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Ⅵ 歌德的意大利微服造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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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Ⅵ

  歌德的意大利微服造访记

  出生于法兰克福富裕商人家庭的歌德(Goethe)拥有出众的才华、俊美的外表及开朗的性格,在大学就读法律专业时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诗人了。25岁时,歌德发表了令他在欧洲一举成名的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The Sorrows of Young Werther)。

  这部杰作根据歌德本人经历,展现出新鲜、丰富的感触,刻画了一个仿佛近在身旁的年轻人的恋情与烦恼。小说问世后,主人公的穿着打扮成为当季流行款,甚至还出现了模仿主人公用手枪自杀的人。多年后拿破仑特意拜访歌德,对《少年维特的烦恼》极尽赞美之词,说自己在远征埃及时反复读了7遍。最关键的是,德国文学因为这部小说的横空出世,终于在世界文学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在此之前,德国一直被视为文化落后国,德语也被贬低为“马倌的语言”(当时的正式语言是法语),因此国外对《少年维特的烦恼》的大加赞赏令德国人倍感自豪。

  这部小说也大大改变了歌德的人生。此时俨然是一位社会名流的他被魏玛公国的君主卡尔·奥古斯特(Karl August)大公招入麾下。歌德原本只想在当地短暂停留,但时年18岁的年轻大公像对待兄长一样对他敬慕有加,还请他协同治理国家。歌德30岁官拜枢密顾问官,33岁就一跃成为贵族。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中的“冯”就是贵族的称号。

  在读者仍然较少的德国,文学家、哲学家等知识分子只靠出版书籍无法过活,所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或是在大学当教授,或是进入某地的宫廷领俸禄。最终魏玛的朝廷也成为歌德一辈子的职场。

  普罗大众对于歌德的印象一般是撰写了世界文学的殿堂级杰作《浮士德》的天才作家,同时也是堪任公国股肱之臣的伟大政治家。人们对歌德的前一个评价完全正确,不过,后者也属实吗?

  公国、枢密顾问官……这些词在现代日本人看来似乎非常牛,但事实上所谓的魏玛公国就算把那些偏远零碎的领地全部加起来也只有10万左右的人口。而首都魏玛也仅仅是个只有7500人的乡下小镇。如果你听说这里的宫廷一年只能喝得上4次香槟,应该多少也能体会出这个国家的寒酸与贫穷了吧。所以说所谓的“枢密顾问官”换到现在的日本大约只是一个小村庄的公务员。不过与现代的政府机关不一样,在当时那个绝对君主制的时代,一切听上级指示才是明智的为官之道。

  为什么德国境内会存在这样一个超迷你国家呢?其实这是德国的历史遗留问题,与30年战争的战败处理失当有关。在其他国家努力发挥向心力,纷纷拜倒在国王脚下力求全国统一之际,只有德国离心力越来越大,原本就不算辽阔的国土被分割为大大小小无数个国家。所谓的“德意志”,只不过是这些小国组成的、不太团结的联盟罢了。拿日本历史举个例子,这就像是战国时代的甲斐国、尾张国、京城、比叡山等势力在黑船来航之前一直分庭抗礼、无法统一一样。而德国更加夸张,当时小国的数量居然高达300余个(势力分割的影响根深蒂固,直到今时今日德国仍然实行地方分权)。

  当然比魏玛还小的“国家”也为数不少,然而最糟糕的是,无论领土多么狭小,统治当地的君主都深信并极力主张自己就是真命天子,权力来自上天(君权神授),令真正支撑国家的民众们不堪忍受。此外,除了在腓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的英明领导下力量讯速增强的普鲁士外,其他德意志诸国在法国、奥地利等列强眼中只不过是贫弱的乡下国家。以上种种让生于斯、长于斯的有志人士、血性男儿深感屈辱。

  在刚刚作为枢密顾问官进入国家中枢工作时,歌德心中怀有梦想和野心。虽然他原则上不反对身份等级制,也不打算用激进的手段变革现有制度,但仍然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致力于财政系统的健全化,期望构筑一个理想、规范的宫廷体制。然而卡尔·奥古斯特大公就算像弟弟一样仰慕歌德,却始终不曾抬高歌德的身份,让歌德多年来只能在他手下乖乖低头侍奉。但无论这位大公多么努力地拉紧缰绳,只要歌德想跑就没人拦得住,眨眼间就会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绝尘而去。

  歌德长达10年的苦战倒是为在朝为官者的辛酸与空虚添上了一笔绝佳的注解。首先在这10年间,他除了诗歌就再没有下笔写过其他文学作品。虽然着手撰写了《浮士德》、《在陶里斯的伊菲格尼亚》及《托尔夸托·塔索》,但哪一部作品他都没能完成,而且也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写作。因为他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外,还必须兼管庭园设计、照顾大公宠妃等诸多杂务。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难题果然还是各个朝廷的通病——缺钱。魏玛是纯农业国家,无法兴办强有力的产业,而在农业方面也不曾实行类似于英国的农业改革。另外,因为魏玛地处内陆,距离海岸线较远,如果实行粮食出口就要上缴大笔关税,还没等农作物运出去就已经赤字了。由于可以征税的工商业在魏玛尚不发达,所以枢密院出台的财政复苏案永远只有一条:节约。在歌德兼任审计局长官时,分配给大公花销的年度预算从过去的54000银币 削减到了30000银币。大公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实际花起钱来却完全把这些抛到了脑后,所以为他设定上限毫无意义。

  奥古斯特大公的本性还是比较纯良的,相对而言还能听得进歌德的一些忠告(当然是在顺他意的情况下),拥有身为“国父”的自觉。他发挥国家小的优势,在火灾发生时亲自参加救火,在发洪水时则率领救援队冲在救灾第一线。而且与他的父亲、祖父相比,奥古斯特大公的宫廷确实素简了许多。不过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狩猎与军队,大公一掷千金的坏习惯就会显露无疑。他曾通宵达旦、连续数日地狩猎,无论在用膳时还是在舞会上,他的猎犬都围绕在主人身边吠叫不已,这样的场面如果发生在某位乡绅的宅子里倒还说得过去,但发生在本应优雅高贵的宫廷中就实在煞风景了。

  歌德听说农民们因野猪频频毁坏田地而苦恼不已,便数次强烈要求大公许可农民自行猎杀野兽。大公却唯恐自己的猎物会因此减少,迟迟不肯松口。魏玛公国的军费支出远远高于一个小国应有的标准,歌德发现这些钱与其说是用于保家卫国,倒更像是满足大公玩战争游戏的欲望。虽然最终军费得以削减,但这并不是歌德直言劝谏的功劳,纯粹只是大公玩腻了而已。而且此时大公获得了普鲁士带装甲骑兵的少将之职,龙心大悦(一国的主君为其他国家的军队服务虽然不符合我们的常识,但在当时并不稀奇)。不过歌德也因此躺枪,必须在法国大革命后跟随与法国一同出征的大公赶赴战场。

  另外,就算有时大公采纳了歌德的提案,但等到实际推行时可能发生下面的官员不合作或命令无法下达到下属领地的情况,令人气愤又无奈。就这么苦熬了10年后,歌德写下了这样的感受:“这种无法取得任何结果的努力已经把我逼疯了。”

  事实上,歌德的私人生活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恋爱。

  最初来到魏玛时,身为一介平民的歌德对宫廷的礼节规矩一窍不通。这时在他身边给予悉心指导的是公国骑兵长官的夫人夏洛特·冯·施泰因(Charlotte von Stein)。这名贵族女子比歌德年长7岁,此时已经有7个孩子(其中4人病死),与丈夫的关系相当冷淡。她拥有丰富的情感和较高的文学素养,是一位充满魅力的贵妇人。立即堕入爱河的歌德在这位德才兼备的女子的影响下,由一个推崇狂飙突进运动的愣头儿青转身走入了优雅沉稳的成年人世界(每一部德国文学史著作都是这么写的)。

  然而与人妻终究无法修成正果。这种刚开始还令人兴奋雀跃的禁忌关系终于在经过了10年岁月后也冷却了下来。工作宛如一团乱麻,爱情也早已丧失了鲜亮的色彩,再这样下去可能连写作的机会也要消失。对歌德而言,眼下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已经走到了临界点。

  在此之前,歌德已经向大公提出了无限期休假的申请,并获得许可。假期批下来后他并没有立即收拾行装,而是不慌不忙地等待着时机的来临。1786年9月,他与冯·施泰因夫人及宫廷众人一同陪伴奥古斯特大公如往年一样来到卡尔斯巴德 温泉疗养。就在这里,歌德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据说他只对自己的侍从说起过这件事)就悄悄离开旅馆,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意大利的旅程。一个37岁的男人就此起程。想必恋人因此大受打击吧,宫廷也已经因为重臣出走而炸开了锅。而歌德日后虽然偶尔会写信寄回魏玛,但坚决不在信上留地址,更让他的行踪显得神秘莫测。

  北方人总对南方怀着略带酸楚的憧憬,这是一份跨越数个时代对太阳、光芒、丰饶土地的强烈渴望。歌德的父亲在年轻时也曾游历罗马,还将画有罗马街道全景的版画装饰在家中,从小看着这幅版画长大的歌德自然对意大利尤其是罗马心怀向往之情。眼下他已经经由慕尼黑穿越了布伦纳山口,正向着维罗纳 进发。接下来他在威尼斯、佛罗伦萨及罗马都做了长时间的逗留,而后前往那不勒斯及西西里岛,继而回到罗马又小住了一段时间后便再次取道佛罗伦萨踏上归途,而这次他改道经由米兰返回魏玛。这场长达20个月的南国深度游令诗歌与灵感回到了歌德的脑海中,可以说在这一时期,他真正成为一位德国古典主义文学家。

  在旅行中,歌德化名菲利普·米勒(Filippo Miller),身份则是一名画家。他这么做是因为作家歌德的名气实在太大,与美术史学家温克尔曼化名的理由大不相同(关于温克尔曼请参照“特洛伊战争的悲剧”)。相当耐人寻味的是,歌德在《意大利游记》中也提到了这位温克尔曼——

  “今天早晨我得到了温克尔曼从意大利寄回的书简集,便急匆匆地读了起来,果然令人感慨万千!31年前,在同样的季节,这个比我更加可怜的痴人来到了这片土地。从根本上彻底研究古代文化与艺术,对他来说是值得拼上性命的第一大事。他想做成的事业是多么伟大!”(出自《歌德全集》第十卷《意大利游记》,大野俊一译/人文书院。)

  将温克尔曼定义为“可怜的痴人”,是不是意味着歌德也知道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呢?

  让我们暂且把与温克尔曼的瓜葛放在一边,事实上在这次意大利之行中,歌德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罗马。他“竭尽自己的所有精力”埋头研究古典美术,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牢记罗马这座城市。歌德不但每天像朝圣一样巡游在罗马各处——与现代的观光客走的路线基本一致,甚至还找到了当地的专属导游——数年前来到罗马学习绘画的德国画家缇士拜恩。比歌德小两岁的缇士拜恩生性亲切热情,他不但把自己的房子租给歌德,还陪伴歌德四处游览,甚至还陪到了那不勒斯。推崇米开朗琪罗的歌德与钟爱拉斐尔的缇士拜恩一起热烈地讨论自己心仪的艺术家,在罗马度过了无比充实愉快的时光(不知为何最终两人还是疏远了)。歌德在夜里执笔写作,终于完成了戏剧《在陶里斯的伊菲格尼亚》。

  同时,也是理所当然的,身为画家的缇士拜恩很想亲手画下这位既是畅销作家又贵为枢密顾问官的贵族大人的肖像。歌德也同意了,虽然对这幅肖像画的特殊大尺寸(164cm×206cm)有些惊讶,但他还是数次坐到了模特的位置上供缇士拜恩挥笔创作。令人遗憾的是,这幅作品没能在歌德逗留意大利期间完成,日后成品又很快转手他人,最终歌德终生也未能一睹这幅《歌德在罗马坎帕尼亚》的真容。不过据说他看到还在创作中的肖像画就表示非常满意。

  本作标题中的“坎帕尼亚”(campagna)一词是“乡村田园”(country)的意思。在这里指罗马近郊的田园地带。画面以罗马郊外的小山丘及古代遗迹为背景,歌德身后的圆形建筑是梅提拉 之墓,由此可以看出此处正是著名的亚壁古道[由古罗马监察官阿庇安·克劳狄乌斯(Appius Claudius)提议兴建,石板铺陈的军事道路]。

  画中的歌德身披年代不明的白色斗篷,坐在一片古代遗迹中,头上那顶宽檐软帽在当时旅居罗马的德国人中间十分流行。歌德左脚后方的大理石浮雕则刻画了他本人的作品《在陶里斯的伊菲格尼亚》的大结局场景:女祭司伊菲格尼亚认出了多年不见的弟弟欧勒斯特,并及时救下了他。听歌德朗读后被剧情深深打动的缇士拜恩在画中特别插入了这部戏剧的场景,作为留念。

  面容威严、目光投向远方的歌德如同缇士拜恩在信中所描述的那样,正“思虑着人类创造的作品的命运”,而不是他像逃避着什么一样抽身远离魏玛及施泰因夫人。

  由于缇士拜恩作为一名画家的能力仍然不足,所以画中歌德双腿的长度相当不合理。不过我认为个别学者对右脚鞋子画反了的指摘并不正确,因为在当时,鞋子还没有明确区分左右脚,两只鞋的形状是一模一样的。

  如今这幅大作收藏在歌德的出生地——法兰克福的美术馆中,被认为是代表歌德大众形象的关键之作。

  歌德受到意大利这瓢清水的净化,成功转型为一名艺术家。回国后,以施泰因夫人为首的宫廷众人对他态度冷淡,而歌德自己也已经无心操持政务,于是提出申请调任为国务大臣,这样便可以将更多的时间花在艺术和科学研究上。可能对于奥古斯特大公而言,少了一个老是在耳边啰唆的人也比较轻松吧。因为大文豪歌德的存在,原本不起眼的小国魏玛一下子声名远播,耀眼如钻石一般。包括拿破仑、贝多芬在内的众多名人为见歌德一面几乎踏破了魏玛的门槛。

  除此之外,歌德身上还发生了另一个变化。回国后不久他就与一名身份低微且缺乏学识教养的少女同居在一起(几年后歌德正式娶她为妻)。这应该也是南方的灿烂阳光带给歌德的全新启示吧:比起优雅高贵、学识渊博的贵妇人,脑袋不太好使但性感美貌的年轻姑娘才是王道!

  约翰·海因里希·威尔海姆·缇士拜恩(Johann Heinrich Wilhelm Tischbein,1751~1829)在罗马陪伴歌德的那段日子似乎过得相当不容易,不过他也因此得到了绘制歌德肖像画的机会,要是没有这幅肖像画,可能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美术界还曾经有过缇士拜恩这么一号人物吧。

  1760~1800年大事记 中野京子的世界名画之旅(套装共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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