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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帝后首谈
第二天未到亥时，方卿书便起身离开了，他的消失和他的到来一样的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
宜和宮
泰安帝这两日状况很不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医说他活不过初五，这个消息让整个皇宫人心惶惶，众人纷纷聚在宜和宫外，等候泰安帝的传唤。
“皇后娘娘。”徐皇后垂首立在宫门口，身旁传来夏贤尖细的嗓音，“万岁要见您。”
徐皇后算是泰安帝大限已到时想见的第一个人，她在泰安帝心中的地位，也算举足轻重。
“我马上进去。”
徐皇后抬起头，脸上神色复杂，似有欢喜雀跃，但更多的却是悲伤难过。
推开宜和宫的门，徐皇后没有让宫婢搀扶她，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去见泰安帝，特殊的时刻，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到她和泰安帝的独处。
听到大殿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泰安帝努力的张口，哑声哑气的问道，“是缇媛吗？”
缇媛是徐皇后的小名。
整个大羌，除却泰安帝外，已无第二个人知晓。
亲切又久违的称呼，让徐皇后前行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看着泰安帝虚弱不堪的身体，眨了眨眼，险些掉下泪来。
自从入了宫，泰安帝便一直称她为梓潼，很久不曾唤过她的小名，徐皇后没想到，时隔二十年，泰安帝居然还可以唤她一声缇媛。
朱唇轻启，徐皇后颤抖着声线，“回万岁，是妾。”
她快步走到了泰安帝面前，轻轻的用手抚摸着他苍老的容颜，“万岁可感觉好一些了？”
“我今日好了许多。”泰安帝努力的睁开眼，想将徐皇后看清楚，“身体轻飘飘的，没了头重脚轻之感，许是病要痊愈了吧。”
说到此处，泰安帝的双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了期许，渴望着下床走动，去做以前那些轻而易举便可做到的事。
徐皇后鼻头一酸，她忙捂住自己的鼻子，让未流出的眼泪憋了回去，“万岁说得对，您的病会康复的。”
徐皇后声音哽咽，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很清楚，泰安帝好不了了，他之所以会觉得有了精神，不过只是回光返照罢了，他…终究还是要离自己而去了。
“缇媛啊。”泰安帝叹息一声，“我做了一场梦，仿佛一下回到了八岁那年，我在长公主府第一次见到你，你躺在摇篮里，不会说话，只是呆呆的将我望着，偶尔高兴时，还会挥舞着手脚，兴奋的直流口水，我那时很嫌弃你，看着你咿咿呀呀的模样，总想着捉弄你，逗你哭。”
想起了那些被他遗忘了的美好回忆，泰安帝咧开嘴角，笑了出声。
徐皇后的母亲是泰安帝的姑姑宣和长公主，因为长公主和先帝关系亲近和睦，泰安帝在小的时候也时常会去长公主府玩耍，他和徐皇后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徐皇后自小便喜欢粘着他，总是用小手抓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的唤他一声‘逾明哥哥’，他虽然不喜这个称呼，却也从未阻止。
只是他似乎许久没有听到徐皇后如此唤他了，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称呼彻底消失不见的呢？
想起来了，大概是他要求废后的时候吧，自那以后，徐皇后只会唤他一声‘万岁’，和这宫里几万人叫着一样的尊称，没了往日的撒娇和热切，两人的距离和隔阂，也是在那时拉开的吧，自此便不曾亲近了。
“是啊，万岁那时正是淘气的时候，总是以捉弄我为乐，母亲还说，你要是再欺负我，长大了……”
徐皇后眼眸含笑，话至此处时，却忽的说不下去了，笑意也渐渐从眼角退去，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
她尤记得，帝后大婚之时，泰安帝面色狰狞，脱口而出的那句绝情的话，“早知今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看你一眼，和你说一句话，让你这一生都赖上了我。”
徐皇后直到那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泰安帝并不喜欢她，他只是喜欢捉弄人罢了，那些因为把她弄哭而表现出来的宠溺和忍耐，就算换做其他女人，他依旧会如此，她在泰安帝心里，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泰安帝看着徐皇后，喃喃轻语，接上了她未完的话，“长大了，便娶你做我的娘子。”
长公主的那句玩笑话，最终还是一语成谶。
徐皇后抬头，满眼的难以置信，“这句话，万岁还记得？”
她以为自大婚那日过后，就只有她一人会守住他们的过往，泰安帝沉浸在温柔乡，早已将那些事忘的一干二净，没想到他居然会记得。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相处几十载，发生过的事，我自然记得。”
泰安帝虽然不爱徐皇后，可总归也说不上多讨厌，两人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在，他不会真的冷落遗忘了徐皇后。
徐皇后闻言，感动的无以复加，她拼命克制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只要泰安帝能够记得她，在心里有她的一席之位，哪怕只是在边角，她也心满意足了。
“缇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和你说句谢谢。”
泰安帝还没完全糊涂，他的身体是什么状态，他比谁都清楚，有些话他必须要告诉徐皇后，现在若是不说的话，以后恐怕也再难有机会了。
“万岁不必如此。”徐皇后擦了擦眼泪，语气温和，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妾为您做的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徐皇后知道泰安帝说的是什么事，她会那样做，一是因为她位居六宫之首，责任所在，二则是为了泰安帝，大羌是他的天下，后宫亦是他的后宫，料理好六宫之事，也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处理政务。
泰安帝眨着混浊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徐皇后，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他只是摇摇头，留下无尽的悲凉和忧伤，“这二十余年，苦了你了。” 人间惊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