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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思虑之间,忽然,李家人群中传来一阵弱弱的呼声:“啊……我肚子好痛,不行……怕是要生了……”,随行中有一个孕妇身怀六甲,恐是连日奔波跑太急动了胎气,居然忍不住,要在此地生产了……
“表嫂……你怎么样?啊……羊水破了……这可怎么办啊……”青檀焦急地跑过去,将那孕妇扶到一块毯子上躺下,急的不知所措!
表哥王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看着媳妇痛苦的表情,孩子肯定是要出世了,可是这里是战场,是包围圈,几百人虎视眈眈拿武器对着他们,这孩子真能出生在这腥风血雨之地吗?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只见阿力旦眉头微蹙,沉静下令:“全军后退半里,后卫兵支起帐篷,医官上前准备,协助妇人生产!”
一阵黄尘过后,几百骑兵走得干干净净,一个小小的帐篷在空地支起,几个士兵协助李家妇人将产妇送进其中,紧接着便传来产妇声嘶力竭的喊声……
阿力旦冷眼旁观,漠然的面容有一丝变化,一个崭新的生命诞生到一个行将毁灭的家族中,一生一死,多么讽刺的事情,才出世就要被杀掉么?生而幸哉?生而不幸哉?
“感谢将军垂怜,这种时候还容我表嫂生产!将军大恩大德,我李氏一族没齿难忘!”一个清亮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用感谢!……这只不过……是个孩子……”他看向她苍白但激动的脸,不自然地解释,忽然发现,这解释,不过是对自己说的,一个铁血军人,竟然动了恻隐之心,他得给自己一个合理的交代……
她并未注意到他的心虚,只闻言微微一笑,这笑容让她的脸生动起来,带着绝美的凄艳,“虽然未来多舛,但生命就是一场冒险!对于这孩子,不管等待他的是死是活,只要此刻能平安出世,便是他的完胜!生之贵,贵乎险阻而一往无前,不论结果!”她的眼雾蒙蒙的,似那千山暮雪,隔了一层水雾,看不分明,恰如他矛盾的心境,半明半暗……
天光大亮,朝阳自云层中斜斜射出几道金光,帐篷里发出一阵欢呼,“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太好了!”面临绝境的人们依旧会为新生命的诞生而狂喜欢呼,横在未来的宿命竟然显得那么渺小而无足轻重……
她欢天喜地的转身朝帐篷跑去,飞舞的青衫,恍如几片雀跃的蝶翼,在这肃杀窒闷的战场,带来一抹醒目的亮色,新生婴儿被她抱着出来,小脸红红的,全身白白嫩嫩,特别好看,在朝阳中,显得那么生机勃勃!这样一个小小的生命,同样本能地为目标努力着,尽管过程凶险,但他还是战胜困难活了下来,不得不说,他!也很勇敢!
没错!生命就是一场冒险,为着信念和理想,还有什么不能舍弃?与其忍辱偷生苟活,不如破釜沉舟一战,可能结局未必是希望的样子,但至少勇敢过,追逐过,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这才是真正的理想家!真正敢于抛弃一切去践行的理想家!
他忽然开始羡慕起这样人生来,仿佛忆起过去只敢想想而未能努力过的那些梦!胸臆中鼓动的情绪,在一瞬间拨云见日,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始终没勇气下手杀掉李氏族人!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孩子既生于危难,便命不该绝!好好照顾他吧!你们……走吧……!”他迅速地说出这句话!不再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什么……你是说……放我们走?”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情势危难,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如何自尽的问题……
“没错!我!再说一遍!放你们走!”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真的?……那我们不用死了?这孩子也可以活下去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不再追杀我们了?”
“我的老天爷……谢天谢地……谢谢将军大恩大德啊……”一群人重新看见了生的希望,巨大的惊喜将他们包围,有人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欣喜若狂的表情,有人则又哭又笑,大家不约而同地朝阿力旦下跪,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阿力旦面色沉静,缓缓道:“我今日虽放你们走……但他日你们仍须谨记,汉隐帝请李大人回朝其实包藏祸心,不怀好意,你们愚忠归愚忠,却万万不可大意!倘若将来出现任何状况,万事在其次,请务必保命要紧,今日之抉择,吉凶难测,我言尽于此,但请各位好自为之!”
与其抓回去杀掉或者逼他们自尽,不如放其一条生路,他终于做了选择!将来不论对错,他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
“阿力旦!你竟敢放跑叛徒!你不怕朝廷降罪?老子回去就揭发你,你这通敌卖国的狗贼……!”金尔忽突然在马背上开口乱骂起来,众人这才注意到还有这号人,他被捆在马上已经很久了!早已目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将军之言不敢或忘,必当谨记于心!多谢将军放我李家一条生路,李氏一族感激不尽!来日必当衔草结环,以报将军大恩大德!”青檀朝他鞠了一躬,走到马前抬手一推,将金尔忽扔到地上。
“金尔忽平日无恶不作,堪称镇州一霸,这便留给将军处理吧!给你添麻烦了!青檀偕父亲在此告辞!我们后会有期!”她扶着父亲又朝他郑重一辑,以作告别,转身跟着众人跨马扬鞭,朝界桥而去!背后起初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金尔忽叫骂之声,渐渐地便低了下去,再也不闻……
李家人亡命狂奔几日几夜,几度深陷绝境,最终还能捡回命来,实是始料未及!他们欣喜地走过界桥,踏上了心心念念的汉人土地,感觉空气中都带上了奢侈的香甜!
耳听着家人们欣喜若狂的欢呼雀跃,青檀转过头看向界桥那方,山雾茫茫,对面一片青翠,视线中一片朦胧,经年客居敌国的生涯,弹指间,已然旧梦难留,前方这新的旅程,又有多少坎坷曲折在等待着,不得而知!但是此刻,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在一起,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烽火皇后