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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古斯塔夫·莫罗《俄狄浦斯和斯芬克司》

　　1864年，油画，206cm×105cm

　　大都会美术馆（美国）

　　《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局部图

　　她给俄狄浦斯出的谜语是：“什么东西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俄狄浦斯马上猜中了正确答案，谜底是“人”，斯芬克司随后跳崖而死。

　　——埃及的斯芬克司（守护在金字塔旁边）是人面狮身，被认为是统治者借百兽之王的身体来显示自己无敌的神圣存在。因此，人面一般是国王，偶尔也有女王的情况。

　　而在古希腊，斯芬克司则是一种残虐的怪物，而且是鸟、兽、人的混合体，提问人生的谜语。“早上”是人生的初期，手脚并用在地上爬的婴儿时期；“中午”代表人生的大部分时光，是可以自由行走的时期；“晚上”是需要“拐杖”这第三条腿的老年期——俄狄浦斯凭借自己的睿智，赢得了这场以生命作为赌注的猜谜比赛。但是，他真的赢了吗？解开人生的谜题，不正意味着落入命运的陷阱吗？

　　俄狄浦斯战胜了斯芬克司，成为年轻的新王，人们用欢呼声迎接了他。拉伊俄斯王的遗孀伊俄卡斯忒直接成了俄狄浦斯的新王后。两人生活和睦，生了四个孩子，而且将国家治理得很好。

　　但是，幸福的生活持续了大约10年之后，底比斯开始遭受天气反常导致的歉收、瘟疫蔓延等接二连三的不幸打击。请示神谕的结果是，必须清除这个国家的血污。俄狄浦斯王最初想到这可能与先王失踪有关，开始调查真相。但是随着谜底逐渐揭开，他有种自己追逐自己影子的感觉。尽管如此，他还是像着了魔似的，非要把谜底揭开不可。

　　那个救过还是婴儿的自己的牧羊人出现了，在三岔路逃跑的拉伊俄斯王的随从也被找到了。原来，他以为是亲生父母的两个人其实是养父母，而他所爱的美丽妻子竟是自己的生母。

　　俄狄浦斯仰天长叹：“啊！太阳之光，我现在看你最后一眼！我是不应当生我的人所生，娶了不应当娶的人，杀了不应当杀的人。”（吴一茂译）然后，他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再次踏上漂泊的旅途。在这之前，既是他母亲又是他妻子的伊俄卡斯忒已经知晓真相，上吊自杀。

　　——这个凄惨而又散发着强烈魅力的故事，后来被改编成歌剧、戏剧、小说、电影，还成就了弗洛伊德提出的心理学术语“俄狄浦斯情结”，脍炙人口。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儿子会无意识地仇父恋母，也就是说，俄狄浦斯是在理性之光无法照耀的潜意识的世界里达成了愿望。

　　在日本，因文化不同，弗洛伊德的学说几乎没有人接受，近年欧美学者也对其学说掀起了否定的风暴。尽管如此，关于受压抑的性能量的暗示却有着奇妙的吸引力，所以，“俄狄浦斯情结”这个词大概不会被人们遗忘，而且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那些创造、传承并完成这则神话的人的内心深处，并为之轻轻颤抖。

　　画家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神话和《圣经·旧约》里从来都不缺杀戮和性，这些都是画家们反复描绘的题材，但是在俄狄浦斯的故事里，画家的关注点可以说完全放在了斯芬克司的造型上。至少，作为名画被人们记住的作品里，没有一幅是描绘神谕降临、三岔路弑父、与母亲的婚礼、真相揭开的场面的。从希腊时代的瓶画开始，斯芬克司一直占据着数量上的优势。

　　其中，莫罗的这幅最为著名（第48页）。

　　俄狄浦斯头部略大，长发，手握一杆红色的长枪，赤身裸体。从这幅画里，我们完全看不出他的右手在哪里，做着什么动作。不过，瑕疵也到此为止。他目光炯炯，栩栩如生，面对爬到胸前的斯芬克司，丝毫不为所动。

　　画的背景是巍峨的高山，天空中阴云密布，绝壁的下方有鸟飞翔。在斯芬克司和俄狄浦斯的脚下，可以看到已经被杀死、吃掉的牺牲者的一条腿和骨头，还有不甘心似的抓着岩石不放的手指。

　　怪物并没有狮子那么大，更像是大型犬，翅膀却异常的大，白色的羽毛像披肩似的装饰着肩膀。说到装饰，她的头上戴着珍珠头饰，身上缠着像是红色珊瑚的项链，大概是从牺牲者那里夺来的。淡茶色的身体被血痕染得有些脏，毛色蓬乱，看上去很丑。但是她的五官却很端正，侧脸年轻而白皙，尖尖的乳房也很漂亮。

　　斯芬克司此时已经将谜面说完，她以为俄狄浦斯也和之前那些男人一样无法回答，猛扑上来。从小嘴里龇出的牙齿，将她急躁的心情和嗜血的兽性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俄狄浦斯冷静从容地说出了正确答案。面对说完答案闭上嘴巴的俄狄浦斯，斯芬克斯瞪大了惊愕的双眼……在这定格的瞬间，胜者与败者四目交汇，极富戏剧性。

　　德国画家斯托克笔下的斯芬克斯（56页），与法国人莫罗的感觉完全不同，创作时间也要晚上30年左右，正值世纪末致命妖姬（将男人引向毁灭的恶女）频频成为绘画主题的时期。

　　我们再次明白了莫罗作品的明晰，以及周全的准备。斯托克完全没有考虑这些。这个斯芬克司的身体虽然是毛发浓重的野兽，但不能确定是不是狮子，也没有翅膀。背景也只有红色，如地狱里的火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怪物坐在岩石上。头发落在前面，看不到脸，但看接受亲吻的男人恍惚的神情，怪物想必是美到凄绝。男人接下来肯定会被咬死，但在这一瞬间，他大概觉得即使被咬死也无所谓吧。不，他已经进入忘我的境地，无法思考任何事物了。

　　据说本作是受海涅的诗触动而创作的。那是一首情诗，诗人呼唤斯芬克司，请给我解释这神秘之谜！我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几千年时间：为何要在性爱的快乐之后，给人死亡的痛苦？ 中野京子的世界名画之旅（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