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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晞转过头,心,被高山这句话狠狠地剜了一下。
这个男人,褪掉光环,抹去回忆,原来,他给自己的,竟只有伤害。
高先生,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想,不需要再给你重复法律条例吧!罗目依旧公事公办的态度,朱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不然我只好叫杨柳带你一起走了!
说罢,后退了两步,让出一条路。
然而,朱颜仿佛没听到,依然死死地抱住高山,大声抽泣。
沐晞!高山的目光,终于转移到她身上,你倒是说句话啊!朱颜身体不好,不能再去派出所受罪了!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和朱颜没关系,何况你也好端端的,就别再追究她的责任了。
何况你也好端端的……好端端的……原来她浑身擦伤从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在高山看来是好端端的。
沐晞整个胸腔都像裂开了一样,就连呼吸都那么痛。为什么从前那么钟爱的声音,现在听起来这么残忍?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高山吗?是那个温柔又周到的高山吗?同样的一张脸,为什么变得这么陌生?陌生到仿佛是初次见面。
那个穿着衬衣飞车而过的他,那个在黑暗里握住双手的他,那个与她深情相拥的他,难道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沐晞!高山皱着眉,似乎对她的犹豫很不满,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同学,你能不能跟罗队长说一下,不要再追究了,朱颜已经知道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又是你还想怎么样。这句话高山对她说了多少次?两三次?还是四五次?
她想怎么样?她能怎么样?沐晞紧紧地咬着牙,强忍着没让眼泪继续泛滥,这也许是她剩下的最后倔强。
罗队长,是不是我放弃追究,朱颜就没事了?不好意思,罗队长,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全力配合,这次能不能就先算了。什么时候去北京,我请你和杨警官吃饭……
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沐晞说完这段话。她输了,她彻底输了,在这场爱情的较量中,她一败涂地。
沐小姐,你要想好,这是关乎生命安全的大事,如果再有意外,那我们可能……
不会的,不会的,罗队长,朱颜真的知道错了。高山连忙表态。
那好吧!沐小姐,即便你已经决定不再追究,按照程序,也要签订放弃追究协议书,你们几个还是要跟我回所里办手续。
沐晞机械地点点头,仿佛是一株枯萎的小草,在风雨的摧残下几近凋零。
从派出所出来之后,雨总算停了。岛上的广播,再次播放着延期通航的通知,看来回京还是遥遥无期。
茂盛的桂花树枝头有鸟儿静静地停着,在瑟瑟的风中,时而扑动着纤小的翅膀。穿过树的缝隙,可以看到远处的山一望无垠,一座座高高低低的民宿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散布在这块蓝色的小岛上。
幽静的小巷竟像一座迷宫,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偶尔的流浪猫狗飞快的窜过。走着走着,就到了大角湾。
远处,依稀可见的不知是海还是天,无法判断它们在哪里相交,只是融消在一片色调里。沐晞靠在一块大礁石坐下,海风吹拂着额前的发丝,竟然无比轻柔。
似乎好久她都没有被温柔相待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鞋子踩在礁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夹杂着海浪,越来越清晰而立体。
沐晞回过头,高山沐浴在夕阳里,好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在操场上的一次偶然相遇,他带着独特的光芒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陪衬。年少的灵魂,就在那一刻被悄悄烙下永久的印记。
这一次的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躲开。
高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影子投射在礁石下,默默地陪伴着。海风穿过耳边在寂静中打着拍子,海浪一遍一遍地卷走了他们凌乱的脚印。
沐晞,对不起。高山低哑的声音,瞬间被海浪的呜咽吞没。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忘了我吧,就当我们没有重逢过。
别再说了。沐晞抬起头,没想到你还能这么平静地和我对话。在你看来,我的爱很廉价很可笑吧!可是对我来说却很宝贵。它藏在了我全部的青春里,7年,14本日记,每天都有你。不对,现在只剩下了13本。
沐晞闪动着睫毛,不知何时已经挂满泪珠。曾经,我的视线里全是你。你喜欢穿蓝白色的耐克鞋,喜欢穿阿迪的运动服。高一、高二那两年,你一共参加了校级以上正式篮球比赛13次,赢了6次,因为膝盖受伤,还错过了4次。
那时候,我上课总是心不在焉,心里想的都是你。我给你起了英文名,KING,我心中的国王。不知道这几个字母我写了多少遍,就连外教都夸我写得好。
在脚下的一小块沙滩,她用手指写了一个,KING。看我写得好看吗?
高山紧紧抿着嘴,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
呵……她抬起嘴角,尴尬地笑。
后来,我就傻傻的给我们的孩子起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高兴,如果是女孩,就叫高雅。可没想到朱颜会偷走我的日记,还残忍地撕下来贴在宣传栏上。那段日子,大家都在明里暗里的议论我,我真的好难过,想转学逃避这一切,可又舍不得你。
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我,都讨厌我,可是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想,哪怕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温柔,我都会继续坚持下去。可是你没有,你的眼神那么陌生,那么寒冷,甚至你都不会再看我,路过我身边,你竟然高高的抬起头。我忍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我更忍受不了你的冷漠。
上了大学之后,我每周都会在QQ上找你两次,可惜你一次都没有回复。四年里,七个寒暑假,我每一次都期待着同学聚会,可惜只办了一次,你还飞去了日本。
沐晞柔和而低弱的声音消失在水面上,她的颤音被海风带着,宛如一直蝴蝶在拍打着翅膀。
整整七年,高山,你没给我一次回应,没有你的大学时光,显得那么冷清。我所有的笑容,所有的心情,全都给了你。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一点点,一点点也好。
上次在国图遇见你,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冷漠,我往前一步,你就后退一步,我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我们还是越来越远。
每天看到你和朱颜在一起,我都羡慕又难过。那几天,哪怕我下楼冲杯咖啡,心里都带着窃听的可耻,我怕听到你对她说任何甜言蜜语。她穿着新裙子站在试衣镜前,我从镜子里看到深情款款的你,这样的目光,你从来没给过我一次。
高山,我不奢求你能够喜欢我、接受我,但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一晚,对你来说算什么,真的只是一夜情吗?
淡紫色的流云,铺就着黄昏的色彩。伴随着晚风,沐晞的泪花在眼圈里不停涌动。高山离她这么近,英挺的眉毛,清晰的轮廓,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他的脸。可是又仿佛那么远,走过了七年又七年,还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沐晞……高山的声音,在空气中晕染开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缓缓开口。
谢谢你曾经这么关注我。可是,这么多年陪伴我的都是朱颜。高二那年我父母离婚,是她一直安慰我、鼓励我,带着我走出困境。后来,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回国住院,又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个月。
朱颜一直对我很好,这两年为了照顾她瘫痪的父亲,偏偏又累病了,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可能你觉得我总是不分黑白地袒护她,但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能再伤害她,更不会离开她。那一晚,你当我冲动也好,当是一夜情也罢,我能给你的解释,也就这么多了。
很感谢你今天不追究她的责任,我保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会再伤害你。回家之后,我们就会结婚,希望你也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搭载着哀怨的海浪越来越高,一层层似乎已经打到了小腿。
不知何时,寂寞的海滩只剩下沐晞自己。 木樨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