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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一丘起伏土坡的北面,人马贴地蛰伏,如临大敌。相隔一道丘陵,铁骑轰隆,尘土飞扬。
牛十三趴伏在丘陵之巅,警视半里地外的大队快骑。快骑数十,清一色黄色军装,毫无疑问,那是昨天狭路相逢的鬼子骑兵。
完全在意料之中,鬼子企图迂回截杀。区区数十骑就想封锁延绵数百里的山脉,天方夜谈。
摆在游击队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逆向西行,从扎鲁特山山脉西段翻山南下,另一头是继续北行,再折向东北,最后南行,从鬼子那破绽百漏的防线上翻越低矮的山体。
两路都有风险,前者,扎鲁特山山脉西段高大险峻,未必有出路,即使有,骆驼骡马肯定是过不去;选择后者,首先面对的危险将来自马匪,江湖传说荒原的北面马匪云集,各占绿洲为王。
鬼子骑兵终于远去,拖着一路滚滚尘雾消失在地平线之外。
“走北路吧,咱有机枪,还有小旋风的旗号,马匪不忌惮也得给面子。”
根叔在巴林左旗生活多年,深知扎鲁特山山脉北段天险重重难以逾越。北路即使充满未知危险,但至少有路可闯。
牛十三斟酌一番,皱着眉头道:“不止马匪,俺在担心赞贝子府也来趟浑水。”
赞贝子府的武装牧民好几百,如果他们向鬼子施予援手,北路就难走了。牧民的可怕在于,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熟悉地形,善于追踪,与鬼子沆瀣一气之后,其杀伤力无可估量。
“老李,你的看法呢?”领导三人组当中唯独李牧还没表态,根叔希望获得他的支持。
显然,李牧正在两难之间的选择中挣扎着,沉思不语,欲言又止。
“你倒是说啊,爽快点。”
催逼之下,李牧似乎拿定了主意。
牛十三一看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骆驼和骡子便明白了几分。
“北路。”李牧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从粮食角度看,游击队没有选择余地,站队牛十三,那么意味着这批关乎数百人性命的粮食很有可能被遗弃在扎鲁特山山脉西段的高大山岭上。没有粮食,游击队将陷入灭亡绝境。
牛十三也不坚持己见,少数服从多数:“好吧,北路。”
这是一道没有正解的选择题,无论选哪个,谁也无法辨出个具体的正确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听天由命。
随便吃了点东西,喂了骆驼和骡子,众人又匆匆上路。
从扎鲁特山山脉北侧往北,越走越荒凉,世界渐成一片灰色,灰色的泥土,灰色的石块,灰色的干草,遇上大风天气,还有灰色的空气和灰色的天空,半点绿色也没有。
“见鬼,昨天走的地方鸟不拉屎,今天走的是地方简直是狗不拉屎。”
秀才开始抱怨,为吃一嘴尘土抱怨。
尘土无处不在,漫天飞舞,钻鼻孔,进嘴巴,迷眼睛,甚至顺着衣领空隙落入,与汗水混合,在皮肤与衣物之间摩擦,让人浑身难受。
及至傍晚,大地从灰色到向白色过度,白色的不是积雪,而是盐碱。盐碱地多出现在低洼之地,由水流从各处高地带来汇聚而成。
大半个白天下来,跨越百十里,回首张望,高耸的扎鲁特山山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能再向北了,否则全体干渴而死。盐碱地水位地,挖出来的水苦又涩,不能直接饮用,通过加热蒸馏冷却获得蒸汽是一个办法,实际却行不通,盐碱地寸草不生,仅靠牛十三背后箩筐里的煤碳维持不了多久。
众人不得不退回十数里地,改向东行军。
重重复复的迈步,接连不停的赶路让人麻木,不知不觉间又到傍晚,久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悄然落下。
牛十三最先发现暮色中一骑如影随形平行跟在队伍左侧。跟踪者很老道,始终保持两里地远,这个距离肉眼望过去只有一点大小,几乎难以察觉。
对方是哪一路的,跟踪了多久,什么目的,一无所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来请客吃饭。
“多半是马匪探哨。”根叔忧心忡忡。
草原和荒漠面积广,马匪通常是撒出去一大拨探哨侦查,俩俩一组,遇到目标即一分为二,一骑跟踪,一骑返回通知情报。眼下只看见一骑,说明大批马匪已经在奔袭途中。
“马匪还好对付,就怕是赞贝子府的游骑。”牛十三说。如他所言,马匪是做买卖的,欺软怕硬,亏本生意不做,此外,兵力不会太多,除非几股合流,而赞贝子府,且不论实力,单是与鬼子狼狈为奸一项就足以致命。
李牧环顾四周,右前侧两三里地有一处缓坡,牛十三和根叔也都注意到了。
三人默契点头。队伍遂朝那边去,上坡待敌。
刚上坡摆下环形阵势,北面和西面陆续出现骑兵,这里几个,那边几个,一批批汇聚,最后成一团涌来,在距离缓坡三四百米外停下。从坡顶望下去,黑压压乌泱泱,大概一百五六十骑。
“不是牧民,感觉像马匪。”根叔说。
话刚落,一骑从大队人马中剥离,单独上坡,至三十米外勒马停下,吆喝:“合字上的朋友,一碗水端来大家喝,以免伤了和气。”
果然是马匪,满嘴黑话。听意思是把游击队当成同行了,要求把“赃物”拿出来大家分享。
牛十三扯起喉咙应道:“朋友们,灯笼扯高一点,咱们是三关镇游击队!”
“灯笼?”李牧奇怪望着他,这家伙会狩猎,啥时候也精通黑话了?
“小时候听走乡的货郎说过,就是让他们眼光放远点。”牛十三笑道。
“你们是游击队?”对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意外和惊讶。
“如假包换。”
“有何凭证?”
“小旋风的大当家可以为证。”
听得出小旋风的名头在这片荒原上挺响亮,比游击队的管用,对话者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对话者回到本队后,马匪内部出现骚动,似乎在闹矛盾,不多时,一分为二,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人马原地不动,另一半移动到西北面,但并未退去。
西北面那一伙人再派一骑前来确认虚实。
“合字上的朋友,可有小旋风当家的信物?”
“有,这是小旋风当家送的一峰骆驼。”牛十三牵来骆驼。一线机会在骆驼身上,或许这伙人与小旋风有交情,如同小旋风当初叮嘱,危难时亮出这头骆驼,许多同道中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对话者胆大包天,纵马上前,仔细打量骆驼。当看到骆驼腿上的烙印标志时,脸色微变。
“你们是三关镇游击队?”打量目光转向牛十三。
牛十三环指队员们,说:“你瞧咱这一水的日式武器,除了游击队还能是谁?”
对话者看了一圈,目光被机枪吸引,点头。只见他抱拳拱手:“敢问总瓢把子万儿。”
万儿即姓名。
“在下牛十三。”
“你是牛十三?!”打量的目光倍加精细,惊讶和疑惑成分并存。
牛十三抢先说道:“俺晓得你又要啥信物,告诉你,没有。老龟田的指挥刀已经送给小旋风当家了,要找,找他去。”
“好说。在下一根筋,线上的朋友赏脸‘一字号’。请转告小旋风大当家,救命之恩未敢忘记,改日请他喝酒。今天多有得罪,莫怪。”
原来如此,这家伙欠小旋风一份大人情。
“一根筋大当家仗义,这份情,咱领了。”
对话者拱拱手,调转马头欲走,走出两步,转回头:“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不妨告诉牛英雄,西面的那一拨不是俺的人马,可要小心喽。”
“那,他们是哪一路的?”
一根筋直摇头:“请恕俺不能出卖朋友,但可以告诉你,他们是你们的故人。”
故人?啥故人?
牛十三挠头,毫无记忆,无从谈起,曾几何时在这片狗不拉屎的荒原结下了仇家?
一根筋已下坡,返回本部。马匪亦有信,纵马绕半圈算是致礼,然后卷尘离去。
西面的那批故人开始蠢蠢欲动,只听一声尖啸,数十骑四散,驰骋,很快对小高地形成合围之势。
“狡猾的家伙,在寻找咱们的漏洞。”李牧恨恨道,“机枪手听令,”
“有!”一顿饼应道。
“到俺身边,听令行事。”
“是!”
一顿饼提着机枪小跑到李牧身边,趴下,架枪。
“记住了,任何时候,先打马。”
“明白。”
“全体手榴弹准备。”
“是!”
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马匪绕了几圈,渐渐又汇聚到西面。一骑上前喊话:“听着,留下一半财物,从南面撤走,保你们活路。”
骗小孩的把戏,给猎物一线希望。如果抱着侥幸之心听从其言,无耻的马匪就会在他们走下山包之后发动攻击,那时游击队失去地利,未成防御阵型,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请你们当家的前来说话。”牛十三只当他放屁,现在,他只好奇对方究竟是谁,仇恨有多深。
“别他妈的给脸不要……”
砰!
李牧手起枪响,一枪掀掉小喽啰的帽子,吓得他缩头伏马,落荒而逃。
“好!”
精彩的下马威赢得满堂喝彩。
马匪恼羞成怒,隔空怒骂,并很快组织起试探性攻势:五名骑兵脱颖而出,高速冲击。
“不准开火,手榴弹侍候。”
李牧经验丰富,一眼看穿对方的意图——无非是想试探火力。
这小股马匪玩命地冲锋,原以为游击队会全力拦截,没想到对面安静如水,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忽然,空中多了十数点黑影,冒烟的黑影,翻滚着拉出一道道抛物线轨迹……妈呀,是手榴弹!
来不及了。
轰!轰轰隆隆——
手榴弹或落地爆炸,或凌空开花,硝烟瞬间笼罩五骑,只有一骑幸运突破。
“砰砰砰”
李牧,牛十三和根叔,三把驳壳枪联袂扫射,硬生生将那单独一骑击杀在面前数米处。
吃了一个大瘪并未挫杀马匪的锐气,僵持十数分钟后,马匪再次出击,依旧是五骑攻势:东五骑,西五骑。
“手榴弹准备,机枪打东面,驳壳枪打西面。”李牧迅速作出安排。
这伙马匪真是些不要命的凶残之徒,拼命抽打坐骑加速冲锋,挑战死神。
“扔!”
游击队集体甩出手榴弹。
相同的战斗过程到此嘎然终结,那一刻,马匪突然偏转马头急转弯,顺坡而下……
轰,轰轰——
手榴弹全部失的。
敢情马匪打的算盘是浪费游击队手榴弹?很快,答案揭晓,不仅仅是“消耗”那么简单,游击队都漏过了一点,未注意到一个细节:当五骑冲击到缓坡一半之时,马匪主力悄悄催动了战云,紧随其后发起攻击,手榴弹炸起的硝烟正好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掩护,直至被发现时,已经逼近至百米的必杀范围…… 兽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