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case(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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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并没有责怪徐天晴,起码面上如此。
不管穆华伊是怎么进入的敌阵,如果任由他去送死,三卫当然不会善罢。福余卫肯定要算这笔账,即将结成姻亲的兀良哈卫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不管他用怎样的利禄前途去引诱,人没了便什么都享用不了。如果连一卫的少主都可以随意舍弃,他们更不会相信朱棣善待其他族人的诚意。
天晴做的没有错,即便她的决定让他失去了张玉,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人。然而,正因为是自己的人——
“张玉良辅之才,倚之足济大事,可惜……”最后的探报是张玉已乱刀加身,血流遍地,朱棣再不甘心,也知他是凶多吉少了。
“该死的盛庸!这笔血债,一定要他拿血来偿!”朱能与张玉同袍多年,想到他连尸身都陷在敌阵,必不会得到善终,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立柱,虎目含泪。
“都因为果尔娜不听号令,擅闯乱跑,才会弄成了这样!”朱高煦叫道,“下次无论如何不能放她出去了!”
朱高煦本意只为担心,可旁人都知他和天晴不对付,哪会去想更深层的意思,尤力唯恐朱棣就此将张玉之死迁怒天晴,赶忙道:“娘娘也是为了安抚住三卫,况且她奋勇对敌,连自己都受了伤,二公子莫责怪娘娘了。”
见尤力急吼吼出言维护她,朱高煦心里不由拱起一团无名火,怒而横他一眼:“她给了你什么好处?现在连你都替她说话了?”
“呃……”
“够了!都住口!”
朱棣原已烦躁至极,听着这帐中的无聊争吵,更是郁闷难纾,霍地起身。
“朱能,把道衍大师门下那些僧兵叫来,为本军阵亡的将士超度。”他压抑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多是为护我而死。待回到北平,本王再亲自为他们致祭。”
经诵之声从帐外传来。天晴看着被安放在卧铺上的花姣,木然地自言自语:“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跟她说,我会找到成吉思汗的宝藏,然后分她一份,让她衣锦还乡,那她就可以自己搭间大宅搬出来住,不用再看沈家脸色。如今,她真的不用再看人脸色了。而我答应她的……一样都没做到。”
人死不能复生。
和爹那时候不同……
这一次,她连那一丁点的希望……
都没有了。
花姣不是战士,连一场肃穆庄重的葬礼,她都不能给她,因为,她不是战死的。
她是为救她而死的……
“她中了沈昂的噬心蛊,那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比仙死丸厉害多了,可以让吃了的人完全听你的话,必须听你的话……这么有用的药,你说,沈昂怎么会想不到对我用呢?因为……
“花姣骗了他。她用自己的命,护住了我的。”
亲口说出这个现实的一刹那,天晴突然有种漂浮于世的不真实感。
她到底在干什么呢?
她这样冒险,这样努力,到底为得到什么呢?
“以前,我回卢家村的时候,也和我爹说过的,说我很快就要发财了,到时候,会让他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比做国公爷时候还逍遥,结果……他躺在了北平的雪窖里,我连一间像样的墓室,都给不了他。”
“……”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大骗子,说得花好稻好,把所有人都骗了……呵,连我自己都被骗了,还以为我,有多了不起呢……”
以为尽力而为,就能问心无愧。
现实却带着无比蔑视和恶毒的笑,一次一次,狠狠抽着她的耳光。
知道是谁害了师父,知道是谁杀了花姣,那又怎么样?
若她能知道得早一些,若她能更聪明一些,他们都可以得救,他们都可以安全,而现在……
就算沈昂死在了她手里,又怎么样呢?
就像瞿陶死在了她手里,又怎么样呢?
离开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再回来了。
“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
“徐天晴!你言而无信!你发誓会保她平安的,现在这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啊?!徐天晴!”刚刚苏醒过来的穆华伊跌冲而来,他的腰腹缠着绷带,手臂、肩膀上都包着纱棉,因为激动而渗出的血红,让他的衣襟无法合拢,只能狼狈而松散地系着。可他不觉得冷,全身都是足以把这个世界燃烧殆尽的愤怒,冲她发泄冲她吼叫。
现在,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她不想安慰他,甚至不想安慰自己。
“阿晴也不想这样,她也很痛很难,你先冷静一点阿穆!”始终沉默陪伴在天晴身侧的阿赤烈终于喊出了声,只为阻止好友激动的指责。
“她痛什么?难什么?她心里只有自己和她那个主子,其他人猪狗都不如!阿赤烈你记住!你的妻子是吉雅,不是这个妖女!”
“我当然记得!”阿赤烈难得对他红了脸,“可沈姑娘又不是为了救她死的!”
穆华伊火牛般的身形突然滞住,如同被迎头浇了一桶冰水。
他何尝不知道……但,要怪自己吗?是他吗?是他的错吗?
当然不是!
要不是徐天晴铁了心帮朱棣谋反,教唆她,阻挠他,花姣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是徐天晴!是她辜负了花姣,连累了她,把她害死!而鬼迷心窍的阿赤烈,居然还要帮着她!
“你再这样,今后你我再不是兄弟!”
“你!”阿赤烈气得拽住穆华伊的褂衽,快把他整个人揪起来,“该说这话的是我!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张将军死了!就因为你不听号令,如今三卫都要负责任,你究竟知不知道!!”
“我闯祸?!我闯祸?!要不是为了她,花姣怎么会去那里?她怎么会死!张玉怎么会死!”
“够了!”天晴暴喝一声,全身却若僵直,依然跪在原地不动。若不是帐内只有他们三人,阿赤烈几乎会以为这怒叱来自别处。
“你还有脸面呵斥我!哈哈哈哈哈——”穆华伊扯开阿赤烈,朝她跨了一步,笑得疯狂,“你也觉得是我的错?!是我错?!你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肯认账?!你还要多少人替你去死,你才满意!!啊?!你这灾星,该死的人明明是你!你死了,什么事情都没了!你——”
阿赤烈怒不可遏,作拳要打他,天晴一下起立转身,将二人并步推开。
“我认账!可认了有什么用?能救谁吗?能帮谁吗?花姣死了!张玉死了!他们死了!!不管为你还是为我,他们都已经死了!我死了,他们就能活吗?!”那个字反复刺痛着她的舌尖,每说一次,就让她的心刀扎一次。“张玉的仇,自有人替他报。而花姣的遗愿,只有我能为她做!我会把她带回故土安葬,但这件事,必须要等到战争结束。现在这里还有万千条性命给架在火上,我不会为一个人,弃了所有人!你如果不满意,要杀要剐,大可以事后找我算账,但请你先负起你的责任,把你的错处补上,把该做的事做完!”
“一个人?哈哈……哈哈哈!花姣她对你,就是‘一个人’?她真是死得值当,死得一点不冤枉!哈哈哈……”
花姣躺在那里,面容安宁,恬静依旧,仿佛再过片刻,就会醒来,打着哈欠,娇叱道:“你们又在吵什么?”天晴不忍再看,偏过脸,闭上眼,蹬踏般往外走,却被穆华伊一把扯住手臂。
她看向他,他眼眶仍红灼如血。阿赤烈待要阻止,天晴却伸手做了一个虚拦的姿势,任由自己被穆华伊拽得痛到麻木。
“我最大的错,就是相信了你。”穆华伊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只能把头转过,紧紧看着花姣,“由我把她带回云南去,明日我就动身上路——这就是我的责任!什么该做不该做的狗屁!你跟朱棣自己做去吧!”
穆华伊走了。
天晴仍是站在原地,木然不语。在这呵气成冰的天地里,阿赤烈不觉得冷,反而她的沉默,更让他寒意侵魂。他一贯笨嘴拙舌,直恨自己不能像她一样,只言片语就可解人心怀。
“阿晴……阿穆他是在怪自己,他心里很明白,他们不是你害死的……”
“……”
“我知道你伤心……要是可以选,你宁可自己替了他们,可……”
“要是可以选……”天晴轻哼一声,似笑非哭,“要是可以选,我,不会做徐天晴……”
她的声音哽咽,却没有泪水,仿佛所有悲伤都被这漫天冰冷的寒意冻在眶格。
阿赤烈茫然无措。“不做?可……你不做,谁来替你呢?”
小心翼翼的语调就着他沉厚的声线在帐内萦纡,如同天外传来的魔音,正质问着她。
谁来替我?
是啊,谁替得了她?
“人生在世,谁能不管不顾,抛却己责,随心所欲?”
但无论换谁来替,都应该能比她做得好吧!爱情,亲人,师长,挚友……她统统都失去,竟然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
统统都失去。
她什么都保不住。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抽离开来,飘在空中,俯瞰着那个呆滞而狼狈的自己,冷笑着诘问她:“天赋异禀,还能未卜先知,握着这么一手好牌,你究竟是怎么把它打烂的?啊?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让所有人都失望的?徐天晴!”
“我……”
她试图回答,一开口,寒气却直刺心脾。她就如同一条搁浅的鱼,所有的呼吸都被封堵,只能不停张合唇齿,发出费力而无用的求救。
“阿赤烈……我……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眼泪无声地涌出,流过干裂的脸颊。这次,她连哭都不敢大声,仿若怕再惊动了什么,再误触了什么,又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阿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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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呜天晴呜呜呜呜呜……T~~T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