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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粤,擅闯太子府你可知是什么罪?”德安帝穿着松垮的里衣,头发散乱,他半躺在靠背上,双目微阖。
程粤没有跪下,他甚至没有在听德安帝讲什么,精神还略有些恍惚。
“你这小子,当真是在皇城称霸了。”德安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压迫,只是程粤的心思都根本不在这。
“若皇上无事,臣先退下了。”窗外惊起一群鸟,程粤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他转了转黑色的眼珠。
德安帝刚要出口的话就被卡在喉咙里,憋得不上不下的,于是烦躁地一摆手,“滚吧。”
程粤擅闯太子府这事最后是在九王爷的一力担保之下平息,他仅仅只是被罚俸半年,面壁一月。
程粤对此事的处理没有一点反应,程府的人差不多都死完了,他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休整休整府内设施。
晚上还带着病气的赵浮摸到了程粤的卧房,她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脑子里不停闪烁着阿芙的笑脸和程粤的哭脸。
程粤一进门就感受到赵浮的气息,他点起了灯,走到床边给她打开锦被,将她脚上的鞋褪去,托着她的小腿给她盖起被子,又拿起鹅绒的枕头给她垫着背。
他低声道:“虽然快入夏了,但是还是要注意,免得着凉。”
他自己拉来一个小马扎,坐在上面拖着腮看着有些滑稽。这么大一个男人坐在小小的马扎上有些委屈了他。
“程府好大……”略感尴尬的赵浮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最近几天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赵浮是因为程粤那天的模样,他一个八尺高的郎君弯着腰的模样格外佝偻脆弱。
那个时候赵浮好像才真正的意识到什么是喜欢。
从前没有人告诉她,她懵懵懂懂,一路跌跌撞撞的过来,从来就是孤身一人。程粤那么强烈的情感对她来说就如同洪水猛兽,她第一反应是规避,她害怕自己不能承受这样的感情,分量如此之重。
所以她一直躲着不见程粤,程粤也好像知道,他采买了许多的丫鬟婆子,通通送到院子里,生怕就是下人照顾不好她。
赵浮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也不见得拒绝他的好意。
程粤长叹了口气,秀气的眉毛轻挑,殷红的嘴巴弯起来,“确实是很大,比起皇宫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赵浮一惊,这话里透露的意思怎么听都怪怪的,可别是她想的那样。
“我……”
“你是不是想问,杀了自己的至亲是什么感受?”程粤低低一笑,那嗓音并不尖利,带着少年独有的音感。
赵浮眨了眨眼睛,她抓着被角,手心里出了汗,她也不知道这么私人的话程粤会不会与她说。
但是程粤丝毫不在意,他想了想,去厨房拿了两壶烧刀子和一个小小的酒杯,那酒杯是真的小,也就能倒下两指的酒。
赵浮看到这酒杯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是挤兑谁呢。”
酒壶里昏黄的酒还残留着醇厚的酒香味,千杯不醉的赵浮只能用那么一点小的酒杯,可是一杯就倒的程粤却拿着一整壶直接就往嘴里灌。
“哎——”赵浮瞪大了双眼,她还记得这厮一点都喝不了。
咕嘟咕嘟——
晶莹的酒挂在他的嘴角,程粤的眼睛亮晶晶的,手里一壶酒都空了,他晃了晃脑袋,显然是有些晕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配得上你?”
赵浮要制止的手一顿,露出疑惑的神情。
配得上?
要说以前,她的身份还能说的过去,现在怎么看都是她配不上程粤吧。
“思来想去,也唯有酒我能够再练练。”程粤说着就眯起眼,他看哪里都好像有两个,赵浮在他眼睛里也是两个,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看来你练的效果也不怎么样。”
程粤摇摇头,灯火暗淡,他脸颊薄红,殷红的嘴唇就好像要滴下血来,白瓷般的肤色在暗淡的灯光下就如打上了一淡淡的光。
“我的母亲是个歌姬,她生得好,不少客人都喜欢听她唱曲儿……”程粤双眼涣散,他拉了拉小马扎更靠近床铺,所以仰着头倒在锦被上,但小心的避开了赵浮的腿。
赵浮安静的听着。
“程芪这个老混蛋年轻时生得不错,骗的我母亲离开了故地。我母亲一心想着要好好服侍程芪,但是他只不过是戏耍母亲,不过半年就丢下她继续潇洒快活去了。母亲一心想着去找程芪,却在途中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本可以丢下我……”
他的声音太低了,就好像喃喃自语一般,赵浮听的认真,她不只是当成一个故事在听。她能够想象到程粤的母亲年轻时是如何的惊采绝艳,被抛下时是如何的绝望。
“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她带我到乡下去改嫁,我继父是个二拐子,不过很喜欢我母亲,母亲看他待我视如己出便改嫁了。不过男人啊,总是喜欢偷腥。”程粤自嘲一笑,他想到奔波那么多年的母亲嫁给了一个老实人,却没曾想敌不过岁月,年老色衰。
“母亲虽然知道,但是为了我,强忍着过下去。我家院子外有个大水缸,继父经常把我丢到里面玩捉迷藏,后来我才知道他趁着母亲上山摘菜和人偷情,真是可笑。”
程粤冷哼一声,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壶酒,想了想还是没有给赵浮倒酒,而是一鼓作气地全部喝下肚子。
烧刀子又辣又刺眼,程粤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嘴唇一动一动的,“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程芪见到了母亲,他是个极其自私的男人,见到母亲改嫁气急败坏将她掳走,那时我已经不小了,见母亲有了靠山便找了个机会把继父杀了。程芪不相信我是他的儿子,我也不屑于做他的孩子,他的血脉不仅自私,而且肮脏。”
“他一个早有家室的人却将我母亲掳走,这让我母亲如何自处?!”到这里程粤生气地将酒壶甩出去,那酒壶四分五裂的摔在地上却惊到了认真在听的赵浮。
她不自觉得抖了抖。
这微小的动作还是让程粤看到了,他恍然想起来方才可能是惊到了赵浮,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嘴里无意识道:“乖乖不怕。”
“……”赵浮怀疑程粤的母亲小时候就是这样哄他的。
“在母亲苦苦哀求之下,程芪只好也将我带回家中,为了让母亲不被欺负,有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即使这样,母亲在程家还是倍受欺辱,她身子骨不好,后来又被下了毒,都没能活到我弱冠之年。”
“母亲害怕程芪连个玉冠都不愿出钱与我买,就去求人,求以前一起的姐妹,凑了些钱买了块成色一般的玉自己打磨,十个手指头都磨烂的。她经常半夜一边咯血一边给我磨玉。”
“死前她要程芪保证善待我,程芪嘴上说的好好的,其实我的吃穿用度都比不过程遇身边的一条狗。我和程家人积怨多年,若说感情是半分都无;若说难过那更是在放屁;若说我杀人内心愧疚,可我手上沾了那么多血,也不介意再多些。”
说完程粤脑子一瞬间放空,他眨眨干涩的双眼,反身捏了捏赵浮的脸,嘻嘻笑着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赵浮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那程府的其他人呢?”
“嗯……”程粤眼珠子转了转,“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程粤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假,浓密的眉毛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赵浮心念一动,她吐出一口气想安慰程粤来着,但是他好像察觉到了赵浮的动作。
“其实我特别恨程芪,”程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忧郁的像瓣凋落的花朵,“我母亲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栽在他手上了呢?”
赵浮蓦地弯唇一笑,“我还以为你想说不恨程芪呢。”
程粤迷迷瞪瞪地抓住赵浮的头发,他下巴靠在床边,赵浮的头发又黑又长,披散下来他刚好能够抓到。
“才不是,我恨程芪,恨程遇,恨继父,路边捡到犬吠的狗说不定我也恨。我母亲甚至都没熬到将玉冠亲自送到我手上,她留下一封信,说希望我不要和程芪一样,玩弄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她叨叨絮絮提到了许多,还教我不要滥杀无辜……”程粤自嘲一笑,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他垂下眼,手里攥着赵浮手里的一缕头发。
“但好像我辜负了许多。”
烛火摇摇晃晃,落影成双,赵浮心想程粤没想到还这样听话。
她看着程粤的头顶,不知从哪将他的玉冠拿出来,那玉冠的成色确实不好,在幽微的灯火下还能看出里面的黑点,只是不太明显。
“我被杨落抓去,她把我所有的武器都缴了,单单没想到我将玉冠放在内衣里。”赵浮的眼睛弯了弯,细碎的光落在她眼睛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程粤有些迷糊地看过去,她温柔的将程粤散落的头发的绾在一起,将玉冠束在他竖立的头发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程大人闵金一程救万民于水火。”
程粤稀里糊涂地回答,“可是我什么也没做成啊。”
他不解风情,赵浮只啧了一声,她都懒得翻白眼了,继续说道:“程大人待我一心一意,未曾辜负我。”
这倒是真的,但是被酒晕了脑子的程粤只道:“那是因为其他人避我如蛇蝎。”
榆木脑子。
“程大人蛇蝎心肠,美人面肠,岂不美哉。”
“那是……唔!”
还未等程粤开口,赵浮就捧着他的脸使得他定定地看着她,程粤水润润的眼睛蓦地就湿润了,眼泪如决堤之水奔泻而下。赵浮温柔的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她的嘴唇冰冷,就好像她的外表一样。
额头却像着了火一样灼热,程粤呜呜地哭起来,像是把积怨已久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