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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拓带来的人,都是江湖中的好汉,他们本就是农民出身,在田间地头杀起人来就像熟练的农夫,一拐刀就是一只手或者一只脚连着头颅应刀而断,爽利活络。
在他们眼中,这些残民以逞的清兵只是令人厌恶的杂草,早就已经看不顺眼想砍掉,此时砍得异常兴奋。
然而僧格林沁的亲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江湖草莽与庙堂重兵之间,在战场上还是有很大差距,都是百战之士,一方长久以来擅长团队作战,一方单枪匹马行走江湖,江湖武人与兵士对比起来,虽然单兵战斗力较兵士或许要强上很多很多,但是训练有素的兵士坚韧果敢,擅长配合作战,面对战场上浓烈的煞气,不仅不怕,反而会成为助兴的春药,越烈越好,死的人越多,战况越是残忍惨烈,便越是兴起,更何况于还是狗急跳墙之师。
因此,除一开始的出其不意打出了好成绩外,僧格林沁的率领的清兵渐渐回过神来,陈拓在前往此地的路上带来的好汉渐渐招架不住了,一对一的换命捉对厮杀这些江湖草莽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然而一到了壮阔惨烈的战场,面对着大规模的厮杀,不习惯于这种厮杀方式,渐渐落了下风。
包围圈外围的战斗还在持续着,遵王指挥着人手在进行包围歼灭,僧格林沁必败无疑,而战场最中心的这个小包围圈中,陈拓、张皮绠以及其他充作先锋的小队捻军连同着数十名江湖草莽被誓死反扑的清兵死死的围困住。
胜利好像与他们无关。
原野震动,所有人耳畔都传来如雷般的蹄声,无数铁甲重骑奔杀而出,声势震天!
大清铁骑,如潮水一般的外围战圈中,分出一股,向这里涌来。
并没有人害怕,都是四海为家的江湖浪子,即便全部战死,也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
然而陈拓不能死。
女儿还在家里,患着重病,兄弟大仇未报,为了女儿、兄弟,他杀至疯魔。
这片平整肥沃的原野,除了草甸之外,还有很多耕种多年的田地,种着金灿灿的麦子。
数日血战,杂草麦叶早已涂满了血水,黑黝黝的良田、金灿灿的小麦,被军马踩踏得泥泞一片。
那一年有太多的惨事、战事、祸事发生,农夫四散逃亡,田地里的金黄麦子无人收割,颓然无力地在风中佝着身,看着上就像是等着被绞死的罪犯。
惨烈的围杀便在这片麦田里。
陈拓持着大刀流着血,一步步走去,有风随着他的脚步而起,金黄色的麦穗被吹动,四处微卷,然后弹起,就像是金色的海洋,然后麦海渐分,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他率领着包围圈中的这十几人,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铁骑,就像是几十粒石子儿,瞬间便与那金黄的汹涌水流撞在一起。
十几粒石子儿瞬间便被淹没了,然而下一刻,那柄门板一般的大铡刀便重新出现在水面,血光冲天,是陈拓。
他挥舞着大铡刀,庖丁解牛一般收割着性命,又重又厚的大铡刀,与骑兵身上的盔甲一触,便要撕纸一般,把盔甲撕开,撕出无数鲜血。
他挥拳,被击中的骑兵就像是被一座小山击倒,胸塌骨碎,即便铁骑只是与他轻轻擦过,那些骑兵连同着战马,都像是被野牛撞到,不停翻倒。麦田里不时响起重物堕地之声,烟尘更盛,闷哼连连,大铡刀纵横间,不知多少骑兵堕马而亡,不知多少战马惨嘶而倒。
大铡刀是血红色的,他的眼是血红色的,皮肤下愤张的筋师红色的,他全身上下都是红色的,地上淌着血红,麦穗晃着血红,连太阳也是血红色的。
身边的江湖弟兄已经没有剩下几个,陈拓咬着牙,背着累瘫的张皮绠,以一种狂烈的杀气,希望杀出重围。
清骑已经不多了,胜利在望,然而僧格林沁身边有好手,是江湖中的武人,被荣华富贵的诱惑吸引招入僧格林沁身边做贴身武卫。
是一名使大枪的勇者。
从包围圈中高速冲撞而来,占尽天时地利优势的奔跑冲刺,双手擎着大枪冲向陈拓。这一枪并无任何花哨,直直刺来,显然是经过战阵磨练的枪法。
陈拓已经精疲力竭,背负着累瘫的张皮绠,难以做出灵活闪避的动作,只能横着大铡刀硬抗。
大铡刀将他整个人挡住,长枪直直刺在刀面上,寸寸折断。而陈拓也被这一刺,整个震得倒飞出去,为不被那千钧压力压瘪身上的兄弟,他在倒飞时候微微侧翻,全身气血激荡,终于一口气憋不住,突出猩红污血。
他的一口气已经散了。
常人爆发冲刺奔跑、提重物前都要先憋一口气,武人亦然,一切的支撑都在这一口气上,这是人体奇妙的生理使然,也是武学力度技巧使然,当武人习武到了一定境界后,身体出现奇妙,或神思迸发感悟宇宙生灭,或体魄焕发逆转生老病死之道夺天地造化,如架天梯,共鸣天地,体内筋脉丹田中的气息如江河连海,长吸一口,气更长,势更强。
陈拓死战一场屹立不倒,体内的气息已经消耗殆尽,如今更是被这一次直接乱了气息,气息乱则生理乱,生理乱则龙象无力。
正当他身体意志都在艰难挣扎的时候,更糟糕的情况来了,这名勇猛的武人毫不停歇,扔下手中断枪铁柄,直直冲击而来,对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头颅便是一脚踢出,腿罡所至,陈拓与张皮绠眼皮都睁不开。
若是被这一脚踢中,两人焉有活路?
大铡刀已经掉至一旁,陈拓挣扎着推开了张皮绠,硬生生架起双拳于头颅,硬抗这一腿,肩催肘,肘催手,龙虎之力透筋渗骨如铁钩,当头一架双拳,内劲倾泻,只听砰一声,陈拓整个人被一腿炸飞,身体如同掉在大水的漩涡中,打着旋儿在麦田里擦出去好远。
双拳骨头已经被震裂开,头颅也受了大力的冲撞,陈拓眼白一翻,就要晕去。
正似晕未晕阵阵绝望焦灼烤蚀心灵之时,只见天地间飞来一只凶猛箭镞,箭镞划过一抹流光,瞬间穿透那不知名姓来头的僧格林沁亲兵脑袋。
得救了。
于是紧绷的身心之弦骤然崩断,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晕沉的睡梦中,陈拓感觉被人拖动,想来是被遵王的人马以及自己的兄弟找到了,于是意识更加松懈,向着更深沉的地方沉沦下去,一片漆黑。
等到他睁开眼睛,预想中的歌酒庆功,好肉好酒大马金刀兄弟欢庆的景象没有出现,他感觉沉闷,四周都是暗沉沉的,身上如同负着一幢大山,半点动弹不得。
挣扎着一摸,糟了,被埋在了死人堆里。
难道没人检查他的死活就被扔进死人堆里埋起来了么?他的兄弟呢?他那累瘫却并未晕厥的皮绠兄弟没有寻找过他么?就那么任由打扫战场的人将他丢进死人堆?就算他死了也不收敛一番?
想不到千里迢迢跑来,却落得这个下场,纯粹送死来了。
他抠啊抠,凭借着直冲脑门儿脖颈的一股子硬气,在死人堆里挣扎。因战场形式紧,打扫匆忙,死人堆埋得并不深,加之有人的残肢断臂以及尸身互相倾轧,尚有丝毫间隙。
这丝毫的间隙,就是他的希望。
揉捏这被鲜血浸泡的湿滑泥土,支撑着狰狞死状的死尸,他以无穷的毅力从尸堆中爬了出来,当再次面对天地的那一刻,感觉过往的他已经死去。
……
后来很长的时间过去,陈拓才得知,张皮绠在麦田里用短刀割下了僧格林沁的脑袋,于是知道了他被扔进死人堆的原由。
僧格林沁,博尔济吉特氏,蒙古族,科尔沁左翼后旗人,道光皇帝姐姐的过继儿子,咸丰帝座下湍多巴图鲁,世袭罔替博多勒噶台亲王,身配清太祖努尔哈赤使用过的宝刀,曾生擒过太平天国北伐军统帅林凤祥、太平天国地官正丞相李开芳,战功赫赫。
能够杀死这样一个人,是多大的荣耀?
必将是为蒙城、亳州人民,英雄林凤祥、李开芳、张乐行和以及直隶、山东等地被这恶魔杀害的人民报了血海深仇的盖世英雄。
成为英雄,于是功名、富贵、权柄、美人全都来了。
谁会愿意分享?谁会愿意谦让?谁会愿意看着它与自己擦身而过仅仅只是为了“兄弟”与“义气”四个字?
于是他被自己的结义生死兄弟扔进了死人堆。
“张皮绠,真正强,麦稞地里杀僧王……”听着被世人传颂的歌谣,陈拓的一颗热血雄心,心终于冷了。
带着一身伤,以及无尽悲惨的遭遇,他从此退出江湖,安心偏居一隅,用心的呵护着女儿,用心的侍弄着生活,不再用心去对待江湖。
断魂刀从此销声匿迹。
唉,武人命苦。
王路常早已醒来,眼神痴呆的听着羊皮裘老人讲述着这一切,不由得更加痴了。
不仅是武人,这个世道,便是连着皇帝、太后都得看洋人的脸色,还有谁会好过呢?这是一个天塌的时代,这是亿万万炎黄子孙双膝跪地的屈辱时代。
因为这屈辱,才诞生了那么多的厮杀、意气、义气、战乱、野望、邪教、匪祸、世态、恩仇、悲惨与凄凉。
大个子吴鸣,满脸横肉抽搐颤动,哼着不知从哪里流传来的歌谣,听着师父的故事,带着神往,脸上流淌出两道晶莹的泪光:
抛头颅
洒热血
男儿生来心如铁
尸首倒地豪气在
只埋肝胆在疆野
在疆野
常杀人
赢得嗜血薄姓名
不为红颜冲冠怒
甘为手足挡刀枪.
挡刀枪
不怕死
英雄无悔不归路
常笑青山埋尸骨
万年留芳千古名
……
几人听着听着,无不为此感觉无尽凄凉。 无敌大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