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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呼吸声,揪心的狗吠声交织入耳。
由于猎犬的存在,牛十三与魏国书未能摆脱鬼子,无论他们走的路线多巧妙,痕迹消除得多干净,顶多也只是暂时脱离接触,每次休息才一盏茶的功夫,又能听到身后远远传来狗吠声。
“姥姥的,老子若有一顿饱饭,小鬼子休想闻到俺的屁。”
牛十三将原因归咎于体力。
“十三,把枪给俺,你先走。”
魏国书明白牛十三是在转移视线,自己的腿伤明显拖累了速度。
“先生,俺牛十三宁死也不当逃兵。”
“听俺说,俺跑,不,不动了,你没有必要,白白牺牲。活着,好好活着才能杀鬼子。”
“可是,”
“这是命令,必须服从。”严厉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焦虑。
牛十三属于那种朴素一根筋的人,说道理不管用,必须以军令镇压。
“俺,俺背你走。”
不由分说,牛十三干脆利索背起靠在树干上喘气的魏国书迈步就走。
“放下俺,快放下,日你牛十三,敢违抗军命?”
“反正俺不会抛下你。”
“混,混蛋,你在毁掉游击队的火种!”
“反正,俺不会,抛,抛下你。”
无论魏国书如何叱骂,牛十三只回同样的一句。而此时,犬吠声越来越清晰。
“牛十三,”
“别说话,”
牛十三忽然停下了脚步,深呼吸,不,是在嗅,嗅气味。
“水,这附近水汽很重,可能有河流。”牛十三是猎人,养过狗,知道如何对付猎犬的追踪,趟河洗掉气味就是最有效最简单的办法。
“这边,河流一定在这边。”牛十三朝着他感觉潮气最重的方向快步走去。
“牛十三,”
“放,放心,过了,河,鬼子就,就追不上了。”牛十三渐渐露出疲态。
听着牛十三的沉重呼吸,魏国书只有干着急的份,毫无办法。或许吧,或许他是对的,希望在河流。
随着牛十三的快步前进,浓重的湿气和腐烂气息扑面而来,希望曙光仿佛就在眼前,淌过河便胜利大逃亡!
看到了,水潭,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水潭,水草密布的水潭。
哗啦啦,牛十三的脚步溅起了水花。
没走几步,牛十三打个趔趄趴到,惯性之下魏国书砸进水里。牛十三低头一看,暗暗叫苦,双腿陷入了泥潭之中动弹不得。
“别动!”
牛十三提醒欲爬起来的魏国书。
魏国书已经晓得,他的双手插入泥潭直没手肘,无论怎么用力都拔不出,眼睁睁看着眼镜缓慢从鼻梁上滑下,掉进浑浊的水里。
见鬼,这里并不是什么河流,而是夏季连场大雨后的积水,积水之下是松软的泥沼。完了,难道要步岳家将杨再兴的后尘,陷小商河为乱箭之活靶?
俩人面面相觑。
“十三!”
忽然,身后阴暗的水草丛中闪出一人,把他们吓一大跳。
定睛一瞧,原来是牛铁,虚惊一场。
“爹,你怎么在这,不,不,不是让你撤了吗?”牛十三着急,自己拼了老命掩护他们撤退,忙碌半天,结果又回到原点。
“老爹担心你,就绕道过来接应你们。给,接着,把木排铺在泥潭上爬出来。”
牛铁抛出一张木排。
木排用水草捆绑十几根树枝而成,面积大,足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牛铁奋力爬上木排,然后帮助魏国书脱身,找眼镜。在牛铁的帮助下,俩人总算有惊无险踏着木排离开了沼泽。
“爹,你料到咱们会到这里?”
“别说了,跟俺来。”
牛铁往左转去。牛十三将魏国书往上托了托,紧随其后。
老猎人似乎对这地方很熟悉,就像走在自己的后花园里,七转八拐,领着他们先后走过一块比人还高的蒿草地,又穿过一片树林,爬上一座山坡。
“爹,快点,鬼,鬼子,要,要追,追来,来了。”
身后的犬吠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听得出,已经不足半里地。
“到了。”
牛铁在一条深沟前停下。
“铁叔,这是绝路。”
深沟深十数丈,宽五六米,哪怕是老虎也没有纵身跃过去的可能。
魏国书探头眯眼打量沟底,光线阴暗看不到什么,但是能听到湍急溪流的“哗啦啦”。
“会玩荡秋千吗?咱们荡过去。”牛铁指了指深沟边缘的一棵百年大树。
大树长在向西的山体后,因为向阳的缘故,树干45度角横生,像一个婀娜起舞的舞女,折腰凌空在深沟之上。
“好主意!”
魏国书瞬间明白了老猎人的意图。
回头看时,老猎人已经拔出腰间的砍刀在利索地截取藤。
毋需吩咐,牛十三放下魏国书,默契地接过父亲削掉枝叶的藤蔓,一根根连接起来,两父子的动作相当熟练,眨眼功夫做出一根三指粗,近十米长的藤绳。
“爹,你咋知道这个好地方的?”
“这里叫做虎跳涧,年轻时常跟随你爷爷来这几座山头打猎,当年俺也差点命丧沼泽,幸亏你爷爷眼明手快点子多。嗯,后来吕家霸占了此地,硬说是他家风水宝地,禁止任何人进入狩猎。”
“难怪俺没来过。”
说着,牛十三连爬带跃像只灵活的猴子蹿上了大树,消失在繁茂的树枝树叶当中,一会儿出现在横出深沟的树枝上,骑坐树干,放下藤绳,打结。
“十三,你先过去,然后准备接应教导员。”
“爹,你先。”
“少扯淡,快点!”
牛十三回头看了看鬼子追来的方向,时间经不起浪费了,只好顺着藤绳滑下去。滑到末段时腰身和双腿甩动,荡了起来,荡秋千一样越荡幅度越大,越荡越高。
好,看样子刚好能落到对面。
嗖。
腰身一挺,牛十三矫健的身姿划了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了对面的石头上,再顺势个前滚翻卸掉冲击力。
漂亮。
魏国书看得眼花缭乱。
“教导员,快上。”牛铁冒险探身抓住荡回来的藤绳。
“俺,俺不会。”
荡绳看起来简单,其实相当讲究技术,尤其最后放手的时刻,腰腹发力,力道掌握不好很容易就掉下深沟。他与牛十三不同,牛十三是猎人,荡绳是吃饭本事,从小炼就。
“魏先生瞧你说的,跳崖都敢,这鸡毛蒜皮小事反倒怂了?没事,俺推你荡起来,牛十三在那边接应,很容易的。”
对哦,姥姥的,跳崖都敢,还怕这玩意?豁出去了!魏国书一咬牙,抓住藤绳,爬上几寸。
牛铁在身后用力推他一把,荡出去,摆回来,再狠推一把,荡得比上一次更远,更高,摆回来,再推......第四次的时候,牛十三喊一声“可以了”。
听到提示,牛铁用最大的劲头推第五次。
魏国书壮胆努力一跃,果然,技术拙劣,落点在深沟边缘,仅脚掌踏实,脚后跟落空。
挣扎仰了几下,眼看就要往后掉下深沟,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抓住他在空中乱舞的的右手手臂。
好险!魏国书哈哈大笑。
回头望去,牛铁没能抓住回摆的藤绳,只得爬上树。这个时候,树林边,几个黄点在最后一抹的夕阳余光下闪动。
糟糕,鬼子追上来了。
“铁叔”“爹”
“快,鬼子!”
急啊,恨不得以身相替。
牛铁顺着藤绳下滑之时被鬼子发现,鬼子举枪瞄准,牛铁扭腰晃绳。
巴勾!
子弹撕裂空气。
鬼子的枪法精准吓人,以一根头发丝的误差穿过牛铁百分之一秒前停留的空间。子弹扰动的气流火热强劲,划破牛铁的大腿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巴勾!
第二颗子弹接踵而至,牛铁形成了钟摆之势,子弹错过。
“快跳!”
魏国书的心脏都提到嗓喉边了,鬼子老兵的枪法不是盖的,一旦捕捉到提前量,任牛铁再晃摆也没用。
老猎人宝刀未老,在第二个钟摆前摆最高的位置脱手挺身跳跃。
就在那一瞬间,几颗子弹呼啸掠过,“啪”,其中一颗正好击中藤绳,藤绳应声断裂。
哎呀!
牛铁少了一分借力,落点靠后,撞在了对岸的陡壁上。出于本能,牛铁伸手胡乱抓救命稻草,结果抓到一丛杂草,堪堪吊在峭壁上。
爹!
牛十三飞快爬到峭壁边沿伸手救人。
可惜,还差那么点点距离。
“十三,快走!”
牛铁怒吼。
“不,不,把手给俺,俺拉你上来!”
巴勾!
鬼子的子弹不停射来,逼着牛十三缩手。
“逆子,快走,替爹报仇。”
牛铁声嘶力竭大喊一声,声音由近及远。
“不——”
老猎人护子心切,决绝松手,任由自己掉下深沟。
牛十三痛彻心扉。那是他在世的唯一亲人,却在他眼前逝去,此前丧失亲人的伤疤未愈,今天又添一道,情何以堪。 兽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