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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7 我们的名字·李沐
1.
好吧，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不就是个成绩单嘛，谁怕谁呀！
可我还是很害怕，那个数字决定着我全部的喜怒哀乐。
至少当时是那样的。
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这次摸底考试的名次居然从第一名退到了第五十名。
我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默默走出教室，没有回宿舍，独自去了教学楼后面那个无人光顾的小花园。
已近深秋，枫树叶子红彤彤地落了一地，我抱着膝盖席地而坐，任秋风吹打在身上，落寞又孤独；这时候如果再来点凄凉的背景音乐，我就成了琼瑶剧里的悲情角色。
一直以来，我都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三好学生、年级第一、文科大神、高考的好苗子……除去这些看似光鲜的外在，我不知道我到底还剩下什么。
我也不想让自己那么累，可我除此以外好像也别无办法。
豆豆家境好，即使考不上好大学也不用担心没有出路。
温柔多才多艺，成绩也不差，人又比我聪明很多，随便考考都能稳定在年级前三十。
至于我，家境不太好、相貌普通、什么才艺都没有，却肩负着全家人的殷切希望。
我妈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要考上一所好大学，为家里人争口气，因为学习对于目前的我来说就是唯一的出路。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心里感受，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也从来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我的压力。
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漫长一周，该如何去面对老师和家长失望的表情。
我很没出息地哭了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伤心的人了。
秋风裹着落叶扑簌簌落下来，掉在我的头上、身上，我越哭越难过，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后突然站了一个人，巨大的阴影从我头顶上方笼罩下来，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
“来者何人？！”我抹了一把眼泪惊魂未定道，自动带入主角光环。
“美国队长！”来人大声说。
“什么队长？”
“美国队长啊！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我来替你报仇。”来人愤愤然。
我迅速抹了一把眼泪，勉强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有些事情也许是永远都无法说出口的，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藏起来的心事。而我也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那一面揭开给人看。
“真的吗？你确定？”他继续问。
“真的没事，就是想出来透透气。”我故作轻松地说。
“那我陪你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事干。”
呃——
我回头，看到李砚端着两杯奶茶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坐在地上的缘故还是怎么着，我突然觉得他的形象高大了很多。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红着眼眶问。
“我看到你往这边走了……来，喝点奶茶吧！这是咱们学校对面新开的奶茶店，第二杯半价诶。”他笑嘻嘻地在我旁边坐下来。
一股牛奶的浓香味扑面而来，是很温暖的那种味道。
“谢了！”我从他手里接过奶茶，含住吸管猛吸一口，温热暖甜的浅棕色液体慢慢抚慰了我受伤的心情。
“怎么样，好喝吧？”
“还不错。”我又吸了一大口，一杯奶茶很快就下去了一半。
“谢谢你啊！”我看着天空。
“没事没事。”他笑着摆摆手。
接着我们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我还在想着该说什么或者说该怎样缓解气氛，他就主动找了个话题。
“要不要听一首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一对白色的耳机。
“好啊！”我点点头。
我们一人一只耳机，坐在厚厚的落叶上静静地听着歌。
后来我慢慢地记不清当时听的到底是哪首歌，但是那样平静又安心的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在我心情最灰暗的时候，有个人陪着我一起，天大的困境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角落里那个难过又无助的我，又是如何知道我最喜欢的饮料是奶茶。
2.
摸底考试结束以后全班同学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之前总爱问我数学问题的那几个人也刻意避开我，转而向我们班那一次的第一名赵乐琪套近乎。
真是人情淡薄，世态炎凉，连一个小小的班级都如此。
不过，我也习惯了。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大都是关心成绩胜过于关心你这个人，似乎成绩好不好已成为判定一个学生好坏的唯一标准。
无论是走亲戚串门，还是家长们的茶余饭后，都喜欢拿自家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比来比去，成绩不好等于没出息等于丢人等于不是好学生。
他们能在一瞬间将你捧上天，又能在一时间将你冷落成冰，而你却要这之间苦苦挣扎，只为了那几个没有温度的数字，只为了不成为他们口中的没用的差生。
天气慢慢转冷，豆豆从家里带来两个热水袋，送给我和温柔一人一个。
宿舍里没有插板，没有暖气，更没有空调，我每天晚上都会在热水袋里灌上刚烧开的热水，然后放进被窝里暖着。
三九寒冬的第一天，晚自习结束后，我抱着一摞书回到宿舍。
水壶里没水了，我只好和睡在我上铺的刘洋，拎着四只空空的暖水壶去开水房打水。
回来以后，对面铺的两个舍友在吃麻辣烫，香辣的气味简直馋死人。
“你们这两个坏人，又在诱惑我！快让我尝一口。”刘洋放下水壶立马奔到麻辣烫跟前，心满意足地吃了一筷子土豆粉。
“沐沐，你要不要来一口？”
“不用了，谢谢，我最近胃不太舒服，大晚上不能吃辣椒。”我忍着口水拒绝，从被窝里掏出已经变凉的热水袋，拧开盖子倒掉里面的水，再重新灌上热水。
熄灯以后，我捧着书迷迷糊糊回到宿舍，发现大家都睡了。
怕影响到其他人睡觉，我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连外套都没脱就直接钻进被窝，直到半夜三更一股冰冷潮湿的凉将我从睡梦中激醒。
我摸开床头的充电小台灯，掀开被子一看，嗬！褥子连同被子湿了一大片。
而原本鼓鼓囊囊的热水袋此刻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在我的龙猫床单上。
居然会漏水，应该是我当时放进去的时候没有拧紧盖子。
事已至此，再多的追悔也来不及了，我只好找来一条毯子，铺在湿透的褥子上，凑合着睡过了后半夜。
第二天，趁着天气不错，我把被子和褥子抱出来晾在我们班教室前面的运动器材上。
课间休息的时候，有几个男生在运动器材附近追逐打闹，我那可怜的龙猫床单被拽到了地上，沾了厚厚一层灰。
我干脆一下课就站在被子旁边看守着，以防各种捣蛋分子趁机作乱。
“你干嘛总是站在这里？”李砚拎着一包黄瓜味薯片走过来。
“晒晒太阳补钙。”我胡乱说，也不去看他，其实是不好意思。
他拆开薯片：“这是谁的被子，放在这里真够碍事的。”
“怎么碍事了？”
“耽搁我运动呀！”
“平时也不见你出来运动一次。”我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平时不出来运动？这么关心我呀？”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谁关心你。”我撂下一句话赶紧回了教室，这个人还真是厚脸皮不害臊。
回到座位上，我的脸却开始微微发烫，他说的也没错，好像无意间我已经开始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在乎他的每一次出场，捕捉他每一句无关大雅的玩笑话。
甚至，我也会私底下去听五月天的歌，还会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就紧张心跳。
连我也搞不懂，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发生了这种转变。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把一包薯片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挤出一个笑容，准备跟他说声谢谢。
“刘乐，你不是很爱吃薯片嘛，送你了。”
呃，居然是送给我同桌。
刘乐喜出望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嘻嘻地接过薯片，拆开袋子。
“真好吃，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黄瓜味呀。”刘乐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
“我也喜欢吃黄瓜味的薯片。”我对着黑板翻了个大白眼，内心深处却滋生了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
我，居然因为一包薯片嫉妒起了同桌。
3.
由于被褥还没有完全晒干，这几天我借住在鱼豆豆家里。
这是我头一次去她的新家，宽敞明亮的客厅、悬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看起来很有质感的墙纸、欧式风格的家具……一切都在彰显着这个家庭的富裕。
站在门口的时候，我甚至有些迟疑着不敢进去，直到被鱼豆豆一把拽进客厅。
“需要换鞋吗？”我问。
“不用啦，你别那么拘束，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好了。”
“哦。”我跟着她走进卧室放下书包。
鱼豆豆的卧室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童话公主屋，想不到平时大大咧咧的她私底下拥有如此多的粉红少女心。
她的书架上全是爱情小说，墙角还有一只超大的海绵宝宝……
“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你就是沐沐？我们家豆宝天天夸你呢！”豆豆妈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皮肤白皙，眉眼温柔，看上去真的很有气质。
只不过鱼豆豆同学貌似没有遗传到她妈妈的白皮肤。
“谢谢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说哪里的话呢，一点都不麻烦，都饿坏了吧，快坐下来吃饭。”豆豆妈乐呵呵地招呼着。
我洗完手来到客厅，看着摆满饭桌的大鱼大肉和各类蔬菜瓜果，胃里的馋虫再也控制不住，我就像一匹饿狼，生生吃掉了一大碗白米饭，一个卤鸡腿、半盒周黑鸭、还干掉了一碗排骨汤、一份水果沙拉……
晚上，我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从小到大我只要是换了新的住处就总是会岔铺。
鱼豆豆却是一副即将入睡的迷糊样。
“诶？我睡不着，能陪我聊会儿天吗？”我拍拍豆豆的脸颊。
“聊什么？”她咕哝着。
“什么都行。”
“你毕业后想去哪座城市读大学？”豆豆闭着眼睛问。
“上海吧。”我说。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北京。”她睁开眼。
“之前想过，可我觉得我更喜欢南方的城市。你呢？你有没有想去哪个城市读书？”
“我考不考得上还是一回事呢。”豆豆叹了一口气。
“你那么聪明，只要努力努力考上大学绝对没问题。”
“你真的觉得我聪明？”豆豆笑着问。
“对啊！”我很诚恳地回答。
“豆宝，你们俩要不要喝点热牛奶呀？”豆豆妈隔着门低声询问。
豆豆扭头看着我，我赶紧摇摇头，表示自己实在喝不下了。
“不用了，妈妈。”
“好，那你俩记得早点睡觉哦。”
听到对面卧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俩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沐沐。”
“嗯？”
“我觉得咱们班李砚喜欢你诶。”
“你瞎说什么呢！”我慌忙否决。
“没有瞎说，我可是认真的，你看看，他平时怎么总是喜欢帮你擦黑板，总找你说话，上次摸底考试还给你带了早餐……”
我连忙打断豆豆的八卦：“那他还收错我的英语作业，还打碎了我的杯子，还在我的卷子上乱涂乱画……”
“还不是为了帮你的忙！英语课代表是你又不是别人。”
“那怎么能扯到喜欢上呢，他总是有事没事就欺负我。”
“根据我看过那么多爱情小说的经验，这些都可以看作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情感大师豆豆开始分析。
“哪有……我困了，睡吧睡吧！”我一头钻进被子里。
幸好是晚上，没有人能看到此刻的我极不自然的表情。
4.
在豆豆家借住的这几天，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过着猪一般的幸福生活。
为了不让我在宿舍挨冻，豆豆把自己的羽绒被塞给了我，豆豆妈妈更是趁我不注意往我的书包里装满了各种坚果和牛奶，直到拉链快要拉不上为止。
我带着充足的粮草回到宿舍又开始了苦行僧一般的复习日常。
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小，我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班主任刘丽华让我们每个人在教室后面的空白黑板上写下自己心仪的大学，以此来激励我们更加努力地复习。
我没想太多，拿起粉笔在靠近左侧的空白处写下“复旦大学”几个大字，其余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在黑板上写下五花八门天南海北的大学院校。
有几个人大笔一挥写下哈佛大学和牛津大学。
班主任因此在班会上表扬了她们几个，说是人活着就要立志高远，先别管能不能考得上，首先得敢想。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一定要think big think big.
几天后，我早早地来到教室打扫卫生。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干的好事，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碎纸屑和瓜子皮丢了一地，我只能一边咒骂一边打扫。
费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打扫完毕，我放下扫把去洗手间洗了手。
回到教室后，还是没有人来。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前，从上到下，从左往右，仔仔细细地寻找一个人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他的名字，我的心跳却因此而漏跳了。
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他的名字紧紧地挨着我的名字，连心仪的大学都写得一模一样。
我神经质般走到他的座位旁，慢慢坐下来，感受着他留在这里的蛛丝马迹，想象着每一节课，他是如何趴在桌子上睡觉，如何戴着耳机听完一首五月天的歌，又是如何笑着闹着讲完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抬起头，望着前方的黑板，目光落在第一排我的座位上。
有那么一刻，我在想，他有没有这样看过我，如果有的话，他看到的都是什么样的我。
或者说，我的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是否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吱呀——一声，门开了，他背着书包走进来。
我吓得落荒而逃。
“你钻到桌子底下干嘛？”李砚拎着一杯豆浆不解地问。
“捡垃圾呀，也不知道哪个家伙把瓜子皮扔了一地。”我吞吞吐吐地答，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有瓜子皮吗？我怎么一个都看不到？”他放下书包，蹲下来，疑惑地瞅着地。
“那啥，我捡完了。”
我慌里慌张地站起来。
完了完了！刚刚一定被他看到了，怎么办？真丢人。
我为自己刚才的幼稚行为，感到无比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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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今天下雨了，上海一瞬间成了上海滩……祝大家看文愉快！ 我们的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