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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社工站外面的马路渐渐安静了下来,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都是开进附近的小区。忙碌了一整天,人们开始回家休息。
关子心抬起头,左右歪了歪僵直的脖子,对着电脑写评估报告,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如果不是考虑到末班车是十点半,她可能还会继续写下去。
不仅因为写报告,她还在等待。
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一个人。
现在加班都是写报告,关子心基本不用谢佳怡跟她一起加班了。
指标完成了,文书也准备好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写评估报告和做PPT了,谢佳怡帮不上什么忙。
关子心把做了一半的报告存进硬盘,准备回到家继续加班。
加班的环境还是办公室比较好。在家里加班,妈妈总是会每隔半小时进她房间催她睡觉,要不就是给她端宵夜吃。
吃了宵夜就犯困,加班效率没有在办公室里高。
她在等着电脑关机的时候,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和益可期的对话页面里,连着的几条都是她的信息。
益可期一整天都没有回她。
她想了想,写了一条信息,告诉益可期她下班回家了。
信息发出去,她把手机收进裤兜里。背上背囊,去把办公室里的灯关了,锁上玻璃大门,拉上铁栅门。
转身的时候,习惯性地往马路边看。
才多长时间,她就有了这个习惯。
她以为马路边上不会有她希望看到的宝蓝轿车,可是它就在那里,停在以往停着的地方。
然后车灯闪了两下,车门拉开。
她想念了一整天的那个人,从车里出来,朝她走来。
“我以为……”
关子心话没说完,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窝进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哎!这里是社工站……”
关子心下意识地要推开益可期。
益可期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手臂的力量:“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然后我跟你说一些事。”
关子心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等待。
她感觉到益可期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在细细的发抖,很轻微,不贴近不会感觉到。
大概是因为今晚寒流来,温度突然下降了十度,益可期只穿了一件衬衣的缘故?
她这么想着,益可期松开了她,牵住了她的手,耳语般说:“上车吧。”
关子心没动,淡淡问:“我发了那么多信息,你为什么不回?”
“上车跟你说,好吗?”益可期捏紧了关子心的手,眼神恳切。
关子心打量着益可期暗夜里青白的脸,只是一天不见,那上面平添了许多心事。
她点了点头,她的职业不就是听别人说心事的吗?
不论这个人是谁,是不是喜欢,是不是惹她担忧,惹她不开心。
两人静静地上了车,益可期没有马上发动车,看了关子心一眼:“边走边说吧,你回去晚了的话,伯母会着急吧。”
关子心勾勾嘴角,随便好了。她的心情有些奇怪,说不清为什么在患得患失。
是害怕益可期要说的事情吗?
益可期发动车,掉了个头,往路口开去。
开上大马路,有几分钟,益可期一直沉默,专心开车。
关子心没有发问,望着车前出神。
“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信息,也不是因为我很忙。”益可期缓缓开口,从解释开始。
关子心没什么表情,这个解释在她看来不重要,她关注的是事情的本质。
益可期看了一眼关子心,停顿了一下才说:“我今天一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在咖啡厅里。”
他在离开益大商业广场之后,无心继续工作,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信息情绪在脑海里,心里奔腾。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静静地呆着。
他到了咖啡厅上到二楼,坐在了老位置上,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拿出来看到关子心的信息。
经历过那样的场面之后,他清楚关子心会担心,他曾经数次拿起手机想给关子心打电话。
“我想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先跟你说清楚。比如今天发生的事情。”
益可期说得有些艰难。
十年了来,他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疼。
伤口不是因为结了痂就不会疼,有些伤,伤口结痂了,甚至疤痕都消失了,在一些特定的时间,环境,伤过的地方会疼,疼痛不比伤的时候弱,有时候甚至会更痛。
为了避免疼,怕疼,他从来不主动说起,尽量忘记,不去想。
虽然姐姐常常拿那个伤口来泄愤,他只要想避开,就不会给姐姐机会。
然而,现在情况不一样,姐姐会伤害的人恐怕多了一个。
关子心转头看向益可期,眼神宁静。
“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家里计划送我出国念书。我姐也是十五岁的时候去国外念书,当时她已经考上了国外的大学。
你可能知道,我在这个年龄出国念书,家里人一定是希望我将来移民,不会回国了。可我不喜欢出国……”
益可期微微皱着修眉,清冽的眼睛微微眯起,好象回到了十年前。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喜欢云游四海,探索秘境,有些人则迷恋故土,安于现状。
少年的益可期还不了解迷恋故土这个概念,但是他知道自己哪里都不想去,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对外面精彩的世界不感兴趣,因为他身处的世界已经足够精彩。
他的家境好,吃穿无忧,那个时代该有的物质条件他都拥有了。
学习谈不上最好,但成绩在班里偶尔也会得到老师的表扬,考不上最好的高中,上个第二档的高中不是问题。
加上在国外的姐姐时常跟他诉说一个人在国外寄人篱下的苦恼,语言不通的烦恼,他更不想出国念书。
“我家里人认为出国念书可以让我将来过更好的生活,更有出息。我对他们说,我觉得我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不想什么更好的生活。
他们认为我是小孩,不听我说。尽管我竭力反对,他们还是开始帮我办出国念书的手续。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如果我去了国外只会死路一条。
我觉得自己的话没人听,走投无路,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等人宰割的羊羔。
那个年龄,正处在叛逆期最厉害的阶段。我开始逃课,后来开始夜不归宿。
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让我家里放弃送我出国念书,然而他们并没有……”
益可期打了一把方向盘,在一个路边临时停车区,慢慢地停下车。
马路边的路灯发散着昏黄的光晕,益可期沉郁的脸上显露出疲态。
“当我知道家里帮我办了退学之后,我的情绪彻底爆发,我开始默默地收拾个人物品。
家里人以为我是在为出国做准备,他们很高兴我终于听了他们的话。
他们给我办了证件,办了银行卡,给我的卡里转了一笔钱。然后……”
说到这里,益可期停顿了,闭了闭眼,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
“在一个父母外出应酬的晚上,我带着一箱行李不告而别。”
关子心默默叹息,她能预见结果会是什么。
象益可期父母这样的家长她见过,益可期这样的叛逆少年也接触过。这个年龄的孩子处于一个敏感的特殊时期,有了自己的主见,却还不能很好地说明自己的想法。
半大不大的孩子,会被父母认为思想不成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加上大脑在这个年龄阶段,生理上抑制理性思维,发展冒险思维的特殊发育期,少年承受的压力超越了极限的话,大概率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这些行为家长却不了解,不理解,简单的认为孩子变得不听话了,变坏了。
开始训斥孩子,管束孩子,结果给孩子的压力越大,孩子叛逆越厉害,最终矛盾爆发。
有的孩子会像黄聪那样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孩子会像益可期这样离家出走,有的孩子却选择离开这个无力抗争的世界……
关子心伸手覆上益可期垂在座位上的手。
益可期的手象刚在冰水里浸泡过,透着冰冷的寒气,在细细地颤抖。
“我想出去躲一阵,躲过开学。等到国外学校开学,家里不可能再强迫我出国。”
益可期声音发涩,“我去了北方,找了一个网游中认识的朋友。我没有告诉他我离家出走,我只是说我准备出国念书,退了学没什么事就四处旅游。
我怕家里会从银行卡查到我在哪里,我把钱都取了出来,另外办了张卡存进去。
朋友帮我租了一个一居室,他白天要上学,我一个人有时候出去瞎逛,大部分时间在网吧打游戏。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挣钱的机会。那时候玩战队的人还不多,不象现在有大的资本参与投资。
那个时候有点钱的网吧老板喜欢组队四处比赛,赚了奖金大家分。
我手里有钱,我拿出了一部分跟着投资,我自己也参与一些比赛。战队做得不错,后来开始接广告代言游戏。
我爸……总跟我说,他十五岁初中毕业就一个人从乡下出来奋斗,靠自己的努力建了厂,办了公司,我觉得我也可以。
我能挣钱养活自己,还挣得不少,说不定还能象我爸那样办公司。等我有了自己的公司,我再象我爸那样衣锦还乡……”
益可期停住了,眼睛凝视着前方某处,似乎那里有什么牵绊着他的思绪。
关子心用力握了握益可期握成了拳的手。她能理解益可期的想法。
每一个男孩心中的第一个英雄都会是父亲,会在不知不觉中模仿父亲。
从益可期的话语中可以看得出,益可期父亲很重视对益可期的教育,注重言传身教。
益可期在人生道路上做出选择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以父亲为榜样,参考父亲的做法。
益可期调整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那段日子每天的时间安排得很满,很充实。
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人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时间过得很快,很开心。
我没再想着开学之后回家,后来渐渐的也不想家了。
这样过了两年,开始有大资本看重电子竞技这个市场,我投资的战队被人收购,我分了一大笔钱。
我拿着那么些钱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开始想家,想着是不是问问家里的意见。
我想都过了两年了,家里应该不会再让我出国念书,而且我有出息了,挣了大钱,我可以像我爸那样开自己的公司。我就带着钱买了机票回来。
可是,可是……”
益可期努力了几次,最终无言地深深低垂下了头,紧紧咬着嘴唇,眼里充满了哀伤,悔恨。
“不必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
关子心探身过去,伸手轻轻搂住了益可期。
后面的事情,坊间传闻已经能让她接驳起来。那样的悲伤,让益可期亲口说出来,过于残忍。
益可期仿佛睡着了似的,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过了很久,直到关子心的手机音乐铃声响起。
关子心伸手摸了摸益可期的脸,等益可期抬起头来看着她,才说:
“我接一下我妈的电话。你想去我家吗?我可以跟我妈说带你去我家。”
这样的益可期,她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呆着。
益可期愣愣地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关子心接了妈妈的电话,坦白地说了和益可期在一起,说益可期喝醉了,只好带他回家。
妈妈在喊爸爸,两人商量了一下,然后妈妈在电话里说:“要你爸爸过去接你们吗?”
关子心看了看益可期后摇头:“我可以开车。”
大学的时候参加志愿者服务经常遇到需要车拉物资的情况,她在大三的暑假去考了驾驶证,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开爸爸的车。
关子心挂了电话后对益可期笑了笑:“我跟爸妈撒谎说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后先在我家门口给你买瓶啤酒,沾点儿酒气。”
益可期眨了眨眼:“我酒量不行,一瓶啤酒足够让我喝醉了。”
关子心挑了挑眉梢:“看不出来。一会儿试试。我来开车吧。”
说着要拉开车门下车。
益可期拉住她:“等等,等我说完了再换。”
关子心于心不忍:“不想说可以不说,改天再说。”
益可期摇了摇头:“重点还没有说。”
关子心侧了侧身,面对益可期:“好的,我听着。” 暖情小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