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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连阴三天了。天上云彩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模糊时灰白一片,清晰时灰色低云如滚滚硝烟。北风中,雨滴越来越冷,无情地打着地上的片片落叶。
张大缸呆呆地站在房檐下,身上泛着阵阵的冷意。他嘴里不断地念着五个人的名字,班长大陈,亲如仨兄弟的小李子,二凳子,三旦子,还有调皮的往老余烟锅撒辣椒面的小黄。他们的音容笑貌就飘在眼前,张大缸能看清他们的头发丝儿。可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六天前下午,张大缸和邓博伟化装成商人,从东门进了城。秋天黯淡的云彩下,萧瑟的大街上只有寥寥行人。而鬼子侦缉队的身影随处可见,尤其是侦缉队,像夏天的苍鹰一般,到处乱飞着。即在城门口被鬼子搜过身,张大缸和邓博伟进了城,还是有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屁股后面。
坂田嗅到了抗日大队的气息。半个月了,抗日大队出奇的安静。他们除了镇压了两个积极征粮的乡维持会会长外,再没有其他活动。坂田接到维持会长被杀的报告,不仅没有打人,反而洋洋得意:就让中国人打中国人去吧。反正哪个村到期交不了粮食,就派皇军治安团去烧房子抓人。那些木讷的中国农民不被吓破胆才怪!
随着粮食一批一批运到城内,狗日的坂田却坐不住了。他觉得抗日大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越是平静,越会干出惊天动静地事来。可坂田又着实猜不出抗日大队会从哪里下手,怎样下手。于是,他将鬼子、治安团还有侦缉队全都赶上了大街,彻夜巡逻。他还下令各据点鬼子伪军没有紧要事务,就死守在据点里,不得离开。
张大缸本想去敲开肖大爷家的大门。鬼子的十辆汽车就停在东门口北面的城墙下,站在肖大爷家的二楼窗口,汽车场那片空地一览无余。可无奈,身后的两人像哈巴狗一样,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他看看邓博伟,径直走过肖大爷的家门。
沿着大街向前走一百多米,两人转身进了一家饭馆。刚坐下,俩汉奸晃着膀子也跟了进来,站在两人身边,龇牙问道:“兄弟,哪里发财啊?”
“哦,”邓博伟站起来,拱手说:“俺们是从南阳湖西边来的,做皮货生意,请问两位是?”
“瞎眼了,老子是侦缉队的!”一个汉奸抖着腿说:“老子咋看你俩不像呢,跟老子走一趟!”
“别,别啊,俺们真是做皮货生意的,老总,拿去买烟——”邓博伟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汉奸。
按说这些钱不算少了,但汉奸看着他俩穿着打扮,认为两人身上钱肯定不少。汉奸低头看看:“你他娘的大发叫花子呢?跟老子走!”
张大缸站起来,拱手说道:“两位老总,俗话说,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俺有个朋友,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谁啊?”汉奸瞪着眼问道。
“常四海常四爷。”
“你认识俺们队长?”
“俺吃过饭,就去找他。”张大缸笑笑说:“他要知道俺没吃饭,一定得请俺吃饭,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常四爷也不方便,俺不敢太过打扰。既然说出来了,就烦劳二位去请常四爷过来,咱们一起吃顿饭,如何?”
“哎呦,您怎么不早说?俺这就去叫常四爷,你们等着。”两汉奸说着,跑出了饭馆。
不一会,常四海来到酒馆:“是谁啊?”
张大缸站起来,拱手说道:“四爷,别来无恙啊!”
常四海愣了一下,连忙拱手说道:“这是那阵风,把两位兄弟给吹来了,来了也不去找哥哥,怕哥哥管不起饭吗?”
“哪里,哪里,四爷公务繁忙,不敢讨饶啊。”张大缸上前拉住常四海的手:“快请坐!”
两个汉奸站在常四海身后,满脸微笑地看着他们。常四海沉下脸来:“快去巡逻吧,晚上本队长再请你俩。”
“好嘞——”两汉奸悻悻地扭头往外走。邓博伟追上他俩,将二十块钱塞给他们:“两位辛苦,拿去喝茶。”
俩汉奸扭头看着常四海。常四海摆手说:“那就别拿着吧。”俩汉奸拿着钱,屁颠屁颠地跑了。
点过饭菜,伙计转身去后厨帮忙,饭馆就剩下他们三人。张大缸说明来意,常四海摇摇头:“这次不行了。前天,鬼子司令部下令,不论白天黑夜,不间断巡逻,到了夜里,沿街还都点上路灯,恐怕你们接近不了汽车,就被发现。”
邓博伟小声问:“坂田老鬼子这是怎么了?”
常四海叹气说道:“知不道啊,兄弟们都骂死坂狗日的田了,侦缉队一律不准回家。”
“难道真干不成了?”张大缸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们可以在城外干啊,”常四海扭头回头看看,悄声地说:“听说后天,鬼子将有一批补充兵,还有弹药和冬天的被服将运到运河西岸,兖州的鬼子车都去拉弹药了,就用济宁的十辆汽车去拉。”
“真的?”
“应该是真的。今天上午我听到马三拐和吴启良说这事,马三拐还骂坂田:‘狗日的老八嘎,让老子的治安团后天出城,去给鬼子清路障,他那两个中队的补充兵坐在车上当爷啊!’”
“噢,那鬼子去哪个渡口?”
“八成是柳桥渡口吧。柳河更修好,还扩了不少,我上次去,看到好几艘汽船。”
张大缸点点头。这时,伙计端着面和菜来了。张大缸大声说:“四爷,咱们好久不见,得喝点。”
常四海摆着手说:“不是哥哥不给面子,哥哥这个时候真不敢喝,要被皇军知道了,肯定要抽嘴巴子。现在得防着抗日大队啊!”
“那好吧,以后有机会,咱们再痛饮。”
“好,好!”
三人吃过饭,刚要出门,伙计提着食盒,满脸不高兴地走出后厨,嘴里还嘟囔着:“又让俺去,看到那张死人脸,俺就起鸡皮疙瘩。”
张大缸和邓博伟没有在意。待走出饭馆,常四海低声诡异地说道:“知道伙计说的那人是谁么?那人叫白向善,因为高密,一伙子抗日大队遭了秧。”
“你怎么知道的,俺们找他很长时间了。”
“是吴启良喝醉了,搂着我的脖子,叫我亲弟时告诉我的。吴启良还告诉我,这事就连马三拐都不知道。嘿嘿,你还别说,整个侦缉大队,除了吴启良,就我知道。”
“那人住哪?”
“对了,是悦来客栈。后来,我跟吴启良提过这事,吴启良跟我说,那家伙谁都不相信,自己在悦来客栈租一间房子,改名叫李田,吴启良还骂他——”
张大缸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说道:“四爷,天不早了,俺们就在城里住下了,您去忙吧。”
第二天上午,张大缸和邓博伟出东城走了。中午,伙计去送饭,推开门,吓得双腿发软。不一会,吴启良来了,他让人解下白向善,又反复检查一番,肯定地说:“是上吊自杀。”
回到土岗,张大缸和邓博伟向包裹浪描述了一遍。包国梁握住张大缸的手,流着眼泪说道:“肯定是他。咱们还都以为他离开济宁了。兄弟,俺们那伙子人感谢你俩啦!”
“都是自己人了,别再客气。俺俩也是顺手牵羊。”张大缸说道。
报请居支队长批准,当天上午,张大缸又去柳桥渡口和长沟度口侦察一番,确定鬼子有三艘汽船正等待装货,穿着伪军军装的别动队立即展开行动。中午,他们隐藏在一片还没砍到的玉米地里。那片玉米地距柳桥渡口五里,离东边最近的据点三里。
下午三点,鬼子汽车扬起灰尘,驶了过去。张大缸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辆。见汽车过去,清理路障的三十多个伪军集合,慢慢腾腾地向据点走去。
五点半,鬼子的汽车返回了。就在鬼子汽车距离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张大缸一挥手,三名队员拉起停在小路上一辆大车,大车的装满树枝。他们把车停在大路中间,松开绳子,树枝从大车上掉落在地,堆的像小山。三名队员又赶紧装着往车上捡树枝。
鬼子汽车来到近前,踩了刹车。押车的鬼子军官探出头来,叽哩哇啦地大骂着。第一辆车上的三个鬼子兵也跳下车来,举枪走向三名队员,大喊着示意,让三人先把树枝搬到一边。三名队员赶紧往两边搬。
等后面九辆汽车全停下,趴在玉米地里的队员向汽车底下扔出了集束手榴弹。许多鬼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轰轰”地爆炸声连续响起。那些看到手榴弹的鬼子,也来不及跑了。因为张大缸让队员们拉下拉环时,数到十再扔。前面的鬼子一愣神,就被三名队员手里的盒子炮干掉。
炸毁鬼子汽车,张大缸立即带别动队撤退。但此时天还没黑。等他们冲出玉米地时,从东向西巡逻的鬼子兵开着三轮摩托沿小路追了过来。据点的伪军也在鬼子的驱赶下,向他们跑来,还有柳桥渡口的鬼子正沿河堤急急奔跑着,准备向他们包抄——
敌人越来越近。在居大队长带包国梁的三大队前来接应之前,大陈果断推开张大缸,带小李子,二凳子,三旦子,小黄,趴在土沟里,与鬼子伪军展开激烈对射。等张大缸想回头救他们时,枪声已经停止了。
夜里,居支队长和张大缸带别动队赶往济宁西北的洸府河桥。可他们离大桥还有大桥两里,就听到狼狗的叫声,看到明晃晃的灯下,桥上桥下都有鬼子伪军晃动的身影。
气急败坏的坂田没有丧失理智。他打了马三拐十几个耳光后,下令增兵洸府河大桥。这个狡猾的恶狗,已猜出抗日大队的意图。
居大队长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咬着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还没回到土岗,天空就飘起了雨。张大缸的心情也如这秋天里的天气。他心里也下着雨,是红色的血雨。 那一年我扛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