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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溃不成军
“你这个时间跑来找我，当真无事？”徒有情觉得温知泠不太对劲，“眼睛怎么这么红？”
“没事，一路疾马难免风沙吹眼。就是府中小孩子闹，想出来悠闲悠闲。”温知泠坐在庭院的小亭中，又问：“阿醒歇下了吗？”
“出去提吃的了，一会儿就回来。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要问他吗？”
温知泠思索片刻，说：“没事，就顺口问问。”
罢了，还是不要去问，知道那些事情对她来说没有半点用，只会徒增烦恼，扰人心神。
“师姐……我想问问你，你知道芍药花的别称是什么吗？”她觉得自己快疯了，饶是表面上看着十分冷静。
徒有情没细想，便随口答道：“红药、婪尾春、余容、离草、将离……”
这一刻，温知泠觉得的心理战好像结束了，她打不过负面的那个小人。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有什么不能信呢？
将离还活着，并且一直跟温长晏在一起。她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会选择再次对他动情。是一直没忘记，还是死灰复燃？她又想不明白了。
“师姐，我想喝酒。”她愈想愈难过。
听温知泠语气明显不对，徒有情猜出来她一定是和温长晏闹别扭了，不然也不会深夜来寻她。
“身体好了吗？”显然，徒有情不情愿。
“不喝酒的话，心要坏了。”温知泠盯着地面说道。
徒有情盯着她的发髻，道：“你抬头看看我。”
温知泠一动不动。
她不敢抬头，这个时候，倘若是看一眼师姐关怀的眼神，眼泪定是藏不住了。丢死人，哭出来太丢人了。丢人也就罢了，不能让师姐瞎担心。
徒有情暗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些旁的。
这时，正好闻人醒带着一些下酒菜回来了。他将温知泠的失落看在了眼里，却也不好多问。最后，遵循两个女人的意思，进屋拿了几坛子酒出来，陪着她们对酒夜语。
夜语者不过是徒有情和闻人醒，温知泠闷声喝酒，连菜都不吃一口，黄汤当白水灌自己。那股狠劲，怕是天塌了都收不住。
拜月宫这两位香主不谙安慰人之言，有些话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达成默契——就让她独醉吧。
有心事的人，喝酒图的就是一个醉。也不知道多少黄汤穿肠过，再看温知泠，已是醉眼朦胧面颊酡红。
“阿醒，你认识岑青霜这个人吗？”她扁了扁嘴，表情略是忧郁。
闻人醒眉头一皱，情绪颇是激动，他问：“岑青霜，你怎么会知道那个人？”
“他今天来找我说了一些话……”温知泠深深沉吟一声，“你一定是认识的吧……你们都认识将离？”
闻人醒：“你确定你见到的人叫岑青霜？”
“一个断臂的男人……皮肤白皙，面容看着些许丧气……是他吗？”
“阿泠你是在哪里碰到他的？”闻人醒已经坐不住了。
“啊……我想想”温知泠迷糊地皱眉，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眉心，“惜花街……惜花街六十八号……”
闻人醒与徒有情使了个眼神，徒有情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屋里没有酒了，我出去买一些回来。”说罢，闻人醒已经走出了大门。
“师姐你呢？你认识岑青霜吗？”温知泠将目光转向徒有情。
“听说过，但是不了解。”徒有情看起来并不想提起这个人。
温知泠又问：“那将离呢？将离你总该是知道一二的吧？”
徒有情放下酒杯，说道：“姑臧城在南晋手中的那几年，叫麓城。麓城有个很是有名的祭司大人，他的名字叫将夜。将离，便是那祭司大人的亲妹妹。”
“祭司吗？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温知泠身子斜向一旁。
徒有情伸手扶稳她。
“百越、东州以及南晋都是与滇南为邻，许多风俗文化与滇南大同小异。祭司这个职业，在这些地方都是非常受人尊敬景仰的。公孙孝尤其信奉神灵，将夜本领不小，当时深得公孙孝器重。”
“哥哥这么厉害，妹妹肯定也不差……”温知泠拿了根竹筷，闹着玩似的时不时敲两下酒杯。
“嗯。这些都是阿醒与我说的。那时候，将夜此人的名讳只是在麓城为人所知。至于他的妹妹将离，听说后来是犯了滔天大罪，被当时麓城的刺史大人押入天牢。”
“前因后果呢？”
“关于那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倒是真的不清楚，阿醒与我透露得并不多。”关于将离的事情，徒有情言尽于此。
“师姐你知不知道……将离没有死。”温知泠深吸一口气，后面的话半天说不出口。
她要怎么跟自己的师姐说，说将离非但没有死，还与温长晏有一腿？更何况，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温知泠猜想，大概是当年温长晏夺回东州的时候，遇见了将离。此后，将离又改名换姓余容。她隐姓埋名，与温长晏走到了一起。
那他们为什么不成亲呢？
“为什么？他们早些成亲不好吗？”温知泠醉酒自言自语，“即便是要我当个小妾，我也无路可选不是吗？”
就如岑青霜所言，她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师姐……我好傻啊……”温知泠倒头靠在徒有情肩膀上，“他要是爱我，早就爱了……何必等到今日？”
温知泠觉得自己简直傻到头了，他要是真的爱自己，依着他的秉性，当年说不准还会带她远走天涯。可是他并没有，更甚至是一度疏离自己。
徒有情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师妹这副样子，大概也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没事……”温知泠坐正身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垂眸看着杯中酒，酒杯里有个月亮。月亮本是极好看的，却见杯中突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月亮也就不完整了。
温知泠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在酒杯里，砸坏了水中月。
也砸碎了某个人的心。
温知泠的啜泣声像是上阶梯，一声比一声高。她终于哭了，不可抑制地哭出了声音。
“怎么喝这么多酒？”
听闻这个微愠的语气，温知泠抬眉，一张黑白假面映入眼帘。
“因为想喝酒。”温知泠不顾来人，“不喝不痛快。”
看到徒有情站起来，似乎要朝着门外走去。
“师姐……你去哪里？你不要走，你陪陪我好不好……”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徒有情，小脸上挂满了泪痕。
徒有情实在是不忍心，粗略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我去执行任务，师妹你好好待着。”说完，徒有情健步如飞地走了。
庭院里只剩下她和将夜。将夜不客气地在她面前坐下，温知泠问他喝不喝酒，他摇了摇头。
“也是，你戴着个面具也不好喝酒。人嘛，还是神神秘秘的更吸引人。”语毕，她又细声重复了一遍，“神秘的人才吸引人……”
“那我是否吸引你了？”将夜问。
温知泠摇摇头，颇是懊恼地说：“如果可以……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投入一个陌生人的怀里。如此……也比执着于一个混蛋好……”
“那为何还要被他吸引？将目光转移不好吗？”
温知泠没有说话，不过是暂停片刻的哭声又悲戚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将夜。
“可是我爱了他好多年……”她嘤嘤嘤得有些肆无忌惮，“以前我以为我是不懂爱，以为我可以爱别人……但是……”她吸了吸鼻子，“但是当我回到他身边之后，却又轻易地陷进去了……我没用！呜呜呜……”
她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情不能自控。
“我就是个废物，一事无成……”
内心溃不成军，她掌心一收，手中的酒杯硬生生被捏碎。俄顷，温知泠的指缝便淌出了鲜血，鲜血滴落在桌案上，鲜红夺目。
“虽然不能明白你的痛楚。”将夜看着她淌血的手，冷静却又沉郁道，“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伤害自己。”
温知泠发了酒疯，她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做些什么，更听不进去将夜一个字。手心一点都不痛，心口处才痛，痛得快要肝肠寸断。
可将夜知道，这不是酒疯，这是她的本性。压抑了多年的本性，是狠。
将夜伸手想要握住温知泠的手腕，温知泠用力甩开他，一滴鲜血溅到了他的面具上，正好落在白色那面的眼角之下。血滴顺势滑落，面具上像是甜了一道泪痕。
“你不用管我……”温知泠说，“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管我？”
将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你会痛的。”
……
月黑风高夜杀人夜，惜花街六十八号，无名酒馆外头。
屋外阴风阵阵，屋内烛光微茫。
门外的青石地面，红色的鞭梢像是毒蛇的蛇信子，时而匍匐扭摆，时而伸缩抖动，看起来灵活又警惕。
风乍起，卷起门帘。酒肆里男人对着门外阴毒一笑，匆忙一眼，门帘又落下，阻挡了仇恨的视线。
“终于来了吗？” 昭昭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