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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孤独的歌者(一)

星空守塔人 叶明岑 5474 2021-04-0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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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生活在一个银色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地面都是银色的碎石块,延绵到世界的尽头。天空不是蓝的,也没有白云,没有风,没有白昼黑夜,抬头就是日月星辰。星河像瀑布、像旋涡、像深渊、像散步孤独的野兽。

  女孩想过很多方法克服孤独,她把这个世界当做自己的游乐场。

  她花了一百年的时间,用碎石建起一座城堡。城堡有十八座塔楼,最高那座高二百三十二丈。她在城堡中布阵,引导四方的源力汇聚到城堡中,源力转化成光芒,从塔楼射出,直射入宇宙深处。

  女孩脑子里有个与生俱来的概念:爬得越高,看得越远,景色也越美。于是她总是爬上最高的那座塔楼,眺望四方,可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银白色碎石。那时候的她明白了,原来爬得越高,不一定是能看到越美的景象,也可能是看见越远的孤独。

  可是她还是喜欢爬上塔楼的顶部眺望这个世界。

  有一天她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世界有多大呢?

  她在塔楼上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困扰着她,她决定要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但她不敢离开城堡太远,因为这里有她守护的东西。她在这里千百年,就是为了守护这个东西,那是她活下去的信念。

  终于有一天,她决定要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

  她的做法很简单,一路往北边奔跑。

  第一次出发的时候,她奔跑了一天一夜。“一天”和“一夜”对她来说不是白天黑夜,而是时间的跨度,这个“一天、一夜”的跨度和人世间的一天一夜的跨度相当。在这个永远不变的世界度过了千百年,她没有秒、分、时辰这些时间概念,她只对“一天”和“一夜”有着很准确的概念。过了“一天”就是“一夜”。虽然“一天”和“一夜”的跨度一样,但她还是严格地按照“一天”再到“一夜”的顺序去走。

  她朝着北边奔跑了一天一夜后,就转过身,跑了一天一夜,回到城堡。

  那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很大。

  可过了不多久,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很大了。才跑了一天一夜,怎么会觉得这个世界很大了呢?她知道,是她离开这里太久了。确实,就算在这里等待了千百年的岁月,但她没离开过这个地方,现在只离开了两天两夜,就觉得很久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向北跑,跑了两天两夜,就掉头跑回城堡。

  有了第一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每一个她都跑得更远。一路上都是银白色的碎石,手指头大小,踩在上面发出“啪啪啪”的声响,这是她听过最多的声响。她在这孤寂的响声中尽情奔跑,每一次都带着非凡的热情,哪怕都是一样的景色,她都特别开心。

  第九次奔跑的时候,跑了九天九夜。

  她停下脚步,目视前方,看见世界尽头的地方有很多条银色光芒从银色的地面射向宇宙深处。她对这个发现很兴奋,可是她这一次出来已经过去了九天九夜。每一次出来,她都加多一天一夜,不敢再加了。尽管她很想看看那些光芒是什么,但她得回去了,于是她转身跑了九天九夜,回到城堡。

  她很长时间没有出发。她喜欢沉浸在这种满怀期待的状态中,千百年没有波澜的生活让她有些厌倦,这种对什么抱着期望的状态简直再好不过了。她想耗尽这种期待后,再去看看那些光芒是什么。

  过了很多个“一天”和“一夜”,以人世间的纪年算,应该过去了十多年。这些年里,她就在那里期待,期待发出那些光芒的地方能给她什么奇特的遭遇。等期待慢慢耗完,她才出发。

  她往北奔跑,因为这一次有了目标,跑得更快了,只跑了八天八夜,就看到了那些射向宇宙的银色光芒。她再跑了一天,离光芒越来越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不敢确定,只好继续奔跑。

  当看见那座发光的城堡时,她终于明白了。

  她绕了这个世界一圈,回到了原地。

  这并不让她感到沮丧,虽然没有在光芒射出宇宙的地方发现新的世界,但是她发现了这个世界其实跑几天几夜就可以跑完了。

  她为自己发现世界的大小而感到开心。

  后来的日子,她经常往一个方向奔跑,只为绕这个银色的世界一圈,然后回到原点。这成为她仅有的能自我满足的方式,她就是这样一个能依靠简单的事情就自我满足的女孩。也可能是孤独使然,孤独的人要求都不会太高。

  等她玩绕世界的游戏玩腻后,她脑子里出现另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有多深?

  问题出来,就要解决问题,在解决问题中活得乐趣,这是她度过漫长时光的方式。

  她开始挖掘。她徒手挖掘,向地心挖去。但是这种地面很难挖,挖得多深都是银色碎石,才挖深一点,碎石就流下来把挖过的地方填满。她只能把坑挖大。她挖了很多天,挖出一个大坑,等深到一定程度后,就发生了塌陷,银色的碎石把她埋了起来。

  她像一个土拨鼠一样在底下钻了很多天,才回到地面。

  她又尝试了很多次,但不论坑挖得多大,到了一定程度都会发生塌陷,把她埋在地下。她做了很多次土拨鼠后,才开始布阵,把银色碎石凝固,砌成墙面。她挖一点,就把墙面往下砌深一点。

  越挖越深,她在地下建设出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地道网。过了很久很久,她终于挖到了最中心的位置。她之所以能判断出那里是中心,是因为那里有一块蓝色的石头。这块蓝色的石头有拳头大小,发出的蓝色如水一般浓稠。蓝色石头的周围是真空地带,银色碎石被一种奇怪的力量隔绝在周围十丈开外。

  女孩在真空地带看着这世界中心的蓝色石头,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用挖地道了。挖地道失去了意义。女孩爬出地面后,把原来的出口封了,把新的出口设在了城堡下面,这意味着世界中心的那块蓝色石头也是她的私人财产了。

  其实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她从拥有记忆开始就在这个银色的世界。

  女孩想找其她事情做,可是这个世界已经被她看透了。

  想了很久很久,第三个问题才出现:这个世界之外有什么?

  要找到答案,她需要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她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她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只知道她需要留在这里,这里有什么需要她守护的东西。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受到一种强大的感召,她要一辈子守护这种东西。

  其实她早就知道,以城堡的门为标准,偏左的一点位置的那里,有一条路。这条路悬浮在黑暗的太空中,以大理石铺成,有几百丈长。路一边戛然断开,断面凹凸不平,似乎是被人为摧毁,路的另一边是一座巨大的青铜门。

  青铜门有百丈之高,门的两边嵌在两座山峰中。这两座山峰不完整,两座都只看得见靠近青铜门的那一半,另一半凭空消失。青铜门上有着纵横交错的纹路,这些纹路偶尔会发出一点光芒,光芒在纹路中像小蛇一样游走。她就是通过这些光芒发现这座青铜巨门。

  女孩知道一点那扇门之外的世界,虽然她有记忆开始,就在这个世界了。但她潜在的记忆里,其实还有很多不属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她能感受得到。比如她建起的那座城堡,她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见过城堡,但她还是建出来了。关于城堡的记忆一直在她脑海中,只是被藏起来了。还有很多东西,尽管她的主观意识里没有经历过,但她很熟悉那些东西。

  她没法描绘那扇门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只能感觉。在感觉里,那边有一个千姿百态的世界,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她想过走出那扇门,这种想法有时候特别强烈,但她内心更深处有个声音让她留下。

  她似乎从诞生那一天起,就要留在这个世界。

  她不再想着第三个问题了。她开始寻找其她方式度过时间,可是孤独一直如影随形,像魔鬼一样在她左右。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与生俱来就与孤独为伍,所以她能和孤独这个怪物势均力敌。

  有一天,她爬上塔楼顶端,在塔楼发出的光柱旁边仰望星空,忽然唱出了点什么。

  她在那里发呆了很久很久后,忽然又唱出了什么。

  后来她经常唱出点什么。

  慢慢地,她开始学习唱歌。她的主观意识里,自己是不会唱歌的,但她开口的时候,却唱出来了。先是一个音调,再到一句歌词,然后是几句歌词。

  女孩开始在城堡上唱歌,孤独地唱歌,唱了很多很多年月。

  终于有一天,她能完整的唱出那首歌了。

  她知道,那并不是她创造的歌,是她的记忆,她丢失的记忆。她明白了,自己并不是生来就在这个世界,而是过往的记忆被尘封了。她的记忆在慢慢打开。比如这首歌,就是她的记忆。

  她完整的唱出整首歌后,这个银白色的世界慢慢变成了蓝色。蓝光从地面如同岩浆一般喷涌而出,渲染了所有银色碎石。城堡变成蓝色,塔楼变成蓝色,光柱变成蓝色,整个世界都变成蓝色。

  在这蓝色的光芒中,天空出现一个狰狞的怪物。

  那怪物有着人的头颅,躯体却丑陋无比,两只爪子如弯刀,双脚长满鳞片,如蝙蝠的翅膀上有破碎的洞。怪物似乎被什么束缚着,翅膀和四肢在挣扎,身体却纹丝不动,好似被钉在了天空中。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那个怪物就是让自己一直留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也是在那一刻,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青铜门打开了。 星空守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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