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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顾不记得后来的自己是如何回到挽月仙山的。他只知道,当他再次醒来,谢遥已然不见,而穆叶守在他的床边。
见他醒来,穆叶面上并未很高兴,反是眉目隐有忧愁。
他道:“你已经昏睡四日了。”
“师尊……”江顾只觉得浑身乏力头痛欲裂,“如何了?”
穆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心神损耗过多,需要静养,先别想这些。”
“我无事,”江顾拉住他的衣袖,面色苍白,“穆师兄,你告诉我。”
“别担心,水月仙尊很好,掌门和皎月仙尊在水月镜天守着他。”穆叶努力露出一丝笑容,“你安心休养就是。”
江顾没说话,只是凝着穆叶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便挣扎起身:“我去看看。”
这一起,牵动了他身上的伤,他痛得蹙眉,忍不住啊了一声。
“你这又是干什么。”穆叶忙按住他,“那黑衣人伤你甚重,你若不安心休养,怕是要落下残废。”
“他出事了,”
江顾抬眼,目光尽是不安:“对不对?”
浑身都是血,站都站不住,他从未见过那个风光霁月的人那般脆弱的模样。
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会“很好”?
不顾穆叶的阻拦,江顾下了床便往外走,一阵头晕猛烈涌上,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摔倒,也让他身上的伤口崩开。
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外衣。
穆叶没有再阻拦,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人坚决而又狼狈的身影。
星长明居外的樱花依旧热烈灿烂地开着,永远不会凋谢。粉嫩鲜丽的花瓣随风飘落,是挽月仙山最别致的风景之一,亦是少年江顾闲来无事最爱呆的地方。
可现在,这棵樱花树的背后,是一处泛着淡紫光色的结界。
它将整处星长明居牢牢封住,不能出,亦不能进。
江顾难以置信地站在结界边界处,终是撑不住,跪地捂住胸口,虚弱而又艰涩道:“怎么会……”。
穆叶跟上来,站在他身后,语气肃穆:“挽月门弟子江顾听令。”
“……是。”
“弟子江顾,行事不端,触犯挽月门规第一百一十七条,罚禁足,无掌门诏令,不得出。”
挽月门第一百一十七条门规——勾结不义之士、异族、妖魔者,轻者逐出仙门,重者斩。
虽然江顾不清楚掌门为何这般处置他,但他知道数百年来触犯此门规者的下场。
禁足,或许只是第一步。
“你切勿多想,此举没有问罪之意。”穆叶扶住他的肩,语气软了下来,“鬼堕集市一事闹得四方妖兽暴动,亦引得外界众人猜测你的身份。掌门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其实这话穆叶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能罚禁足的罪多了,偏偏定得是最重的一个。
算哪门子的“为你好”?
他原以为江顾会对此进行质问甚至发怒,可出乎意料的是,江顾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很轻很轻地道了一句:“那我是不是见不到师尊了。”
穆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
江顾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力的难过。
见他如此,穆叶有些不忍,想了想,他还是给江顾透露了一点实情:“我听纪成师兄说,其实水月仙尊内里外里并无致命伤,就是一直昏睡,醒不过来。”
闻言,江顾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转过身,目光微亮,颤声道:“此话当真?”
“纪师兄所言,应当不会有错。”
“那便……好。”
江顾边说边蜷起身体。此刻他额上冷汗一片,显然是痛极。
樱花随风落,曾经是少年最爱的景色,现在却残忍地划出一道他与最想见之人的分界线。
而此刻的水月镜天清浅殿,谢遥躺在床上,同样是满脸痛色,冷汗阵阵。
“这到底怎么回事?”沧月仙尊面上不复往日的威严,只有焦急与心疼,“为何水月每次醒来都会浑身疼痛难忍,心魂空之毒的症状分明不是这样!”
皎月仙尊同样面含担忧:“估计是与三年前赤狰兽之毒有关。心魂空虽然难解,但至少发作起来不会让人受很大折磨。可见他这个样子,估计是体内的心魂空被赤狰之毒冲撞,发生异变。”
话音刚落,床上的谢遥忽然蜷起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是冷得厉害。
沧月仙尊见状,立刻握住他的手为他输送灵力。他与谢遥的灵根属性相冲,无法输送太多,只能时不时送上一点暂缓他的疼痛。
谢遥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随后继续陷入沉睡。沧月仙尊见此,小心松开手,起身同皎月走到殿外。
素心湖依旧平静如昔,与往日并无不同。立在湖上竹桥上,沧月仙尊扶着栏杆,凝着远处沉声道:“接下来会如何?”
“接下来……”皎月仙尊愣了愣,随即轻声道,“师兄,你知道的……”
“我自是知道,”沧月仙尊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地想问一问。”
他原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法接受。
明明下山前还神采奕奕地跟他斗嘴的人,回来就成了这样。
甚至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从这四日的情况来看,”皎月说得很平静,“接下来,水月每日的清醒时间会越来越少,五识会随着毒性的发作慢慢消失,再接着就是三魂七魄,最后……”
“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纵使这话重复听过数百遍,沧月仙尊还是忍不住闭眼,心中一颤。
他缓声道:“若是尽力延缓,有多少期限?”
“最多三年。”
“只有三年?”
“已是极尽全门派之力了。”皎月道,“若不是师兄用心血为水月炼了几颗保命丹药,他根本撑不到回来。”
“三年时光对一个修仙者来说,”沧月仙尊道,“不过沧海一粟。”
“可对水月来说,却是日日如坠炼狱的折磨。”
沧月仙尊转过身来。
皎月道:“师兄,容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千年来中了心魂空之毒的人不过寥寥,能撑这么长时间的人更是罕有。先前你怕水月乱折腾不让他下山,整整囚了他十年,后来又为了定他心性,为他收了徒弟。可这一切结果如何?他还是下了山,为了徒弟毒发,甚至增添无数痛楚。”
“修仙虽然是逆天而行,但冥冥之中仍是难逃天意。师兄若强留水月性命,以后的三年,他便会日日如此,痛苦地清醒,昏睡,再清醒,再昏睡,直到永远醒不过来。”
沧月仙尊道:“我答应过师尊,要护好他。”
“可你们从没问过他愿不愿意,”皎月道,“愿不愿意被护着,愿不愿意被困在山上,愿不愿意收徒,愿不愿意……这样活着。”
“那就让我眼睁睁看自己的师弟死!”
沧月仙尊终是抛却一门之主的身份,失态质问道。
“难不成我就愿意吗?”皎月也是罕见地动了怒气,“这么多年我翻遍世间无数医书典籍,致力找寻治疗之法,可次次都是一场空!水月亦是我师弟,我比师兄更想让他活着!”
见着昔日温润和气的皎月如此动怒,沧月仙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皎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敛起怒气,低头行礼请罪:“皎月有错,请掌门责罚。”
沧月沉默一会,扶起他的手,道:“你有什么错。”
错在他。
微风撩过湖面,画出丝丝波澜。又是一轮斜阳入山,沧月仙尊眺望远处覆满金黄的辽阔山林,突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他是这偌大仙门的掌门,是筑方说一不二的人物。人们敬他重他,同样也畏惧他。若是他愿意,天下珍宝奇材尽可纳入囊中。
可他救不回自己的师弟。
真是没用至极。
“水月还有多久能醒?”他疲惫询问道。
“约莫半个时辰。”
沧月点点头:“待会我们再去看看他。”
“师兄……”皎月有些欲言又止。
沧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开口道:“你不是说我从未听过他的想法,总是把事情强加在他身上吗?”
“这回我不管了,他的命,让他自己做主。”
金黄色的阳光映得他侧脸坚毅,带着一如既往的威严霸气,是挽月门掌门该有的模样。
可皎月却莫名想到当年师尊对沧月说的一番话。
那是寒冬腊月,师尊把他们二人揪下床,让他们只着单衣练剑。如此操作对他们来说一向正常,听话练就是了。偏偏那日少年沧月怕冷犯了懒,说什么也不愿意挨冻。
见他如此,师尊没有罚他,也没有骂他,只是将剑扔到地上,冷声道:“沧月你要明白,你是大师兄,亦是未来挽月门的掌门。你此举我能理解,毕竟谁都有软弱的时候,可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能软弱太久。”
“我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软弱,之后立马捡起剑滚出来。”
后来自己跟着师尊出去,不到片刻沧月也跟着出来,二话不说便开始练剑。
从此日日坚持,再无任何懈怠。
而方才沧月从失态再到恢复原状,约莫是半刻钟时间。
他给了自己半刻时间去软弱,为了他的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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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结束了,鸽子本鸽回来了,对不起收藏我的小读者们,哭…… 我师尊他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