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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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琔抬眸,泪看易拾,眼周一片胭红,凄楚道:“爷爷不要我了。”
易拾心疼不已,一把将章琔揽入怀中,“昭昭别害怕,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辞气温柔似水,又坚定如山。
章琔额抵易拾宽厚的胸膛,双肩颤颤,泪如雨落。
易拾哄婴孩似的自后抚拍章琔,“昭昭,让爷爷安息吧。”而后缓缓将之扶起,看向于旺,微微颔首,“起灵。”
春来伺候章琔换好孝服后,于旺便冲术士点头示意。
随着“嚓当”一声,黄衣术士摇振魂铃,“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
念毕,八仙起柩而行,章琔抱着灵牌走在前面,易拾则相伴左右。
灵柩离门后,一声唢呐震天起,纸钱一路飞洒如雪,章宅众人跟在棺后,湿哭干啼,埋头缓行。
章琔泣数行下,悲不自胜,心中所想皆是往昔与爷爷的温情,双腿沉若灌铅,一步一悲恸。
在过猫儿巷时,一间屋檐底,黑伞之下,桃生望着垂首而行的章琔,无声陨泪,他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直到今晨阮籁就逮,方知原来她一直都在城中。
章老太爷身故之事,桃生亦知,但因其身分而不便上门吊祭,只能趁夜深之时,在路边烧纸钱,朝天地祭奠。
眼下见章琔怀抱灵牌,悲悲切切,桃生顿觉心如刀绞,只想立即冲到她面前,为她抆泪。
然而他不能,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跟在灵柩后,悄然相随。
章仁的坟址选在城外的眀香山里,落棺之时,看着泥土一点一点埋住灵柩,章琔倏然跪倒,抢呼欲绝。
坟茔垒起后,章琔一动不动地跪坐在石碑前,一声不吭,只黯然双泪垂,活似一只没有魂魄的泥偶。
易拾让易金和于旺领章宅众人先行返回,而他则留下来陪伴章琔。
待众人走后,易拾在章琔身旁跪下,朝坟茔叩首三拜,“爷爷,昭昭很想念您,您在天之灵若是能看到,请您入昭昭的梦境里,让昭昭再唤您一声‘爷爷’。”
“爷爷。”章琔捂眼抽泣,惨悽悲怀。
桃生蔽身于林里,多么希望此刻陪伴在章琔身旁的人是自己,恨不得,思难解,泣沾襟。
章琔一直在坟前跪到夜幕低垂,易拾便也陪着她,她不言,他亦不语。
当最后一丝霞光消失在天边后,章琔终于出声:“爷爷,孙儿回家等您。”话落,沉沉三叩首,而后起身。
易拾也跟着站起,默然随同。
章琔刚行出两步,酸麻的劲头登时发作,双膝一软,眼看就要往地上扑去,在她身旁的易拾眼疾手快地出手,一把拉住其臂,章琔方未跌足。
待章琔立稳后,易拾一径来到她身前,半蹲下,迅速擒其双腕,将人往背上一拉,不由分说地背起章琔。
“你干什么?”章琔反应过来后,挣扎着想要下去,易拾却牢牢扣紧双手,不肯松开,并厉声道:“你看好了,我们现在是在半山腰,你要是想咱们两个一起从这里滚下去,尽管乱动,我绝不拦你。”
此话一出,章琔果真不敢再动,但又不肯屈从,气恼道:“你放我下来。”
“我已经在爷爷面前发过重誓,一辈子待你好,你是不是想我被天打雷劈?”易拾三言两语便将问题丢还给章琔。
“我……我自己能走。”章琔一下被噎住,不知如何反驳,便开始与之说理。
易拾却不吃道理,“你倒是告诉我,你是否能走与我是否背你之间有何冲突?”
章琔冷声冷气地道:“我不需要。”
“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我给不给是我的事。乖乖趴在我背上,别乱动,我带你回家。”言讫,易拾背着章琔,稳稳迈步,一径往山下行去。
章琔拗不过易拾,兼之心中悲戚,无力与之争辩,便僵着身子,任他背着。
到山脚时,章琔已伏在易拾背上睡着,呼吸匀和,一滴悬泪坠在易拾衣襟处,一霎洇成深色。
易拾微微歪头,靠近章琔,呢喃道:“我的昭昭近来受了太多苦,我想尽力让你感到开心,怎奈何天不遂人愿,而我现在唯一能给的只有爱护和陪伴。不管世间苦难有几多,我都希望能给你全部的温暖和快乐。”
夜色凉如水,寒气袭人骨,一粒明星亮在天边,似在指引归家路。
易拾一路将章琔从明香山背回章宅,最后再轻手软脚地放进榻里,又在床前守了近半个时辰,见她未被梦惊,方安心出去。
桃生一路跟随,易拾早已觉察其迹,知他不会轻易离开,从章琔房里出来后便在章宅大门外不远处找到桃生。
见到易拾时,桃生并未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反倒问他:“她还好吗?”
易拾强压住怒气,冷静道:“你不觉得问这话对我来说是一种不可忍恕的冒犯吗?”
“就当我是冒犯,我只想知道,她怎么样?”桃生一改素日在章琔面前的温和,语气十分强硬。
易拾紧攥双拳,言语冰冷:“她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来照料,无需不相干的人过问。”
面对易拾,桃生一阵哀凉,又一阵不甘,他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却无法改变,他嫉妒易拾。
易拾与章琔门当户对,又是明媒正娶,能够名正言顺地陪伴在章琔身旁,以丈夫的身分给予她关爱,甚至肌肤之亲,而他却只能躲在暗处,像只不敢出现在光里的老鼠。
“你特地出来见我,想必是有话要对我说。”在易拾面前,桃生就算再努力也难有十足的底气。
易拾郑重其辞地道:“远离她,别再来打扰我们夫妻二人。我们的生活里不需要你的存在,我忍你到此,已是极限。倘若你执意不听,我不介意干点疯狂的事。我的名头本就不好,还能臭到哪里去?”
此言不是商量,亦不带威胁,只是纯粹的通知,犹如一道命令。
桃生突然笑将起来,“我早看出来了,你喜欢她,之前的所有不愿都是在做戏。你在掩盖什么?一颗真心?一段关系?还是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分?或者是见不得人的过去。”辞气激烈,宛如质问。
而桃生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明明你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她如鼓琴瑟,为什么偏偏不珍惜?
“你那么喜欢猜,那就继续猜下去。但是,”易拾神情凛肃,额凸青筋,“你需要清楚,我疯狂与理智的界限,是章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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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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