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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阳历五月底,开始炎热的时节。柳树荫下,山溪旁边,张大缸盘腿坐着,听着溪水哗啦啦地流进山坳水潭的清澈之中。他胸前挂着望远镜,腰带紧扎,武装带挂着的盒子炮,被他放在右腿上,离右手最近的地方。虽然这半个月没有战斗任务,尤其这七八天,他们别调到这片相对安全的山林,为师部野战医院进行警戒,张大缸仍保持着随时战斗准备。他已养成了习惯。
他点上烟,吸一口。烟进入身体,转了一圈,又吐出来,青色的烟被山风迅疾吹散,眼前只留下一片透明。独立营一直呆在这片山林,但没有妨碍他们出击。拔据点仍是独立营的拿手好戏。最多的时候,特务连五天拔掉三个,满载而归。他们真成了虎啸大山的绿林好汉。鬼子伪军似乎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正在独立营打得风生水起之时,师部挺进到了肥城、汶上一带,误打误撞地陷入日军包围。那时,罗政委没在师部。他正在郓城、济宁一带视察抗日部队,还曾到过独立营。陈代师长带领师部经浴血奋战,涉险突围,给予日军重创,但自己损失也不小,野战医院已经住满。听说还有不少医生护士和伤员失去联系。他们还留在突围前的山里,师部已派人返回搜寻。
“李中,捉几条了?”张大缸大声问道。二蛋每天都带战士捉鱼,并送到野战医院去,给伤病员炖汤。
“十条,不,九条,你一喊,又跑一条。”水潭边上的二蛋大声回答道。
“真笨!”张大缸骂了一声。
“你不笨,别在哪儿盘腿坐着跟大爷似的了,下来啊!”二蛋回了一句。
张大缸没下去捉鱼。他又点上一支烟,又陷入思考。他已看过师部的战斗简报。他觉得这场突围战打得有问题,至少前期有犹豫也有失误,不然,后面不会打得这么艰难。但他只能在心里反复地想想,连边鹏都没告诉。他这个二十一岁的小连长,又没参加战斗,还没资格对这场大阵仗评头论足。
边鹏来了,坐在张大缸身旁,将整包的烟塞进张大缸口袋,又掏出另外半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说:“已接到师部命令,让咱们连今天中午返回望山,进行夏季整训。我已经通知一排长,让战士们做好开拔准备。”
“那最近没有作战任务了?”张大缸扭脸问道。
“没了。师部和686团刚跳出包围圈,得恢复元气,师首长决定统一进行整训。黄副科长通知咱们,将上次的缴获全留给686团。”
“那也不能全给了,留下几支新枪。”
“你快成地主老财了,就三十五条枪,还扣扣搜搜的。”边鹏笑过之后,又说:“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南村跑了过来,大喊着:“兴华哥哥!”
张大缸扭头,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南村说:“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没受伤吧?”
“我跟师部一起来的。”南村跑到张大缸跟前,鞠躬说道:“兴华哥哥,你还好吗?”
“好,以后见了俺,就别鞠躬了,小心俺把持不住,再打你一耳光。”张大缸笑道。
“兴华哥哥,你是大坏蛋。”南村撅着嘴说道。
“来,坐下!”张大缸指指身边的草地。
“不了,我得赶紧回去。”南村压低声音说道:“罗政委正让我用日语写反战宣传单呢。我听战士说,您在这里,就偷偷跑出来啦。”
“你这家伙,鬼精鬼精的。”张大刚指着南村说。
“兴华哥哥,你回去告诉居营长,说我很想他,有时间一定去看他。”
“行,等你有空了,我和你边鹏哥哥骑马来接你。”
“那你不许骗我,咱俩拉钩!”南村伸出了细嫩的小手指。
中午,师部警卫营接防后,张大缸、边鹏和二蛋提着一大袋子鲜鱼,来到师部野战医院的院子里,向院长告别。院长握着张大缸的手说:“感谢,感谢,正好又有两名伤员和一位医生上午归队,赶紧让炊事班给他们炖了。”
“啊,还有人刚回来?”二蛋吃惊地问道。
“是啊,还是位女医生。这位女医生可勇敢了,带着两名伤员在山洞躲了五六天,人都累脱型了,她叫——”院长还没说完,就听护士喊:“院长,院长,六号伤员伤口又出血了!”院长向三人挥挥手,赶紧跑过去。
二蛋叹口气,说:“是哪个女医生这么勇敢,俺真想见见她。”
“你这家伙,人家刚从敌占区回来,你好意思去打扰人家。”边鹏瞪了二蛋一眼:“走吧!”
不知为什么,张大缸也想见见这位女医生。但听边鹏这么一说,便转身走出院子。
战士已在院门口集合完毕。张大缸站在队列前,亲自下达口令:“里正——向后看齐——向右转——齐步走!”
站在排头的二蛋嘀咕了一句:“缸哥喊的口令赶上狗日的屈沛杰了,真响亮!”
张大缸声音真的很洪亮,也惊动了另外院子里的一个人。她就是刚归队的女医生。她也就是肖盈。
口令声传来,疲惫至极的肖盈正在休息。她开始还有些不高兴:“这是那支部队,不知道医院驻地需要安静呀!”可突然,肖盈觉得声音这么熟悉。她挣扎着坐起来,出了屋门,走出院子,来到街上,特务连已整齐快速地走出村口,拐弯向东前进了。肖盈只看到一眼张大缸的背影,但愈加地感到熟悉和亲切,让她心口砰砰直跳。她忙问医院门口站岗的战士:“刚才走的是那支部队?”
“哦,是独立营特务连。”
“你认识刚才喊口令的人吗?”
“认识啊,是他们连长。”
“他叫什么?”
“这个,俺就知不道了。对了,院长知道,他们天天捉鱼,还打野兔,给咱们送来。”
肖盈跑进院子,找到正刚给伤员包扎完伤口的院长。院长边洗手边说:“你说特务连连长啊,他叫张兴华,指导员叫边鹏,副连长叫,叫李中,对,是叫李中。他们人可好了——”
肖盈笑笑,转身离开了院长,回到自己休息的屋子。半躺在床上,肖盈想睡,却睡不着。刚才的声音,还有那一瞥的背影,明明就是张大缸。可张大缸应该在国军,连长的名字也叫张兴华——肖盈一会睁开眼,一会闭上眼,反复地想着。龚清捧着鱼汤来了。他脸上还留有两道明显的刮伤,是去寻找肖盈时留下的。
沿山路撤退时,后面负责掩护的战士全部牺牲,鬼子越追越近。医院人员越跑越散。许多重伤员被留下,就地隐藏。龚清、肖盈带领护士照顾稍重一些的伤员,也渐渐地落在后面。肖盈见状,留下两名腿部有伤的战士,让其余人跟龚清先走。没过多长时间,肖盈听到了鬼子的脚步声,正着急,战士发现路边草丛中有一处山洞,便拉着肖盈躲了进去。
鬼子的翻毛皮鞋喀喀作响,踏过他们三人躲藏的山洞,肖盈掏出勃朗宁手枪,瞄着洞口。手枪只有一个弹夹,五发子弹。肖盈想好了,只要鬼子发现他们,她将打出四发子弹,最后一发留给她自己。
幸好青草覆盖着洞口,鬼子也追的急,匆匆跑过。天黑后,肖盈与两位战士爬出山洞,可他们迷路了。他们只好从一个山洞,躲到另外一个山洞。那几天,肖盈辛苦极了。没有了药,肖盈只好冒着风险,爬出山洞,找到一个破罐子,采摘能消炎的野艾叶和野苦菜,打来泉水。到了晚上,她躲在山洞最里面,用树枝和床单遮住柴火,为战士熬药。她还要负责警戒,一旦听到动静,立即熄灭柴火。
没有干粮,只有不多的野菜,六天后,肖盈累得精疲力尽,躺在洞口不能动,两名战士的腿伤也越来越重,发了热,昏迷过去。
昨天下午,肖盈听到了脚步声。她以为是鬼子,便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可她隐约听到龚清的声音:“这里没有,再去别处找找。”她想喊,可喊不出声来。她扣动扳机,朝身边的地上,打了一枪。
龚清带着伤员,出了鬼子包围圈,找到医院。院长问他:“肖盈呢?”龚清回答:“肖盈说,她留在后面,我这就回去找他。”
院长看着他的背影,火了:“一个大男人,丢下女同志在后面,像什么话?”
可找来找去,肖盈没了踪影。龚清慌了,蹲在路边哭开了。因为肖盈,他已哭过两回。第一次去总部,他跑到赵政委面前哭了一场,非要去。第二次离开总部,一一五师东进,总部医院选派医生,加强师部医院力量,肖盈报名参加,闻讯后,龚清也跑去找院领导。总部医院也缺医生,院领导不同意,恭请大哭,直到院领导同意。这次是第三次。
龚清以为肖盈牺牲,或被鬼子抓走,准备返回医院。他又遇到派来搜寻的战士。听到枪声,龚清一头爬进路沟。战士搜索过来,发现了肖盈。肖盈冲战士笑笑,昏了过去。
龚清爬到洞口,看到肖盈,又嚎啕地哭了第四次。
肖盈没有生气,是她自己要留在后面的,反而看着龚清脸上的伤口,感动地连说了两声谢谢。肖盈的声音很甜,而且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龚清高兴的像个孩子,跳了起来。
他看着肖盈喝下鱼汤,又不知疲惫地跑上山去,采来一大束野花。肖盈睡着了。龚清轻轻地将鲜花放在肖盈的枕头边上。消瘦的肖盈依然很美,柳叶的眉毛,翘翘的鼻子,永远晒不黑的白净的脸庞。龚清想去吻肖盈,可门响了,一位护士走进来,大声问道:“龚医生,你在干吗?”龚清吓得跳了起来。
傍晚,特务连回到望山驻地。他们二十多天没回来了。自上次打完据点,回来的路上,他们接到命令,去东面的二王山接应师部。随后,他们又接到命令,为师部医院警戒。
居营长更是高兴,拉着张大缸和边鹏的手说:“这个老赵,非得这时候去延安学习,师部又不派政委来,害的老子军事政工一把抓。你们回来正好,赶紧帮我制定夏季整训计划,遇到这事,那几个货就不顶球用了。” 那一年我扛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