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爬墙观察日记[娱乐圈]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楚棋收凝视着手里这张单薄的录取通知书,倏然想到了许多事情。
光阴倥偬,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年他被保送到了V大。
开学典礼上校长发言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仅和他住了一年寝室那几个室友他也忘记了脸。这时他再感慨造化弄人,好像显得有些迟了。
言明如今早已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频繁出现在各大知名影视栏目里,兴许人家现在还在心里庆幸当初没有去V大报道读书,要不然现在毕业了也多半要和众多同学一样在高耸的写字楼里加班当码农,拼死拼活劳碌一年的工资还不如主持一期选秀节目换来的报酬。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任何人在青葱岁月里做出的任何选择,都足以改变滚滚而来的一生。如同浩瀚夜空中的星子,可能今天看上去只比昨天偏离了一枚硬币那样窄的距离,实际上已经位移了十万八千里。
他应该庆幸。庆幸在背离了无数个十万八千里之后,他们还能重新相遇。
然而楚棋收坐在地上这么劝自己劝了半天,心里那口不甘的闷气依然没有消失。他把录取通知书塞回原位,拎着抹布急冲冲跑去了客厅。言明听见了他踩在红木楼梯上的沉重步伐,停下手里的吸尘器,转过身来看他。
言明看着他那两边像小兔子一样红的眼角,又瞄到了他手里的抹布,嘴角忽地就扬了起来:“怎么了?擦桌子擦哭了?”
楚棋收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在跟谁赌气:“我打扫你的书房时,发现了你的V大录取通知书。”
言明刚扬起的嘴角一眨眼怔住了。
楚棋收看到对方的反应后更加心梗,眼眶又红了一圈:“你看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你什么都瞒着我。你别叫言明了,改叫言不明算了。”
明明他一点也不爱哭,这辈子有记忆以来也没哭过几次,怎么一遇到言明他的泪腺就好像二次发育了似的,老是动不动掉眼泪。
“没有不告诉你。”言明把清洁用具推到一边,拉着楚棋收的胳膊一起坐在了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下,哄他:“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楚棋收幽怨不已:“你不是还没高考就已经去拍戏了吗?怎么又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言明说:“我是保送的。”
楚棋收更难受了。言明和他一样是被保送的,可言明没有来。
他脑海里瞬间有无数回忆风驰电掣般闪过。从今年初见言明到现在也有半年时光了。这半年里他们发生了许多事,从他阴差阳错在B市玉华机场拍到了言明,到阴差阳错进入了贝传当摄影师,再到现在……
走马灯一样流转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处。楚棋收说:“有一次我在剪班级的毕业视频,被你看到了,你问我这些同学都是谁……原来当时那些对话都有原因,是不是?”
言明顺着楚棋收的话回忆想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起初只是想找个借口和你搭讪,后来知道你在为班级剪视频,我才想到要多问两句,想问问这些本该是我的同学现在都过得怎么样。”
那次言明在他的视频里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詹佳梦,也就是他们班的团支书。假如有一天詹佳梦得知言明通知书上的秘密,不知道她作为言明的剧迷,会发出怎样的感想。
会不会和言明一样惋惜地感叹:“本该是我的同学”?
楚棋收一直在琢磨后半句话,等把后半句话琢磨完了,突然意识到前面那半句有问题。
他讶异:“那天你在和我搭讪?”
这下轮到言明讶异了。他一边眉峰凌起:“这很明显吧。”
楚棋收:“啊?”
言明说得理所当然:“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同事在我身边剪视频吗?可我只会主动问你。”
楚棋收愣了片刻,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言明想也没想:“不知道。”
楚棋收:“骗人。”
但言明的脸色不像在骗人:“真的不知道。是日久生情。”
楚棋收不信他的话。剪视频那天他在青岛,青岛的行程距离他们相识才过了多久啊,这都能日久生情?一见钟情勉强说得过去。
可能只是在爱情上的钝感让言明没有及时意识到情愫萌生。但身为男性,生理上的情/欲总能立即甄别。想到这里,正襟危坐的楚棋收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睡我的?”
问完以后楚棋收的眼皮磕巴了两下,眼尾微弱地打着战栗。
他问的这是什么破问题,太智障了。
他假装轻松似的把身体后仰,朝椅背靠去,紧绷的心弦却敲起了鼓。
偌大的屋室里只有那盏最明亮的吊灯是亮着的,恍然抬头,双眼被光线刺得一颤。
他眼前发白,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言明的回答便显得愈发掷地有声。
“在酒吧。”
楚棋收问:“酒吧?哪个酒吧?”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像在审罪犯。但他实在迫不及待,好想赶紧问明白。
言明:“第一次在酒吧。那天我和同事外出聚会,夜晚在舞池里看到了你……”
他的尾音拖得旖旎,夹杂着一丝道不清的暧昧。大概是在此刻回忆中重温到了那一晚藏在心底的冲动。
第一次在酒吧。
——你吃了吗?
那天言明竟然想睡他。
原来那天不是他在自作多情。原来那天言明真的想约他。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楚棋收有几分怅然若失,长臂一伸。
言明瞄到了楚棋收按在他西装裤上的手掌,以及葱段一样白嫩的五指。指尖的血管霎时洇白了。
楚棋收仍沉浸在发现言明录取通知书的悲痛里,满心都是那些过不去逃不开的“假如”:假如言明来学校报道了,假如在高考前他没有独自来V市,假如言明在V市遇到的是好人,假如……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行。他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这四年里留下的遗憾。
他不甘心。
男人之间表达爱意宣泄情感的途径只有那么一条。他没什么好遮掩。
于是他的手继续向更隐秘的地方探去,一边魔怔得自言自语:“本来就少睡四年了。”
楚棋收心想,言明通宵工作了那么久,到现在应该很累了。但不要紧,他可以主动。
他仰面从沙发上跐溜一下滑了下来,单膝跪在木地板上。言明还没明白那句“少睡四年”是什么意思,就发觉有双手在解他的皮带。牙齿还叼住了他的裤链。可惜粗笨地扯了半天都没扯开。
言明先是惊讶得僵坐了一会儿,随后很快适应并接受了楚棋收即将呈现的一番表现。
他五指轻轻扣住了楚棋收前额,从他蓬松顺滑的刘海往后撸。发丝从言明指尖溜过,他说了一句特别坏的话:“你今天又想睡一整天了?”
听到这里,楚棋收刹车了。
有一丝犹豫。
他好像,当0还没当习惯。而且昨晚说好了要克制。
克制。
要克制。
……去他妈的克制。
楚棋收不再理会言明的“警告”,重新发起了攻击。
言明躬身收紧腹肌,背脊微曲斜靠在后座,他分开手掌抚住了楚棋收的后脑,目光停顿在对方的发旋上,感受着柔软的发尖在他手心缱绻抓挠。
客厅里绛紫色窗帘及地,稀稀落落地搭在半关的窗前,随飘来的清风前后窸窣耸动着。屋子里开着地暖和加湿器,拂来的气息裹着一层湿热送到了言明面前。不论是这阵舒缓微风还是那阵让人蓬勃的悸动都让他餍足。
他的视线向前缓缓延伸。
绛紫垂帘簌簌扫着地面,有道狭长的光漏入——两扇窗帘之间透了一条两寸长的缝隙。
缝隙里有个狗头。
言明:“………………”
狗头瞪着一对冰蓝色的眼睛向他望来。
那只狗头花纹颜色很深,不一会儿又有另一只狗头挤进了窗帘夹缝里,想朝房子里瞄。第二只狗头和第一只的纹路一模一样,只有颜色像是漂淡了一圈。
这倒不算什么,毕竟只是两条狗,但随之有脚步声踏上了他家的小楼梯,一道模糊的人影徐徐在这扇窗前聚拢。
这哪还能继续淡定下去。言明一把将伏在他腿弯的楚棋收拎了起来。另一手抖开了旁边的小毛毯,盖在两人身上。
楚棋收一眨眼就撞进了言明的臂弯,还有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探出脑袋嗅了嗅,是毛毯。
“怎么了,我……”
言明手指按住了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楚棋收却不识好歹,张口吮住了伸来的手指,还在毯子底下支棱起膝盖,拿腿肚子贴着言明蹭来蹭去。他满意地听见了言明愈发深沉的呼吸,急促又热烈。
窗前的人影靠近得极为缓慢。来人猛然怒喝一句:“说了多少遍,别瞎跑,怎么就是不听!邻居上班去了,还没回家!没人和你们玩。快回去。”
楚棋收受到了惊吓,瞬间不动弹了。
——这是李半焰的声音。他的狗子也在窗前“汪汪”狂吼了两下。
李半焰也没朝窗户里看,拴起两条狗就走人了。
很好。这么一折腾,周围气氛瞬间变得平淡无奇。
李半焰把他俩都整得没感觉了,两人被迫进入了一段无欲无求的贤者状态。
过了好一会儿,楚棋收才从言明肩膀上爬起来:“言老师,书架还没擦完,我继续……”
言明:“不用,你上去休息吧。我现在给老师打个电话道歉,一会儿过去找你。”
楚棋收找到了压在屁股底下的湿抹布,转身上楼了。
此时被他落在书房地上的手机仍停留在微博界面。他捡起来,看见薇薇的采访视频冲上了热搜。
断档了两个月的话题被网友重新拾起。如火如荼讨论得激烈。
网络论坛一时沸反盈天。只是这一次,大家不再维持着悲天悯人的情怀。无限叠加的恶意透过键盘和网线散发了出来。
“看了吗看了吗?薇薇的采访。真牛逼,挖到那么多料。”
“我就说嘛,言明没有他装的那么清高,哼,还不是被扒出来了,从小就玩女人。”
“我说演员能不能专注作品,别再炒作营销了,我去看了一圈,那些营销号全都在发一样的通稿,渲染言明的悲惨身世。”
“隔两个月就炒作一次,好烦啊。”
之前的曝光被言明同事们当成了从天而降的喜事。然而这一次,那些正面影响不复存在。廉价的运气,廉价的同情,廉价的追捧,顷刻间被耗光了。
楚棋收不悦地挑起眉。霜刃似的眼刀闪了两闪。
不能再这样忍让下去了。即使到时能在法庭上获得对方的补偿和道歉,对现在的伤害也于事无补。
不是言明的错,言明没有想炒作,他凭什么要被恶意揣测。
楚棋收被激得心里充斥着怨怼与愤懑,他找到一页通讯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
与此同时,在楼下。
言明没有打通老师的电话。他想,老师可能晚上被媒体打扰太多,现在还在睡觉。
他拾起丢在一边的吸尘器,将它装进了窗边的纸箱。
这时已是早上八点,太阳已经冉冉升起来了,倾斜的阳光顺着窗帘缝隙泻了一地。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由于附近都是低矮的别墅,他家的视野一向很好。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
V市雨天繁多,上一次见到这么美好的天气是什么时候呢?
雨天多,天朗气清的日子其实也不少,但言明即刻就想到了那一天。那一天,楚棋收开车载着他去了海边,驶上了竣工多年的跨海大桥。
那天的天气可真好啊。和多年前他初次来V市的时候一模一样。
临近上桥的那段路,巨树斜阳,浪花汹涌,从未经过修剪的绿色植被在此大面积生根,丛林般的野性弥漫开来。
海风却不如蔓延的怪树古藤狂野,依旧娟娟地吹着。
那时的对话也依旧响在耳畔——
他上了车,说:“司机师傅,我想过桥,跨海大桥。”
“过桥?过桥做什么?”
“他们告诉我过了桥就能找到我的……我的家人了。我这里有地址。”
“谁说的?他们骗你。”
“骗我?”
“桥造好了,但政府还没下令通车。你不知道吗?你家人怎么能过得了桥?”
“没通车……”
“对啊,没通车!”
“可我想过桥。”
“你另请高明吧。这单我接不了。我过不去。”
“那谁能过去?”
“你被骗了!没人能过去。”
你被骗了。
没人能过去。
没人能过去。
大概是楚棋收翻出的录取通知书让他骤然拨开了那段粘稠又心酸的回忆。咒语一般的五个字在他耳边盘旋——
没人能过去。
天朗气清,午风逐浪。
蔚为壮观的跨海大桥屹立于东海边。
多年以后的今天,骗子好像也不像骗子了。
他终于如愿以偿被人载过了桥,也似乎如愿在V市找到了家人。
只是温砚明早已脱胎换骨变成了言明。属于温砚明的那封录取通知书,将会永远躺在一只狭隘窄小的透明文件袋里,再也无法见到光明。 爬墙观察日记[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