道它们,哈利,除了第一件,他恐怕对别的都不感兴趣。他会认为自己不需要隐形衣,至于复活石,他想唤回哪位死者呢?他惧怕死者。他不懂得爱。”小天狼星又露出了那副嫌恶的表情,像提到了一块脏抹布。

  “你猜邓布利多料到他会寻找那根魔杖吗?”

  “我不需要猜测,哈利,因为我明确知道。自从你的魔杖在小汉格顿的墓地里击败了伏地魔的,邓布利多就已经有了这种预感。他很了解自己曾经的学生,对吗?像他了解你和了解我一样。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的事情,因为在这儿游晃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小天狼星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比如邓布利多安排鼻涕精——好吧,是斯内普——杀死他,一方面是为了保证那家伙在食死徒中的绝对信任。并且拯救了讨厌的马尔福,他们总算还能起一丁点儿的作用。”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另一方面,邓布利多有意图让斯内普得到老魔杖。”

  哈利说,“在这一点上没有实现。”

  “他也不是万能的,对吗?”小天狼星幸灾乐祸地说。“总有一些意外的因素。”

  他们身后的生命在抽动、呻/吟,哈利和小天狼星一言不发地坐了很长时间,比前几次的沉默还要长。最后,就像雪花轻轻飘荡一样,哈利慢慢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必须回去,是吗?”

  “这由你决定。”

  “我可以选择?”

  “是的,”小天狼星微笑地看着他,“你说我们在国王十字车站,不是吗?我想,如果你决定不再回去,你可以……比如说……登上一列火车。”

  “它会把我带到哪儿呢?”

  “往前。”他简单地说。

  又是沉默。

  “伏地魔拿到了老魔杖。”

  “不错。伏地魔拿着老魔杖。”

  “但你希望我回去?”

  “我想,”小天狼星说,“如果你选择回去,有可能他就永远完蛋了。我不能保证。但我知道,哈利,你没有他那么害怕回到这里。”

  哈利又看了一眼远处椅子底下阴影里那个颤抖、抽泣的红兮兮的东西。

  “我总会陪着你的。”小天狼星说,“你刚才见到詹姆和莉莉了?我和他们一样,哈利。如果你想往前走,我会搂着你的肩膀陪你一起向前。如果你打算面对伏地魔,我当然会搭上你的顺风车——我保证过,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哈利点点头,叹了口气。离开这个地方不会像步入禁林那样艰难,但这里温暖、宁静、明亮,而他知道他要回去面对痛苦,面对丧失更多亲人的恐惧。但小天狼星的承诺让他信心倍增。他站起身,小天狼星也站了起来,他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

  “如果我回去了,你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哈利问。

  “我不确定,”小天狼星看了看自己的蓝色长袍,“我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但事情不会变得更坏了,哈利。似乎脑子有毛病的我也挺可爱的。”

  哈利耸耸肩,“克利切喜欢那个你。但我还是想和我的教父住在一起,如果这次我们能挺过来。”

  小天狼星哈哈大笑,拍着哈利的肩膀擦了擦眼角。

  “告诉我最后一点,”哈利说,“这是真事吗?还是发生在我脑子里的事?”

  小天狼星的声音那样响亮有力地传到了哈利耳朵里。

  “当然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事,哈利,但为什么那就意味着不是真的呢?回头见。”

  他又面朝下躺在地上,禁林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感觉到了面颊下面冰冷、坚硬的土地,感觉到落地时被撞歪的眼镜角扎着他的太阳穴。身上没有一处不疼,杀戮咒击中的地方就像被铁拳打伤了一样。他没有动弹,完全保持落地时的姿势,右臂以很别扭的角度向外拐着,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以为能听见胜利的欢呼,听见他们庆祝他的死,然而空气里满是匆匆的脚步声、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和急切的低语声。

  “主人……主人……”

  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她就像是在对一个恋人说话。哈利不敢睁眼,只让自己的其他感官探究着眼下的处境。他知道他的魔杖仍塞在长袍底下,因为他感觉到它梗在胸口和地面之间。肚皮那儿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说明隐形衣还在,藏得好好的。

  “主人……”

  “没问题。”伏地魔的声音说。

  更多的脚步声:几个人从同一个地点往后退去。哈利急于看到是怎么回事,便把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细缝。

  伏地魔似乎正从地上站起来。好几个食死徒匆匆从他面前逃开,回到空地周围的人群里。只有贝拉特里克斯还留在后面,跪倒在伏地魔身边。

  哈利又闭上了眼睛,思索着他看到的情景。食死徒刚才聚集在似乎摔倒的伏地魔身边。伏地魔用杀戮咒击中哈利的同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伏地魔也晕了过去?看来是这样。他俩都昏迷了很短的时间,现在又都苏醒过来……

  “主人,让我——”

  “我不需要帮助。”伏地魔冷冷地说。哈利虽然看不见,却想象得出贝拉特里克斯缩回了要去搀扶的手,“那个男孩……他死了吗?”

  空地上一片肃静。没有人走近哈利,但他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些目光似乎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他真害怕他的手指或眼皮会抖动。

  “你,”伏地魔说,接着是砰的一响和一声短促的惨叫,“去查看一下。告诉我他死了没有。”

  哈利不知道伏地魔派谁来核实。他只能躺在那里等待接受检查,心脏不听话地怦怦狂跳,不过他同时注意到——虽然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安慰——伏地魔不敢贸然接近他,伏地魔怀疑计划出了差错……

  一双手,一双哈利没想到会是这么柔软的手,摸了摸哈利的脸,翻开他的眼皮,又伸进衬衫下面探摸他的胸口,试了试他的心跳。哈利可以听见女人急促的呼吸声,感到她的长发拂在脸上痒痒的。他知道女人能感觉到他的生命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肋骨。

  “德拉科还活着吗?他在城堡里吗?”

  这耳语声勉强能够听到。女人的嘴唇离他的耳朵只有一寸,她把脑袋埋得很低,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使周围的人看不见。

  “是的,”他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他感到胸口的那只手抓紧了,指甲掐痛了他。接着手缩了回去。她坐直了身体。

  “他死了!”纳西莎·马尔福大声对周围的人说。

  他们这才嚷嚷起来,这才开始欢呼、跺脚,哈利隔着眼皮看见一道道红光和银光射入空中欢庆胜利。

  ※※※※※※※※※※※※※※※※※※※※

  感谢在2020-12-18 07:19:28~2020-12-21 13:4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湮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hp对角巷9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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