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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苟活
顾鸢看得出来，她应是自卑的。
也许所有天性，在听雨阁，早已被泯灭了。
不知是该悲叹，还是无奈。
见她如此小心怯懦，顾鸢忙安慰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奴婢以为，你很漂亮。”
她不说谎，此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掺假。
“谢谢你。”女子抬头看她，本该浑浊的双眸，忽然变得光彩夺目，那双眼睛眨啊眨，好像会说话，顾鸢果然没看错，她是一个美人，只是被蒙上了灰尘。
女子又说，“来了这听雨阁，都是苦命之人，大家同病相怜，阶位相同，无需自称奴婢，作践自己。”
这里没有管事的人，没有嬷嬷，大家都是奴婢，相谈之时，自在随心便可，不必自贬身份。
“好。”顾鸢闻言，没有寻问太多，直接应承下来，“我叫顾鸢，你叫什么？”
通过刚才短暂接触来看，女子并不是这管事的人，应该同她一样，是个‘罪人’。
但她看得出来，女子不是坏人，接触一下，倒也无妨。
在听雨阁，总该有个依靠，有个伴儿，如今一看，她最合适不过。
只是作为朋友，总该知晓彼此的名字和身份。
“韵致。”女子回答，“林韵致。”
明明只有三个字的名字，她却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口，也许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是不同的，否则不会令她难以启齿。
“你的名字可真好听。”顾鸢听闻，又是赞美一番，“可是有何典故？”
“没有什么典故。”林韵致神色闪烁，呆了半晌，连忙否认，“只是随便起的，难登大雅之堂。”
倘若顾鸢今日不问，她当真连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也罢，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荣宠但也是耻辱，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是不相关的风花雪月一场，记起也是头疼。
“哦。”见她明显不愿多说，顾鸢也没再问，只是换了话题，“你为何要在此拦我？”
经她刚才观察，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冷漠，每个人呆坐在自家门前，不是发呆，便是傻笑，偶尔会有几个人干活儿，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没看她，显然这里多出个人，他们也不关注。
与他们呆愣糊涂的样子相比，林韵致显然大不一样，她不仅主动来找她，盘问她，而且还和她说了很多话，吐露出很多事，这样的她，当真有些奇怪，让人想不通她这样做意义何在，毕竟她本可以不必如此。
“我拦你，有两个原因。”林韵致也没隐瞒，直接就告诉她，“其一，这里日子无聊，好不容易来个新人，我很兴奋，想着会一会你，便过来了。”
顾鸢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她说第二个原因是什么，心中甚是好奇，便问，“第二呢？”
既然都说两个原因，总不该这样没头没尾吧。
“其二…”林韵致似乎想了一下，才回答她，“你很像我年轻时候，看到了你，便犹如瞧见了那时的我。”
她的眸光真诚，看来不像说谎。
顾鸢微笑，“那你我真有缘。”
虽然林韵致很神秘，又带着一股子颓然之气，顾鸢却莫名的不排斥她，甚至还有些喜欢她。
也许正如她所说那般，两人很像，而这便是一见如故的真正缘由，人总是会被和自己相像的人吸引，自古以来，概莫如是。
兴许被关进来，没有那般糟糕，至少她认识了林韵致，这个特别的女人，也算有了一些收获，倒也释怀许多。
“希望老之将至，莫要学我。”林韵致耸耸肩，看似玩笑，实则无比认真的说，“毕竟你也看得出来，我的结局不算太好。”
岂止不好，简直就是悲惨。
不止顾鸢，应说，世人莫要如她，否则便是下地狱的下场，她可不是个好榜样。
顾鸢说，“只要生命没有终止，便还未到结局。”
世事难料，非常人能预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人生究竟是何模样。
因此，林韵致也无需这般绝望，毕竟她还年轻，一切尚未走到尽头，到底还是能够开辟新的天地。
只是究竟能否涅盘重生，倒是尚未可知，但依顾鸢之见，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总能冲出困局，希望林韵致有个好结果。
“我被困在这里，暗无天日，陪在身边的不是傻子便是疯子，绝望罩在头上，我的日子，早就到了尽头，生命是否终止，还有何意义呢？”
林韵致有自知之明，对于目前处境，她比谁都清楚明白，顾鸢也安慰不到她，便是再多好听的话，于她而言，都是废话。
她知道顾鸢是好心，绝非讽刺，可她不想活在梦里，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没有任何意义，她要清醒的告诉自己，莫要继续心存幻想，她的结局，只有一个，做听雨阁宫门口的白骨。
自先皇薨逝那日起，她的结局，便注定了。
“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又哪来的卧薪尝胆？”顾鸢不忍见她绝望透顶，还是想尽力的宽慰她。
结果听她这话，林韵致笑得越发的厉害，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天真的孩子，“别傻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做不来越王勾践。”
梦想很好，可现实却残酷。
越王是王，有东山再起的资本以及毅力，并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可她也吃了苦，却连重获自由，都难做到。
归根究底，她与越王无法相提并论。
他能做到，不代表林韵致同样可以。
如今，她早就绝望了，任何言语，都难改变她的心态。
“那你有何打算？”顾鸢觉得，她并没有完全甘心如今这般下场，却又没有任何行动，莫不是想继续无动于衷？
“打算？”这个问题，太久远了，林韵致眯着眼睛想半天，神色暗淡无光，却什么都没有想出来，终是摇头，一声叹息，“苟活呗。”
能安安稳稳的活着，便是最大的仁慈，她又待如何呢？
顾鸢难以置信，“就这样？” 人间惊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