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的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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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内,道衍和朱能他们已经在了。
“看来大师心中人选已定。”朱棣看了看道衍拟交上来的“奸党录”,抬起眼道。
“不错。齐泰、黄子澄这二人被皇帝倚为股肱,又力主削藩,在众藩王中亦已大失人心。以此二人为鹄的,可谓名正言顺,众望所归。”道衍道。
朱棣没有接话,手肘轻轻往椅扶上一靠。“好像——还漏了谁吧?”
道衍默了默,回道:“方正学当世大儒,忠义孝贤声名皓然。殿下终有神器在握之日,如今谩之责之,无异与天下文人为敌,恐怕不智。”
朱棣点点头:“大师与宋濂至交好友,对他的高足爱徒,自当宽和善待,不能污名戕害。本王说的,原也并非指他。”
道衍了然:“皇帝另一心腹张之焕,如今是瑞安公主殿下的驸马,也是皇亲。贫僧担心,若然着力追究,会令其他皇族戚戚。”
“呵!”朱棣笑了一笑,“大师会否多虑了?当年驸马欧阳伦悖行不法,被先皇赐死,可安庆怎样呢?至今还好好做着她的公主。张之焕又非皇家血脉,有什么动不得的?”
“殿下……先帝与安庆公主亲生父女,此举称得上大义灭亲,殿下与瑞安公主却只是异母兄妹;再则,天子整肃刑治,一言九鼎,众人自无话可驳,可殿下如今尚是亲王。此次大举,宗室支持至关重要。皇帝正是着力削藩,才弄得沸反盈天,人心不向,如果连殿下也要对先帝钦旨指婚的驸马……”
“好了。”朱棣打断了他,将目光扔向一旁,“天晴,你说呢?”
天晴旁听许久,已知其意,当即回道:“当日在武英殿上,齐泰、黄子澄、张之焕这几人都不怀好意,强要扣留世子他们做人质,逼殿下撤藩安插。幸好有义父挺身而出,世子三人才能安然归来。张之焕那奸贼,与齐黄二人毫无不同,用心可诛。至于讨檄清算到底要不要带他一个,我……妾身见识浅薄,不能置言,全凭殿下、大师和朱将军主张。”
哼,算你聪明。
道衍不知这当中的情仇错综,还道不好,急忙想再劝:“殿下……”
“就拿齐泰、黄子澄这两人作筏子。张之焕那厮,先放着好了。”朱棣道。她心里始终还是有那小子的,昨日她大发一通脾气,要不是今天卢家村恰好举村来到,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哄。
这种紧要关头,绝不能让她愤而倒戈,只是得多给她敲敲警钟,提醒提醒她的忠心。她肯留下帮忙,又愿顾全他的颜面,此时此刻,朱棣已不能奢求更多了。
“还有,殿下要多提防谷王爷。他和蒙古鞑子暗中勾结已久,眼下他已回到了宣府,应该正蠢蠢欲动了。”
“呃、谷王?娘娘怎么知道他们勾结?”朱能讶道。
天晴小心看朱棣一眼。他表情平淡,似乎对她将作的解释毫无兴趣。
天晴了然——他自己早就想通了其中道理,所以这次才没疑神疑鬼怨她知情不报。心头一松,便同朱能细细说明:“本来我没有实证,上次在怀来老君山也只是怀疑。但这次鬼力赤能冲破元宝山的天机八卦阵,肯定不会是误打误撞那么好运气,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这阵法由张全一道长自创,能窥到门径的,只有他亲传授业的徒子徒孙,首屈二指便是子阳子席应珍和刘基刘青田。
“子阳子已过世,其弟子门人全都是闲云野鹤,不干朝局;而刘家自孙辈一代就再不习奇门之术,那这位高人,也只能是刘基唯一还在世的儿子——刘璟刘大人了。”
“嚯~这都能推断得出来,娘娘可真是女中诸葛啊!”朱能点头大赞。
“我也因为曾经得过殿下点拨,才想到的。”天晴谦谦道,心想如今计划有变,拍个马屁总是有利无害。果然引得朱棣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目光中疏无反感。
“天晴,天晴!”
刚走到外院爹的房门口,她就被小融火急火燎地叫唤住。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天晴道,转头见爹和大虎都不在,心头一跳,“难道爹出事了?!”
“怎么能不出事!你跟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听说燕王昨天刚把朝廷派下来的官儿都杀了,马上就要起兵造反了!”小融怒冲冲道。
“你别跟我扯七扯八的,爹和大虎呢?”天晴着急追问。她和爹刚刚说话被打断,明明让爹回房来等她的,没道理连一起的大虎都不见了。
“大虎一天上蹿下跳,玩得根本睡不着,表舅公带他出去转悠了。”小融快速解释完,又切回了正题,“天晴,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嘛?!”
“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我相公要谋反,难道我还能砍了他的头送去给朝廷啊?”
“别跟我扯七扯八,什么狗屁的相公!上次你回卢家村,你和表舅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夫妻!你等帮燕王办完了事,就要走的,可现在你办的是什么事?啊?你何必要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拼命啊??”
他说得急切,天晴也被质问得满心烦躁。“虽然不是夫妻,可眼下咱们总是同坐一条船,都开到江心了——我倒是想走啊,哪那么容易啊?况且,卢家村这么多人现都住进了王府里,难道我还能都不管了?”
“这算是个什么管法?造反可不是开玩笑的,要诛九族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冒多大风险?”
“小融,我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得信我,我怎么会拿卢家村两百条人命开玩笑呢?这一次,我有十足十的把握能赢,到时候王爷定不会亏待有功之人,村里大家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
“你凭什么有把握?凭什么十足十?万一败了,大家都要死了!就是成功了,你……你又怎知燕王他不会过河拆板?你又不是他真老婆!再说老皇帝是什么样人?都说燕王和老皇帝最像,他都能起兵造反了,未必不会学他老子!”
“啪——”她的巴掌如雷击电闪,直直重重落在了小融脸上,把他一下惊傻了。“王爷绝不会那样子!要再敢胡说八道,可别怪姑姑我家法伺候!”
“你!你这家伙真是——”小融瞪大眼睛,捂着红面赤耳,话却再也说不下去,恼恨交加般转身走了。
待小融疾奔出了垂花门,朱棣才从回廊的阴影处慢慢踱步过来。
“啊……殿下也来这里散步吗?”天晴恰似偶遇一般,巧笑问道。
“何必这么做作。你不老早就看到了么,不然也不会对你侄儿下那么重手。”朱棣道。
“殿下!”他到底还是听见了,天晴急欲为小融辩白,声线都有些发颤,“小融只是个乡下小子,见识浅,不懂事。我看着他长大,他就是这样子,一怕、一慌张,就口不择言乱讲话,刚才说的,绝不是他真心话!还请殿下开恩,不要怪罪他!”
朱棣微微蹙眉。
她不知道,袁融怎么想他,他根本无所谓。刺痛他的,是袁融指她定会离开,她却丝毫不予否认。他曾以为事情演变至今,圈圈回回一波三折,她总也会改变。到头来,还是痴人说梦……
是啊,最终,连我都回到了原地。
又能指望你什么呢?
“呵……”只留下一声不置可否的语气,步出了小院。
……
建文元年七月,朱棣反书送至南京,举朝哗然。朱允炆祭告太庙,削朱棣宗室属籍,废为庶人,并即起兵讨燕,于真定设平燕布政司,拜徐达为大将军,长兴侯耿炳文为左副将军、都督宁忠为右副将军,率军十八万伐燕,数路并进,号称三十大军,同时传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供给军饷。
而此时,通州、遵化、密云、永平府悉已归附北平;蓟州、居庸关、怀来由朱棣亲帅八千精兵一线攻破,都指挥余瑱、彭聚、孙泰力战而死,从开平赶来驰援的宋忠兵败被擒。
怀来卫城,都督府内。
“宋总兵之才,本王一向爱惜。当初亲军都尉府遭裁撤,本王最希望揽入麾帐的,便是当时还是千户的足下。只可惜……襄王有梦。”朱棣俯视着被反绑双手押跪当前的宋忠,语带感慨。
后者仰起一张方面,双目如炬,灼灼盯视着他。
朱棣如若无睹。“用兵之道,心战为上。‘家属并为燕屠灭,盍努力复仇报国恩。’哈~确实是锦衣卫的手段。总兵旗下三万将士,太半是燕藩卫属。乍闻噩耗,知道身在北平的家小尽数为本王屠戮,试问又有谁人能不拼死搏命?”
宋忠终于开了口:“所以,你才以他们父兄子弟为先锋,让他们张举旧旗番号,来一个阵前认亲,叫我军兵将大喜之下,纷纷倒戈,终于害我无兵可用,无阵可列!我错就错在低估了你,不想我昨夜之计,今晨就被你得了信,毛遂果然是你的人!”
“会攻心的,可不是只有宋总兵一个。”朱棣缓缓直起了身,视线从他的脸上转到一旁。“宋都督尽节而死,当得起一个‘忠’字,身后命人好生厚葬,着本军将士悉数观礼。务必要让他们知道——本王生平最敬就是忠臣烈士,凡尽忠殉国者,绝不怠慢折辱。待他日兵临京师,见到宋都督的家人亲族,本王也定会优养抚恤。”
宋忠怒目环睁:他杀他,却还想要利用他!好让麾下将士死心塌地——连敌将殉职都有这样礼遇,何况自己?生有荣华富贵,死亦家族安保。就是日后被擒被拷,为了忠义,为了家人,也必不会将他出卖!
“朱棣!你这狗贼卑鄙无耻!谁要你狗屁的抚恤?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靠骂,可骂不死本王。”朱棣冷笑。“宋总兵若不服气,下辈子投胎,再领兵来战好了。”
“哈——待我投胎之日,你早被陛下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我就当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你!哈哈——哈哈哈哈!我等着你!朱棣!!”
宣化谷王府内,刘璟立于存心殿中,呆然许久,才道:“……是以殿下问那徐天晴索拿宝藏印文,却不是为了上呈朝廷,是想自己私吞么?!”他知道朱橞曾领兵伏击汤山,在他的坚持下,自己还曾为他讲析过天机奇阵破解之法,只因当时他说——印文之秘,应该就藏在那个阵中。直到陈善今日出现在了谷王府,朱橞不止将其敬为上宾,还意图隐瞒此事,刘璟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只怕谷王殿下当初与那群蒙古人互通,也并非像他说的,仅是为了戒备汗廷之故!
朱橞见他脸色,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不置是与否。
“不行!不成!殿下倘若再一意孤行,一错再错,与那陈善大逆之流为伍,下官就是拼死也要劝止!”刘璟叱声道。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刘长史难道看不明白?在皇上眼里,咱们这些藩王早都是大逆了!”朱橞大袖一摊,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史大人也说过,‘帝星北巡’。现下额勒伯克已死,新大汗形同傀儡,任由那鬼力赤牵线摆布。这帝星,如何也不可能在北元汗廷了,凭什么我就断无机会?如今陈善手上还有白莲教,大可助我一臂之力!”
“陈善口蜜腹剑,其心难测!他正是见额勒伯克已死,自己再难市信于汗廷,是故才来投奔殿下。要知道北元反明,结果无非胜负,但殿下一旦作势起兵,却事关是非正邪善恶!败了自是下场凄凉、遗臭千秋;即便殿下侥幸赢了,最后登基称帝,坐拥这泱泱河山……可百世万代之后,仍逃不过一个‘篡’字!”自谷王十二岁就藩,刘璟就跟随左右,名义虽为臣属,却情似父兄,他怎能看着他一步步被野心吞噬、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好了!刘大人的意思本王已明白,不必再说了。”朱橞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
“殿下!”
“我说好了!我不篡不逆,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姓陈的,将他首级送去京师,长史大人总满意了吧?”朱橞深晓刘璟固执的脾气,知道此番被他撞破了首尾,势必再难说动于他,失望之下,几近暴躁。
“杀了他?不妥,不可。陈善如命丧谷王府,传了出去,白莲教必不能善罢甘休;如若叫陛下知道,更是死无对证,还道殿下勾结逆匪在先,一见事败便杀人灭口。目今燕王的反书已到了京城,正是陛下最草木皆兵的时候……”
朱橞颇感焦躁:“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长史大人说要怎么办吧!”
刘璟皱拧眉头,沉吟片刻,道:“有一个人,当可以助殿下破局。”
朱橞目光一凝,显然也跟他想在了一处:“你说的是……”
两人异口同声——
“张之焕!”
……
金陵,魏国公府。
尽管早有准备,徐达见到她时的震怒还是出乎了天晴的预料。
“好啊!你好得很啊!把陛下和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今时今刻,你还要来我面前行什么计法!”
“义父……”
“住口!当日你在武英殿巧舌如簧,何曾当过我是义父!我真是老糊涂了,怎就一念之差错信了你?!”
“义父信我,是因为疼我,就像当初,义父何其疼爱妙纭姊姊?如今她不在了,义父真忍心让她的孩子、您的外孙,一个个引颈就戮吗?陛下的心思路人皆知,对湘王殿下尚且这般,如何可能对燕王爷一家手下留情?除了撒下弥天大谎,我还有什么办法能护住世子他们?”
徐达明明恨怒正极,可一闻她言声楚楚,心中却陡然一片凄然。随即,他立刻清醒过来——她抬出妙纭,无非就是想他心软,他怎么可能再中她计!
“今天我来,并无任何诡计狡辞,只求义父看在与殿下翁婿一场,不要与殿下战场厮杀……”天晴含泪道。
“大胆妖女!我以亲口向陛下立誓,如今已拜领征虏大将军,后日便即出师讨贼,焉能食言弃诺?你道我与那背信忘义的燕贼朱棣一样吗?!”
“信义固然可贵,但真比徐家阖府的性命还重要么?不错,妙纭姊姊已经去了,看不见,烦不着。那义父就一点不顾惜义兄三哥他们吗?以义父的智勇,就算皇命在身,不得不与殿下兵戎相见,也定有办法从容周旋,既不惹人见疑,两方也不至在战仗中重损。只要义父一句话,我必会在其间调和,确保燕王他也……”
“你!”徐达不等她说完,以拔山之力将跪在当前的她掀倒一边,全身都因愤怒而战栗,“你让我欺君作假?你如何说得出口!伯仁他一世英雄,怎能教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天晴顾不上疼,又膝行到徐达面前,满目哀恳:“义父要打要骂,我都无怨无尤!可这事关徐府存亡。看在妙纭姊的份上,只要义父不以全力打压燕王殿下,殿下知道当中利害,事后绝不会动徐府分毫的!可如果您当真处处相逼,后果可能就难以挽回了呀!”
徐达大怒:“看来,你笃定朱棣那家伙非赢不可了!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还能由那逆贼翻天?!莫非他真以为我老了,不堪一战——论带兵打仗,他已然是天下第一了不成?”
“正因义父国士无双,一旦与殿下对阵,后果必定惨烈。义父可曾想过,赢了之后,世子他们会是怎样处境?义父为人矢忠矢信,戛玉锵金,我如何能不知道?但我绞尽脑汁,真的再无他法了!若非实在无计可施,我何必冒着生死大险、在这时跑来京师求您?义父,只这一次,别管什么皇上了,就为您的儿孙们、为徐家阖府上百条性命想想吧!”
“呵!多谢你一片好心了,我徐达可受之不起!你我父女恩义,就此断绝!从今往后,再无瓜葛!我曾许诺陛下,若北境不臣,必当亲斩奸佞。今日看在常伯仁面上,我且饶你一命——再见,当以死别!你……你立刻给我滚!走慢了一步,休怪我下手无情!”
天晴见他眼中怒火熊熊,已经明白,他是不可能听她劝了……而他原有旧疾,身体本就亏弱,受她一激,恐怕更加恶化……失望之余,天晴倍感痛疚:“义父药石该已快尽了,走之前,就让我为义父再行一次诊,配一方药。从此之后,我当……”
徐达暴喝一声:“何为恩断义绝,你是听不懂话吗?!我已非你义父!我这副身体,虽然老迈无用,可信义为肌忠为骨,便是废了,也用不着你来操心!滚——还不给我滚!”
“……天晴不肖,就此拜别,还请义父……多多保重!”天晴满心无奈,忍住泪水,重重磕了三下头,走了出去。
待她跨出门槛,徐达无力瘫落椅中。目光落在脚下,却是那块他曾赠她当作契礼的白玉错金牌……由胸口到全身,忽而一圈圈发疼,四肢百骸,无一不痛。
天晴虽知徐达言出必行,今天绝不会反悔来为难自己;但毕竟身在京城虎穴,不敢轻慢,深吸一口气,擦干了眼泪,便蹑步往后角门走去。
“是你?”
浑厚声音中有难掩的震惊,天晴循声回头,正对上徐辉祖不可置信的眼光,旁边站着不知究竟的妙琳。此刻天晴是小厮打扮,跟着右军都督府保送新马的后勤队混进的国公府。妙琳从未见过她这副装扮,只觉得此人颇有些眼熟,哪里能想到是曾和她抵足而眠的天晴?
“大哥?”妙琳惑然。
“你怎么跑到内院来了,马厩都扫过了么?草料都放足了么?”徐辉祖很快反应过来,大步走向天晴,一把扯住了她手肘,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来!”
“哦!世子爷,小的把厩房的马粪都清了,可干草料不够,想去领一些过来,不知怎么就迷路了……这里是内院么?哎哟该死该死嚄!也没人拦着小的啊!”天晴也立刻进入角色,一副诚惶诚恐模样敲着自己脑袋道。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很快让妙琳释了疑。徐辉祖道:“妙琳,你先回房,我带这小家伙出去。”待妹妹一走,徐辉祖立刻将天晴拽进一间无人小厅,沉声问道:“你刚才去见过爹了?他拒绝了你,但却放了你走,是不是?”
徐辉祖一向见微知著,瞧她的走向,就知道她是想要偷偷出府,显然已完成了此行的任务;而脸上的失落表情,却清楚说明她绝没有达成目的。
天晴诚恳点点头:“还请义兄再劝劝义父,不要与燕王殿下为敌。义父的身体已经不能再跋涉行军了,更别说鏖战……无论太医院谁来看,都会做此结论。就是皇上,也该能体恤见谅吧!”
“哎!你怎么这样糊涂,本末倒置!当前之计,你应劝燕王铸甲销戈,回头是岸才对。朝廷治下雄师何止三十万,他当真以为能靠一城之力相抗吗?”徐辉祖道。
“如今说这些太迟了。不成功,便成仁。殿下既已举兵,反罪已定,还怎么可能回头呢?”天晴语声苦楚。
“那他更该一人以死谢罪。这样起码能保全王府其他人,你和炽儿他们,也不用为他的野心陪葬!”徐辉祖神情肃严。
“说句心里话,义兄,若非皇上他执意相逼,朱棣在北平王爷做得好好的,怎会去当反贼?他不过为求自保,何罪之有呢?”
“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此乃本分。何况朱棣——他只为自保吗?他是想要篡位,是要江山易主,异图早萌!如此大逆不道,圣上怎能容下他?”
“义兄,不管是皇上心存忌恨在前,还是朱棣意生不臣于先,现在争论都没有意义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保住徐府一门安然才是最重要的!义父已经铁心决意,只能靠义兄你从中周转了,这样不论最后谁得了天下,才不至于危及徐家满门呀!”
“到头来,你还是在为他做说客……”徐辉祖目光深凝,沉静而有力地攫住了她的肩膀,“天晴,你醒一醒,朱棣是赢不了的!天时、地利、人心,他一样不占。不管帅军的是爹还是别人,他都必败无疑!他若再一意孤行,只有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的下场,还会连累你们所有人,都再无出路!放眼青史过往,只见刘荆禄山之流,何曾有藩镇能一统全疆?圣上乃先帝钦定的真龙天子,民心所归,此次必能一举平乱;之后便可开创强国治世,成大明一代英主。燕贼朱棣,终不过是圣上脚下的一缕烟尘罢了!”
所有人都是那么固执己见,没有人理会她的苦心。就算她说出实话,他们也一定以为她在为朱棣砌词鬼扯,或是索性当她疯了吧!
“义兄凭什么这么确定,皇上就是真龙天子?只因为先帝的旨意?”天晴欷歔一句,似无力,似无奈。
徐辉祖虽有预料,还是被她毫不意掩饰的大逆之言震了一下,微微睁大了眼睛。“当然不仅因为这个。陛下为人温良恭让,为君广施仁德,要这样都不是真龙天子,难道——那个反贼是么!”
天晴一下抬起头,目中精芒直射他来:“温良恭让?广施仁德?先帝尸骨未寒,皇上便下旨雷霆削藩,何曾恭让?逼得叔父阖府灰飞烟灭,也算是仁德么?难道为一句‘忠君之义’,义兄就能从此耳蔽目矇,对错不闻,是非也不分吗?”
徐辉祖被她迫得不自觉后退半步,心跳如鼓语声如钟:“混账!竟敢这般妄下雌黄!爹不过看在你救过徐家三个外孙份上,才不杀你。父命如山,我不能违逆。可日后相见,却绝不会再心慈手软了!我言尽于此。你请自便罢!”
“义兄……”天晴眼中的铮铮锋锐,霎时无骨般柔软下来,如同她的声音。而徐辉祖却背过身,不想再看一眼。
“趁我没改主意,你快走吧!”
将行到角门,天晴又被叫住。她满心慨然地转过脸去,泫然望着对面的人。
“徐三哥……是否也要跟我恩断义绝呢?”
徐增寿一向油嘴滑舌,这次却一反常态,肃容中大有怅然:“方才,我听到你和大哥说的话了……他虽然凶你,却是为你好。天晴,我知你身不由己……可我不能同爹和大哥作对。但,你救过我命,又救过煦儿他们几个,我绝不会坐视你危难而不管。若以后,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徐三义不容辞!”
太久太久,没人跟她说这样的话了……天晴心中一片暖软。
“谢谢你……徐三哥。”
“果尔娜!”徐辉祖的声音忽而暴雷般传来,震得二人都是一凛。只见他疾风似地冲到离天晴三丈之地,身后家将云集,眼中血丝密布。
“拿下这个女扮男装的妖妇!勿伤了三公子。”
数十名家将齐声应令,各执刀剑,团团将二人围住。
“大哥,这怎么回事?”徐增寿又惊又气,“不是说好,这次先放过她吗?”
“放什么!”徐辉祖脸色铁青,咬牙道,“妖妇果氏阴谋毒害国公,罪不容诛!”
谋害国公?天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义父……出事了?!”
“大哥!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徐增寿心乱如麻,甩开那些家将便往内堂狂奔而去。
天晴想随他一起过去探看,却被道道森寒生生拦住了所有去路。
“妖妇!都是你搞的鬼!这时候还敢再惺惺作态、假装无辜?!”徐辉祖骂道。
“我怎么可能谋害义父呢!”天晴不能动弹,急得只能在原地跺足。
“你和那燕贼蛇鼠一窝,眼看爹领军出师在即,还有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做不出来!”徐辉祖斥罢,眼风掠过左右,家将立刻攻杀过来。
“义兄!你先让我去看看义父吧!这当中必有误会!”此时天晴功力平平,手无寸铁,又不愿伤人,只能凭一招半式勉强支挡,心中则犹疑义父到底是昏死还是假装。莫非是徐辉祖改了主意,想先抓住她,和义父商量出来的计策?
“爹——爹啊——”徐增寿摧肝裂肺的哭喊声遥遥自内堂传来。天晴心神一恍,脑中但剩一片空白,全然忘了抵抗。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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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