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空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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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柳苑正厅,玉面月桌上摆满八珍玉食。
易金一袭朱锦貂裘,手戴翡翠嵌金扳指,坐于正位,满面红光。
章琔跟易拾一路打打闹闹地进来,像两个顽皮的孩童,一点也无个大人正形。
见到易金,易拾先恭恭敬敬地打个揖,跟着说祝辞:“孙儿给爷爷拜年,祝愿爷爷财运亨通,来年继续富贵无边。”
易金胡子一撇,“俗气。”
章琔也朝易金打了一恭,“昭昭愿爷爷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易金立开笑口,“嗯,还是昭昭这话动听。”随后将手抬起,唤道:“文福。”
文福立刻捧来两只红色金线绣如意荷包,易金将两只荷包一并抓起,笑呵呵地招呼章琔:“昭昭,来。”
章琔连忙上前去,易金将两只荷包放到她手里,蔼然道:“好孩子。”
易拾一看,也快步上前,捧起双手,巴巴望着易金,“多谢爷爷。”
“啪”地一声,易金一掌打在易拾手上,“只有昭昭有。”
易拾佯作恼怒,“爷爷好生偏心,给昭昭两份压胜钱,却连颗金瓜子都不给孙儿。”
易金笑道:“想要就问昭昭肯不肯给你。”
易拾当真向章琔伸出一只手,“昭昭,舍给小爷一份。”
“不给。”章琔将两只荷包搂在怀里,“这是爷爷给我的。”
“昭昭跟爷爷一样小气,那就别怪小爷来抢了。”易拾作势便要去夺,章琔敏捷地侧身一躲,两人就着荷包争夺起来。
此举逗得易金和厅里诸人无不哈哈大笑,一时间,满堂均是一派其乐融融之象。
开始用膳时,易拾突然扭过头看向文福,“文叔,回头跟金花婶子说,后院养的那只雄鸡就不要宰了。另外,再单独给它修一间鸡舍,好吃好喝养着。”
易金和章琔同时停箸,目光齐齐投向易拾,易金怒问道:“臭小子,你又在作什么怪?”
易拾一本正经地道:“孙儿昨日闲来无事晃到后院,看那雄鸡英姿勃发,雄纠纠气昂昂,当时便为它那份气势所折服,料定此鸡将来必成大事,恰昨夜又梦金鸡报晓之景,今早一起便决定将它供养起来。”
章琔瞧易拾言笑不苟,又说得是神乎其神,煞有介事,不禁哑然失笑。
易金听后却是瞋目竖眉,呵斥道:“少给老子搞那些神神道道,闲来无事就去跟文福学理账。”
“食不语。”易拾又假作正经,动箸用膳。
一膳毕,易金同二人道:“今日另两道膳,老头子便不同你们一起吃了。”
易拾顺口一问:“大过年的,您是要上哪儿去?”
易金疾言厉色地道:“少来管老子。”说罢便由文福搀着行出正厅。
“冬去,拿些烟花爆竹,咱们回青竹苑放,热闹热闹。”易拾吩咐完后又看向章琔,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她一牵,“今日是新岁之始,我放烟花给你看。”
章琔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从易拾掌中抽离,“谁人青霄白日里放烟花?”
易拾贫嘴道:“这样才能显得小爷与众不同。”
“本小姐没那功夫,就不奉陪了。”章琔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正厅。
冬去瞟一眼章琔如风而去的背影,随后走到易拾身旁,小声问:“公子,还拿烟花吗?”
易拾斩钉截铁地道:“拿。”
章琔回到青竹苑后不久,春来便一身寒气地归来。
春来欠身复命:“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酒罐和信一并交给于旺叔后又一字不漏地转达了小姐的嘱咐。”
章琔急问道:“人派出去没有?”
春来颔首,“于旺叔拿到酒罐后就立刻派了人,现在约莫快到城门口了。”
章琔自言自语地道:“接下来就是等了。”
是时,屋外乍然响起“啪啪嘭嘭”的爆竹声,冬去紧跟着出现在门口,先躬身行礼,“小主母。”而后道:“公子邀小主母到外面赏烟花。”
“好,我知道了。”章琔来到廊里,刚一抬头便看到漫天流光,绚烂如星月之交辉。
易拾一身朱色,站在屋顶,宛如置身于流光之中,朝章琔凝目微笑,疾风起时,衣发飘飞,而那一刹间,竟恍惚不似凡尘之景。
春来偏头朝章琔一睐,却见她满目华光,好似在赏烟花,又好似在睢盱红衣人,端的是一副聚精会神、目无旁视,嘴角隐约可见一丝笑痕。
但见此情状,春来禁不住掩嘴偷笑,随后由衷赞道:“依奴婢看,尺雪城再也找不出模样比姑爷更俊俏的男子了。”
章琔眼睫一颤,随之敛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烟花好看。”旋即转身回屋。
赠章琔一场烟花,并非易拾的临时起意,而是他早先便有的打算,只是由于近日事繁,常常夜出,且今夜或许便是樵夫投进罗网之时,他必须亲自坐镇,方将烟花在白日里绽了。
章琔心绪骤乱,那一幕绽放在白空里的烟花像是被国手丹青用墨彩画在脑中,越是想将之忘却,反而越发清晰,索性不再去想,任其沉浮。
烟花落尽后,易拾片刻不待地离开青竹苑,揣着满满一荷包银锭,动身往四谷甸奔去。
宝华堂,刘郎中正在指挥姚强研磨药粉。
姚强是个实打实的武人,寻常在出任务之余,多数时间都用在练武上,因而干不来此类细致活,被刘郎中念叨数十遍后才终于摸出个半准。
人高马大个汉子,此刻一手扶着石舂,一手紧握石杵,站在及墙高的药屉前,极其认真地捣药。
刘郎中则在给一名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童切脉,时不时能听到孩童轻微的咳嗽声。
易拾到宝华堂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一只脚尚未跨进,便大声喊道:“再世华佗。”
刘郎中和姚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看一眼来人后,又不约而同地将头埋下去,并未理睬。
姚强是为避嫌起见,刘郎中则是因病人尚在。
易拾兀自迈进药堂,毫不客气地坐到刘郎中身后的躺椅上,一双眼四处乱瞥,整个儿一副优哉游哉之态。
姚强的视线逐渐从石舂移开,状似不经意地扫看,却最终停在易拾脸上。
易拾抬起手,假意摸鼻,季指却在唇上迅点三下,示意他此番来是有紧急之事。
姚强立时会意,微微颔首后便收回视线,继续捣药。
不多时,刘郎中开出药方,又麻利地抓好药,同时对孩童的母亲叮嘱宜忌之事。
一番叮嘱完,母亲提着药连连道谢:“谢谢刘郎中。”
刘郎中摆摆手,“快回去给孩子熬药。”
母子二人走后,易拾一个箭步蹦到刘郎中面前,“不愧是再世华佗,过大年都在忙活。”
刘郎中睨他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
“您可别一杆子打死我,不过是刚巧打您门跟前儿路过,腿脚实在寒得厉害,就赶着来问你讨碗姜汤喝。”易拾胡编一气,又恭维道:“您仁心,好歹匀我两口。”
听言,刘郎中居然朝天合掌,前后快摇,动作十分夸张,“阿弥陀佛!总算不是那要死要活的事。”
易拾一眨不眨地盯着刘郎中,神色自若地问:“您这是做什么呢?”
刘郎中放下手,“老朽给你匀姜汤去。”
易拾笑道:“多谢。”
待刘郎中往内院去后,易拾顿即来到姚强跟前,开口第一句便是:“继续捣药,莫要停,不能让声音断了。”
姚强依言而行,并急急问道:“首座,可有找到方京的踪迹?”
易拾摇摇头,“暂无消息,不过,我已经查出樵夫的身分,今夜应该就能有动静,你妹妹的仇终于有机会报了。”
姚强登即捏紧石杵,手背青筋爆起,胸膺之中似有烈火熊熊,“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易拾关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姚强生怕易拾因此而不使自己插手,急忙道:“属下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今夜的行动,属下请求参与。”
“我知你一直想报杀妹之仇,所以赶来征询你的意愿。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可急躁,凡事听我指挥,切忌一意孤行。”俄然间,易拾目光一深,语气沉沉地道:“最重要的是,惜命。”
姚强郑重承诺:“属下一切都听从首座安排。”
“那好,今夜戌时,咱们在衙门等鱼上钩。”说话间,易拾又将装满银锭的荷包塞给姚强,“别推辞,总能用得着。”
姚强眼鼻一酸,将荷包收至衣内,“属下牢记首座恩情。”
刘郎中回到前堂时,姚强仍在埋头捣药,易拾则坐在躺椅上,依旧是那副悠哉模样。
易拾看刘郎中端着两碗姜汤,便打趣道:“郎中最近发财了?竟舍得匀我两碗。”
“谁说两碗都是给你的?”刘郎中只拿给易拾一碗,另一碗则给了姚强。
姚强道过谢后,一只手托起汤碗,三五口便饮个见底。
易拾也捧碗饮下一口,道:“您果真是发财了,还请了伙计。”
刘郎中未解释姚强在此的因由,只是道:“下回来就带着那丫头一块儿,否则老朽可不准你进门。别说姜汤,白水都没有你一口喝的。”
易拾一眼看穿刘郎中的心思,“您别又是想打那稀罕药的主意。”
刘郎中调侃道:“心疼了?”
易拾快疾地喝完姜汤,起身将碗朝柜台一放,“您少来,想要那稀罕药,您自己挖去。”说完便扬长而去。
刘郎中在后面气得跺脚,“臭小子。” 小霸王每天都想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