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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二十五年春,琴都昭安外郊。
今天是琴国丞相徐彦先徐夫人出殡的日子。
大队人马凝重而缓慢在官道上踱着,本来预计在日暮之前赶到琴山下葬,只是如今却阴雨蒙蒙,严重地脱慢了队伍的速度。
李意容秀眉紧蹙,面带忧色。
听折回来的路人说,前面的玉带桥因为昨日整夜暴雨,已经被冲断了,而前去打探消息的妹妹也一去无影。
雨势却并不见得小,反而越来越大。
队伍越向北,越见绿意。旷野四周站著苍色的山,一望无际,草色萋萋。
“怎么,三姑娘还没有回来吗?”李意容问前去探路的小厮,妹妹李木容这一离开,就是半盏茶,眼看已到了玉带桥边,却始终不见人影,会去哪了?
李意容命令队伍暂时驻扎在桥边一个亭子里,因为这雨下得让人几乎走不了路。
下雨天气,意外实在太多了。
她穿在里面的白色素服已经被淋湿了小半,幸好外面还罩着一层防雨的油布衣,雨水滴入眼睛,不知是泪还是雨。
“我听说,玉带桥从未塌过,为何今天竟塌了呢。”侍女声小,李意容还是听见了。
另一个侍女搭腔道,“这雨也下得奇怪,从一月起,下了整整快一个月了。”
“整个昭安啊,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听说主上一共在法华寺祭了三次神,老天爷啊还是自顾自的。”
“可怜我们夫人,病了两月,今年的天气本就是不好的。”
“什么啊。听说是夫人水性杨花,是羞愧,自尽死的。”
李意容自然无心听她们的话语,斜靠在亭柱外,想着这二个月发生的事情。
年前,她和妹妹李木容入琴看过长姐,当时长姐还只是小染风寒,后来父亲出事,她们赶回家乡嘉永县,刚到,昭安这边就传出了消息,说长姐得重病去世了……
她们自小没了母亲,长姐如母。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长姐去后,姐夫徐彦先几乎是一夜白头,病重在床。
她又不得不带着妹妹李木容,马不停蹄再次赶往昭安,由她全权负责丧仪事宜。
“二小姐,你不进去避避雨吗?”
“不了。头疼,淋个雨让脑子清醒一点。”李意容回应刘管家道。
刘管家看着眼前这美丽少女,明明才十六岁,却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
因为怕耽误行程,雨势稍小,李意容便决定继续绕道前行,没想到雨越来越大,后面再次走不了。
其中一个抬棺材的小厮脚一滑,所有抬棺的人都跟着倒了下去。
现场登时一片狼藉。
刘管家担忧道,“二小姐,刚才听说前面的路也被封了,这么大的暴雨,别说到琴山下,就是到了金桥也很难啊。”去到琴山,首先要到就是金桥。
因为雨太大,淋的众人都太狼狈,大家纷纷小声抱怨着……
“哎呀,回去吧,还送什么啊。再走下去要死人的。”
“可不是嘛。自己作践,还要拉这边别人下水,死了还祸害别人。”
“她死她的,我们可想活着的呢。洪水来了怎么办,金桥听说已经在死人了。”
“这就是造孽啊…”
李意容没空听这些人的话,她只想着,她完成不了姐夫的托付,也无法送长姐这一程。
这是一场根本完成不了的葬仪。
李意容的眼渐渐地凌厉起来。
“二小姐,再不下葬,吉时就要过了。”刘管家见李意容并不好看的脸色,还是小心提醒道。
是啊。
前路不可走,后路亦不可行。
玉桥已断,古亭已塌,山路难行,故人已散。更何况,长姐已去了啊。
李意容微仰着头,把眼泪生生地逼了回去,定了定神,朗声喊道,“就地挖坑,下葬吧。”
土地湿润,土坑没过半个时辰就挖好了。
天随人愿,雨也略小了一些。
“二姑娘,现在下葬吗?”小厮见李意容神色凄然,轻声问道。
李意容盯着棺材,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吩咐道,“下葬吧。”
待到小厮们把棺椁呼哧呼哧的从水坑中抬过来,正预备落下之时。
却听轰隆隆地,大地裂开般震动。
从远处旷野奔驰来几十个擐甲执兵的将士,寒光铁衣。而为首的是一个英挺的男子。
一行人在大雨中更是映出许些杀气和凌厉。
一将士的背上还拖着个十五岁的秀丽少女,长发已解,满脸怒气,正是李意容的妹妹李木容。
李意容心想,妹妹武功不错,怎么也会被抓,看来这群人的武功在妹妹之上…
“啊,是将军啊。”有人惊呼道。在百姓眼里,穿着战袍的都是将军。
“完了,完了……要死人了。”
如今天下不太平,很多所谓的将军都会借机□□掳掠,这年头,将军比强盗还可怕。
许多人本来是聚着的,后登时一哄而散,四下逃窜,还有的直接吓得软倒在地。
李意容抬起头,眼冷冷地觑着,所有人能逃,她不能逃。她倒要看看这个什么将军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率兵来到棺材前,沉声道,“都别动。”又持鞭吩咐副将道,“去开棺。”
这是个极为英俊的年轻男子,莫约二十岁,一身玄甲泛着寒光,雨没有增添他一丝狼狈,反而加重了他的男性魅力。
副将翻身下马,绕过一众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女,来到棺材前,对仍守在棺材边的小厮道,“开棺呀。”
小厮被吓得直接呆住了,这将官长得好可怕呀……
副将见他们都不动,面上无光,拔出匕首不耐烦大吼道,“草你妈的,老子叫你开棺。”
终于,一个小厮直接被吓得拔腿就跑,男子眼微眯,一计长鞭呼啸而来,啪的打得他跪倒在地,身上立马开了道口子,鲜血直流。
男子微微偏头,一字一句道,“别动,没听懂吗。”声音冷然,在雨中更甚。薄唇一抿,又吐出两个字,“继续。”
剩余的几个小厮,不得已,嘿哟嘿哟,准备推开棺材。棺材极重,半天才挪动半分,好不容易推开一点。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不。”
李木容挣脱按着自己的将士的束缚,从马上滚下来,想飞奔上前阻止开棺,刚走到棺材边,将军的鞭子已经到了,快速地卷住她的腰,在空中飞旋,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
她纤细的身体被长鞭划出了极长的伤口,献血涌了出来,流在地上和雨水混合,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饶是如此,李木容仍然不肯放弃,挣扎地爬起来,低叫道,“你要开棺…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先…”
男子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拿着长鞭指挥也被吓住了的副将道,“继续。”
突然有人认出了什么,低声道,“呀,这是若思将军。”
“真的是柳若思……”
“可是柳若思不是应该在紫荆关么?”
随着小厮开棺的嘿哟声,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
“是若思将军就好了,他是个好将军,怎么,今天脾气那么差…”
“听说我们夫人跟他也有点关系呢。”
李意容看着倒在地上的妹妹,又瞥了一眼盯着棺材的柳若思,若有所思。
她边看着柳若思,边上前道,“将军,想不想知道,长姐生前最后一句话?现在不听可就没机会听了。”
柳若思顿了顿,持鞭示意先别吵,问道,“她说什么?”
李意容走到中央,扶起妹妹,仰头回答道,“长姐说,人去便去了,总归尘埃落定,往后勿念勿想。”
她顿了顿,继续道,“今日将军硬要开棺,大雨倾盆,长姐的仪容必将有损。再说,将军是希望,长姐的魂魄永不安宁吗?”她的声音清冷,春雨之中,落地有声。
“勿想勿念…”柳若思听完,突然有些安静下来,静静地又默念了一遍,带着一些索然和淡漠。
难道,她了无牵挂吗?
雨水打在他略显苍白坚毅的脸上,他明显赶了许多路,风尘仆仆,又淋了雨,刚才的意气风发仿佛是强装似的,如今微微泄气,眉眼间露出一丝疲倦。
“是,勿想勿念。长姐还让我告诉将军一句话…”
“是什么?”
李意容缓缓道,“放了她。”
柳若思呆立在那里,她让自己放了她,可是谁来放过他呢,而且怎么放掉她…
李意容指指旁边虚弱的李木容,“此乃长姐的小妹,李木容,我是长姐的二妹李意容。将军,长姐生前最是疼爱木容,你今日当众打了她,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柳若思瞥了一眼边上的李木容,刚才没有仔细瞧,现在一看,果真与李想容有几分相似。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跟李想容长的不像,但气质略同,也是沉稳淡然,气定神闲。
还真是姐妹……他被这样一说,面上赧然,“嗯,我知道了。”
李意容挑挑眉,就这样吗? 反派女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