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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大多数花季少女都活泼开朗,快乐得似乎生来不知忧愁,那么十六岁的奥利芙·佩拉就要显得孤僻、内向多了。
但是有一个人心里知道,她只是心思细腻、多几分羞涩罢了。
十九岁的伊瑞斯·诺索尔出身名门,聪慧敏锐、博学多才,棋艺更是一流。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赢得了“棋盘上的密涅瓦”之美名。这样的少年,连国王都会多注意了几分,更别提那些正值妙龄的贵族少女了。
可但凡与诺索尔家交好的人都知道,伊瑞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玛格丽特·莫罗。她仅比伊瑞斯年幼一岁,姿容娇丽,眉目如画,自小在百般疼爱中长大。虽然性子有些娇纵任性,可对这个表哥却一直是百依百顺的。
莫罗家和诺索尔家既是远亲又是至交,所以,就算没有定下正式婚约,这两个少年少女在两家人的眼中依然是理所当然的一对。
奥利芙也明白。
她承蒙诺索尔家收养,受到的待遇自然比女仆要好得多了。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弃女,出身低微,只能仰仗别人的恩惠而活,所以从不敢多要求什么。
但是有一个人心里知道,这个平凡的女孩依然有着属于自己的光彩。
*
家庭教师给伊瑞斯和玛格丽特上课,她仅仅是一个陪读。可当玛格丽特还对那些复杂繁难的几何算题一头雾水的时候,她已推演得清清楚楚了。
语法课和修辞课往往很让人头疼,可她也学得有模有样。文学课上的那些诗歌文章,无论长短、浅显还是晦涩,她都能做到过目不忘,出口成诵。她甚至还当着老师的面大大夸奖了欧切恩诺·阿佐洛的作品。称赞他“遭际不幸,命运多舛,不忍苛责。他的诗歌文章情真意切,语出天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冠绝文史。”气得那个老师直瞪眼。至于绘画,她也能颇得妙处。
奥利芙·佩拉。平凡的姑娘。
她的天资与细腻的感情被怯懦和自卑包裹着,依然熠熠生辉,如同一枚珍珠。
可是这枚珍珠情愿蜷缩在沙石中。她害怕嘲笑、轻慢和伤害。
她多么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一眼就好。可她更害怕自己的心意在他的心中不值一提。
可怜又可爱的奥利芙。
她拒绝参加任何盛大的舞会。
她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美丽的姿容。
她很少仰起脸,对别人报之以笑容。
她也很少主动开口说些什么或是要求些什么。
她觉得只要能默默地关注着那个少年就够了。他的笑容可以让她快活很久。他忧愁或是烦恼的表情也可以让她跟着难过、低沉。
她最害怕面对玛格丽特。这个女孩非常骄傲,锋芒毕露的。以她的性格着实难以应付。玛格丽特心情不错的时候会主动跟她说两句话,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但是只要有伊瑞斯在一旁,紧张也好,不悦也好,都会化为乌有。她甚至感觉少年在默默地、温柔地注视着她,尽管不说话,可他一直在鼓励她。她明知这是自己的幻想,却依然忍不住期待每一次和他的相逢。
自她十四岁时初遇伊瑞斯·诺索尔起,心中便渐渐有了一个不敢与任何人言说的美梦。
美梦是何时开花的呢?
又是何时照亮她的生命,成为现实的呢?
她也记不清了。
*
“奥利芙,你的温柔和聪慧在我的眼中弥足珍贵,所以你不必妄自菲薄。”
当她一个人坐在花架下闷闷不乐的时候,他出现了,带着温和的笑容,坐在她的身边。
刚开始,她害羞得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可时间长了,她逐渐有勇气主动跟他说话了。虽然声音很轻,讲的话很少。
“这是雏菊吗?”他站在她身后,指着她手中的帕子问道。
她慌慌张张地藏起帕子,“这是我随便绣着玩儿的。”
“绣完了就拿去送给我母亲吧。她喜欢这花。”
她拼命摇头,“我先前看到玛格丽特小姐已经送过夫人帕子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拿过帕子,展开一看,“上面还绣着母亲的名字,你是有心要送她的吧。”
“夫人很喜欢玛格丽特小姐的帕子。我就不必再……”
“那你绣了送给我吧。”
“什么?”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我说,你把它送给我吧。”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又不是姑娘,要这做什么?”
“奥利芙。”他突然凑近。
“伊瑞斯少爷?”她往后缩了缩。
“以后别再少爷少爷地叫我了。”他漫不经心地道。
“这……这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他捻去几缕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还有,以后见到我的时候,别总低着头。你就那么吝惜笑容吗?”
*
“伊瑞斯,你的帽子歪了,再朝那边偏点儿!还有,马儿的缰绳你再握高点!”她朝他喊道。
“这样行吗?”他按了按帽檐,又抬高了手臂。
“可以了。”
“还有多久啊?我都在这里站了一下午了。”他微微笑着,似抱怨非抱怨的样子。
“我找不到人做模特,只好找你啦。你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她细细调好颜色,小心翼翼地给画中人的眼睛上色。
“奥利芙,你在笑什么啊?”
“啊?我哪有笑啊。”她摸了摸脸。
“那是我看错了吧。”
太阳快下山了,她的画也终于画完了。
他活动活动身子,“画得怎么样啊?给我看看。”
“哎不行不行!不给你看。”她张开手臂不让他过去。
“为什么啊?”他不解道。
“因为……因为……反正说了你也不懂。”她看了他一眼,忽然满脸通红地别过头去。
他看着她,“那好,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你……生气了吗?”
“为什么要生气?你喜欢画画,那我便陪着你。”
两个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身后的夕阳一点一点沉入天幕之后,世界依然暖色一片。
“奥利芙。”
“嗯?”
“我就要和玛格丽特成婚了。”
她一惊,画笔掉了下来。
“那我就先恭喜你们了。”
“你就只想和我说这句话吗?”他平平静静地问她。
“伊瑞斯……”
他静静地看着她。
“你一定要娶她吗?”
他静静地点头。
“那……我呢?”
“你怎么了?”
“我……我也很喜欢你。”
他笑了,伸过手臂用力将她抱进怀里,“奥利芙,我终于等到这句话了。”他吻了吻她的脸颊,“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她的脸红得发烫,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如坠梦中。“真……真的吗?”她紧紧靠着他的肩膀,这是她出生自现在第一次真正尝到幸福的滋味。
你是最特别的。你的身上有着孩子的天真、淳朴和稚拙,这些特质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使你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无限的魅力。”
他走到花坛边,折下一朵初绽的香槟玫瑰,别在她的发辫上。
“躲在花丛后的你,让我的心都无法集中在棋盘上。与花朵相掩映的身姿,怎能让我熟视无睹。我真想问你,”他注视着她,眼神里尽是温柔,“你,奥利芙,是仙后麦布,还是仙女摩根?”
她伸手想摸一摸发间的香槟玫瑰,却又垂下胳膊,似是不敢。
“你、你知道我……在看你吗?”她羞红了脸,讷讷地问道。
“我怎么可能毫无觉察?奥利芙,在你默默看着我的时候,我也在注意着你。”
明亮的午后,在一地晃动的树荫下,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紧相依偎,似乎天地间已无他物,唯他们两人而已。
*
“伊瑞斯!伊瑞斯!”
她匆匆从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的宅邸中跑出来。夜风吹动她白色的裙裾,像扑腾着的百鸟的翅膀。
或许是夜风大了些,发间别着的香槟玫瑰的花瓣被吹落了几片,掠过他的鬓角,打着旋儿向远处飘去了。
“伊瑞斯,你在哪里?”她的声音被风声吹得有些稀薄,“说好在庭院里见面的啊!”
她在偌大的庭院里奔跑着。满园都是浮动着的、沉甸甸的香气。开得正是热烈的蔷薇和玫瑰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皎洁、娇美。
她的少年在哪里?
“伊瑞斯,出来吧,是我。我来找你了!”她站定脚步,唤他。
少年从花丛后缓步走了出来。
他看到十八岁的奥利芙·佩拉站在花边,既像仙女,又像精灵。
蜜色的长发用白缎带结着,在月光下泛着珠宝的光泽。灰眼睛低垂,眸光温润,暗藏羞涩,又饱含期待。她一面紧紧咬着下唇,一面绞着双手,脚尖不自觉地在地上划来划去。
她穿的依旧是平素那件湖蓝色的棉布裙子,只是袖口和衣领上多了一道花边,应该是新缝的。
“伊瑞斯,你今天……要同玛格丽特小姐结婚了吧。”奥利芙盯着他,只盼他说出一个“不”字。
“是啊。”他从从容容地道。
“你离开晚宴,没关系吧?”她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表面上却依然故作镇静。
“他们与我何干?”
她的心又“突突”地跳了两下,“你有没有同侯爵说起过……我们的事情?”
“我谁都没有告诉,因为没有必要。父亲和母亲没有一个人会支持我们。不过,奥利芙,”他淡淡一笑,“你不必难过。等到你真正长大的那天,我就会娶你做新娘。现在的一切……”他附耳低声道:“都是假的。一切早就注定好了”
她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又好像什么都不懂。但是既然他已经给了自己承诺,那便够了。她相信他。
“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奥利芙,能否与我共舞一曲?”
少年欠身,彬彬有礼地邀请道。
她笑了,“当然愿意了。”
她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了少年的掌心。
月亮探出云层,洒下清辉。
裙摆绽开,在夜色中犹如花朵盛放。凝结在空气中的花香开始升腾、碰撞、激荡,温情地笼罩了这一对年轻人。裙裾时而会拂到开得正盛的花,碰落的几片花瓣便会如裁碎的彩锦一般,飘飘扬扬地被夜风吹到了空中。掠过衣角,掠过发鬓,掠过每一分、每一秒流过的时光。
此时此刻,两颗年轻的心都沉浸在无法言说的喜悦之中。隔阂也好,距离也罢都蒸发在空气中蒸发,任何语言、动作,哪怕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都是多余的。因为仅仅是一个眼神的相撞,就远比任何语言都要丰富多彩得多。
时快时慢、时急时缓的舞步,轻盈的回旋,亦或是一个侧身、回眸,都蕴藏着深深的情意。
“奥利芙,这是我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为她戴上一枚红宝石戒指。鲜艳、晶莹,雕琢成玫瑰花的样子。
“我还没到十八岁呐。”
她垂下眼睑,甜蜜地笑了。
那一日,足以颠覆命运中所有的无常和晦暗,也足以化为开启未来的意志和勇气。
宿于两人心中的爱,是最无瑕也最真挚的爱。这份爱意纵使经历了日后无数的伤痛、欺骗和背叛,依旧是一方不染片尘的伊甸园。
望着紧紧相依偎的新人,她竟也随着宾客们一起欢笑、祝福。
尽管心下难免苦涩,她相信他。 世界最后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